太子再睁开眼，看到床边是墨星霜，还有郑寒九。

大夫已经离开，郑寒九收敛起满身戾气：“太子殿下，平国公此番行事罪不容诛！”竟把太子伤成这般模样，实在是胆大包天！

太子说：“孤会处理好，郑统领不必忧心。”

“郑统领？”墨星霜回头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没回应墨星霜的疑问，嘉荣本来就不是别人能知道的，太子殿下这样随意说出来，他却不能。

太子说：“郑统领先回宫一趟，把虎符交还给父皇吧。”

郑寒九觉得有些奇怪，他今日被召，似乎只是绕了一圈，并没有做什么，任务就完成了。但太子殿下不会假传帝命，郑寒九躬身应了。

等人出去，湛回从床上下来，用力抱住了在床边的墨星霜，用力之大，好像要把人嵌进自己的身体。

墨星霜不解，太子殿下从来都那么冷静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冒犯的举动？

“殿下，太子殿下，你怎么了？”墨星霜问他。

湛回抱着人，依旧没有松开，呢喃道：“让我抱一会儿，只有你对我好了。”

听到这样的话，墨星霜的手慢慢拢上湛回的腰背，轻轻拍着，像是哄婴儿一样，很有节奏，很轻，口中说着：“我会一直对你好的。”这句话发自内心，她说的也自然。

被墨星霜这样对待，湛回整个身体都舒展开，他松开墨星霜，垂眸看着女子，“今天这样的事，你不计立场来帮我，是傻了吗？”

墨星霜诧异看着太子，伸手去摸太子的额头，“也不烫啊。”她早都被所有视为湛回这边的人了，还说什么不计立场？

在别人看来，湛回就是墨星霜的立场。

当然，墨星霜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湛回被墨星霜的动作逗笑了。

他唇线向上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在这样一张清冷的脸上看见这样的笑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摄人心魄。

墨星霜沉浸在太子殿下的笑意里。

这样好看的人，就该多笑。如果湛回经常笑的话，朝中的风评也不至于那么差，人人提起他都想躲着。

墨星霜脑海里的思绪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她看向太子，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她现在就在太子身边，怎么可能发病？

难道一直以来起作用的都不是人？

湛回见墨星霜脸色发白，扶着她坐下。

他已经数次见到墨星霜这般模样了，她到底生了什么病？

因为担心，湛回眸光沉如深水，视线一寸不移全在墨星霜身上。

墨星霜知道今日会和太子碰面，所以特意没吃止疼药，在此之前一直也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刚才分开的一段时间都维持的很好。

现在突然疼，是因为什么？

墨星霜看着太子，眉间蹙起，“殿下，你的外衣呢？”

染血脏了的外衣早被下人收拾出去，墨星霜仔细想，太子和刚才不同的地方，唯有那套换下去的衣服。

湛回不解，墨星霜已经难受成这样，还在问他衣服的事儿。

她的病，和他的衣服有关吗？

墨星霜坐在床边，手指攥着柔软的丝绸面料，垂着头，不肯把自己虚弱的一面给任何人看。但她纤细的颈子露出，易折而脆弱，更让人心生怜惜。

第一次见墨星霜时，墨星霜就是这般模样，脸色苍白的要吓死人。

湛回赶紧叫人把那身衣服送回来，吩咐下去之后，他坐在墨星霜身边，没有叫大夫。他想到墨星霜之前说的一句话，“没有太子殿下我都活不下去”，或许墨星霜是在叙述实情。

如果真如他猜想的话，他只希望自己可以不让墨星霜再犯病。

下人把衣服送进来，湛回吩咐：“放到近前来。”

一堆散发着血腥味的衣衫。

可就是这样一堆衣服，放到墨星霜跟前时，墨星霜却没了往日对脏东西的嫌弃，反而分外着急。

她扑到那堆衣服上边，扒开沾血的衣衫，把腰带和挂件都拿下来。

墨星霜忍受着剧痛，脑子却越发清醒。

太子殿下的衣服每天都换，所以对她病起作用的，绝对不是那件衣服。

那就是太子殿下身上的饰品。

墨星霜的手指在那堆东西上扒拉着，手指都被染脏了。嫩白的指节沾了暗红色的血污，很扎眼，可她却像没看见一样，全然不在乎。

湛回看的心疼，又不明所以，握住她的手，问道：“你在找什么？”

墨星霜抬头，惨白的面色恢复些许，添了些血色，她咬唇，不知道该不该说。

墨星霜就这样蹲跪在这堆血迹斑斑的衣服前边，慢慢仰起头，看着湛回。

她知道自己不该骗他，可湛回刚刚被烈帝算计，以为只有自己是真心实意待他的。如果她告诉湛回，自己也有私心，是因为生病不得不和他待在一起，他该有多难过？

她的眼睛很大，很圆，平时都是盛满了笑意的。可是现在，她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无助，是纠结，是痛苦隐忍。

墨星霜动作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轻声说：“殿下，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

湛回直觉对他不会是好消息，他握紧墨星霜的手，一字一句说：“不是很必要的话，就不要告诉我了。”

墨星霜摇头，她今天不顾一切追出去拦截嘉荣暗卫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对湛回确实不像以往了。

她不容许自己的感情里，一直参杂着利用。

如果现在不说，埋下这样一根刺，以后也会时时让她阵痛。

“我刚才发病的模样，殿下看到了，之前殿下也见过数次。”墨星霜语速很慢，“其实如果不是在殿下身边，我每时每刻都会像刚才一样痛苦。殿下可以遏制我的病痛。”

听了这句话，湛回眼睛立刻就红了，他搂住墨星霜的肩膀，“那就一直和我在一起，不要再疼了。”

还好，他还算有些用处。

墨星霜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这件事情一直在她心头压着，她每天都强迫自己不要想起，可病和疼痛不会远去，欺骗隐瞒也让墨星霜时时不安。

她做不到心安理得的利用太子。

湛回感觉到肩膀的湿热，更是自责，“怪我，这么久都没有发现你生病了，是我太粗心。”

墨星霜听了之后，心中一直压抑着的情感喷发而出。

生了这样的病，她还要装的若无其事。不知道发病的缘由，不清楚自己将面临什么，随时会痛入骨髓，也可能不知道哪一天就再也睁不开眼。

这些都曾经在墨星霜脑中出现过。

只不过，日子总是要过的，她强迫自己不多想，收拾好心情，继续生活。

她整张脸都伏在湛回胸膛上边，抽泣许久。

如今说出来，她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即便依旧不知道她生病的原因，不知道该怎么医治。

只是，湛回竟然不怪她？

墨星霜用袖子抹了抹脸，哭过之后，墨星霜眼皮红肿，鼻头红肿，就连嘴唇也哭的水嫩红润，整个人都看着可怜兮兮。

“殿下，对不起，”墨星霜一边用袖子擦脸，一边真诚道歉，“是我利用了殿下的善心，只要您能原谅我，让我怎么弥补都可以。”

湛回垂眸，问她：“这段时间，你对我，只是因为利用吗？”他不敢看墨星霜的眼睛，怕对方给出他不敢听的答案。

墨星霜立刻回答：“当然不是！”

湛回笑了，“这样就够了。”只要墨星霜说不是，他就相信。

湛回站起来，扶着墨星霜坐回到床上，他说：“以后我不会再躲着你，只要你需要，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他甚至开始懊悔，那段时间，墨星霜每次找他，他都借故推脱离开，想必那时候，因为他躲避的缘故让她承受了更多的痛苦。

就算他被利用，也是被墨星霜利用。至少，他还有价值。

墨星霜坦白之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湛回。

就算她说自己做的那些不全是因为病情，可她还不是因此获益了？谁又会相信她？而且，看湛回现在的样子，明显是伤心了。

墨星霜低着头，她没法再说更多去给自己解释。

她是抱着利用的目的开始的，走到现在这一步也在情理之中。说再多，也不过是给自己开脱罢了。

湛回看着一向热情的像个小太阳的姑娘在旁边低着头，他心中也揪的疼。

两人安静良久。

墨星霜转向湛回这边，斟酌许久，说：“殿下，我先回家了。”

湛回一把拉住墨星霜的手，想挽留她。

“你……身体好些了？”

墨星霜点头，“好很多了。”说罢，逃也似的跑出房间。

如果面对其他人，她只一心寻求对方的原谅就好了，她有的是哄人的法子。但是在湛回面前，她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手段。

湛回手里空了，他撑了一下手指，敛眸去看地上那堆东西。

他把腰带及他平时佩戴的饰品拿起来，握在手里的瞬间，湛回眼神一滞。

他本人对墨星霜的病没有任何作用。

刚才抑制住墨星霜病情发作的，是这堆东西！

他基本不换配饰，至少和墨星霜认识以来没换过，所以一时猜不到究竟是哪件东西对墨星霜起了作用。

但是，这些都可以去试。

湛回把托盘端起来，细细打量上面的挂饰。

到底是哪个对墨星霜的病情有用？她的病究竟怎样才能治好？

湛回换了衣裳，把这些挂饰重新系在腰间。

他去了墨府。

湛回的腰间挂饰都是玉佩香囊荷包之类的东西，若是让别人去送，他怕对墨星霜名声不利。

他自己把那些东西亲手送到墨星霜手上，不论怎样，只要可以减轻她的疼痛，哪怕她以后不需要他，不来找他，他也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