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雨，雨很大，哪怕山洞里哭泣咒骂声不止，也没能盖过外面的雨声。

何小丫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拎着一桶卖相实在称不上好的菜汤，给每个牢房前的食槽里舀几勺。

因着这种喂食方式过于侮辱人，牢房中的人骂的更厉害了。

但没有人敢不吃，因为不吃死的更快。

这里是恶蛟的洞穴，恶蛟喜吞人，尤其爱吞食幼童。这里的人有恶蛟从附近各个村庄抓来的，也有被献祭来的，何小丫便是被献祭给恶蛟的食物。

何小丫的村里幼童接连失踪，被人撞见是恶蛟祸乱村庄。凡人哪有与修行数千年的恶蛟对抗的能力，村长便与其定下约定，每年为其供奉五名童男童女，希望借此机会保护其他孩子成长。

何小丫自幼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受全村人接济才得以存活的她，首当其冲成为第一个贡品。

初来时又惊又怕，何小丫又是所有孩子里最瘦弱的。恶蛟不喜欢吃死物，当下便决定将何小丫活吞了。

谁料恶蛟洞深处飞来一颗成年男性拳头大小的蛋，紧紧贴在何小丫脸上，状似亲昵的在她脸上滚来滚去。随着一人一蛋相贴，白蛋竟隐隐透出细微的亮光。

恶蛟大惊，夺过蛋反复查看。

不知为何，最后恶蛟不仅没吞食何小丫，还将她放出牢笼，让她寸步不离的守着这颗蛋，恶蛟每隔一段时间会细细检查蛋。

从前恶蛟洞里不管饭，谁快饿死了，恶蛟就会吞掉谁，有时一天接连吞好几人，哪怕它已吃的肚皮滚滚，这就导致恶蛟出洞抓幼童的频率高了许多。

献祭未满半年，在后续抓来的人群中，何小丫再次看到他们村的孩童。

恶蛟违约了。

后来何小丫壮着胆子给恶蛟提议，能不能由她来做食物给大家吃，这样洞里的人便不会总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恶蛟也能享用更新鲜的食物。

恶蛟同意了，被他抓来的人听闻何小丫的建议，却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更别提屈辱的在食槽里捧食她做的毫无卖相的菜汤。

直到大家发现，人群里饿的骨瘦如柴的人最先被恶蛟吞食下腹，再然后是饿的走不动路的人，越健康的人存活时间越长一些，逃跑的希望也更大一点。

渐渐地，牢房里的人开始吃饭了。

好在如此一来，恶蛟十天半月才会进食一次，进食后便盘踞在山洞深处守着蛋睡觉。

众人不敢骂恶蛟，将所有的怨气都骂在何小丫身上，说她是恶蛟的走狗。

初时何小丫还会伤心，后来便充耳不闻了。不是她不想救人，牢房的钥匙是恶蛟的尾巴，除非她有能耐砍死恶蛟，否则根本没办法放大家出来。

自小活的艰难，但她还是想努力活下去。在谁也逃不出去的前提下，把伤亡降到最低，做菜汤时在山洞外燃起篝火，让烟雾升起以祈求被人发现来解救他们，这已是她能做到的最大极限了。

何小丫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想活着有什么不对呢？

行至最后一间牢笼时，里面只关了一个落寞少年。何小丫对他有印象，他好像一心赴死，从前天被抓来到现在滴水未进。

蛟龙洞里什么都很简陋，碗筷用具都没有，何小丫统共就一个破锅、木桶和木勺。她想了想，蛟龙距上次进食才过两日，应该不会出现。

她带着木勺匆匆跑去山洞外接水，他们所在的山洞位于悬崖壁上，上下不着地，也正是如此，蛟龙才放心的任由何小丫出入山洞。山崖有一处流水，虽水量小，但胜在源源不断的流淌着，何小丫日常用水都来此处接。

接满木勺，何小丫带着水来到少年牢笼前，劝他：“喝点水吧。”

少年动也未动。

何小丫觉得他很可怜，别人来这里会害怕、会发脾气，谁也不想死，可少年如同一汪沉寂的死水，他还活着，但他和死去也没区别了。

可是活着多好呀，只有活下去才能继续看花草树木、大好河山，才能听鸟儿叽喳，闻香味扑鼻，才能吃各种好吃的，用各种好东西。

最重要的是，何小丫搓搓手，小声冲他说：“活着才能报仇呀。”

“如何报？”多日未进水，少年嗓音嘶哑，他似哭似笑：“魔族来我村中肆意屠杀，爹爹将信物交予我，拼死将我护送出村。可我不仅未能寻得仙人回去救他们，还被抓来此处，你告诉我，我这仇如何报？向谁报？”

“你知道仙人门派在何处？”

“不知······”

何小丫疑惑问道：“那你往何处寻仙人去？”

少年被问住，呆呆的看向手中玉珏，凌云宗三个字飘逸如画，透着些庄严肃穆的气息。

何小丫眼睛骤然亮起，她想到一种可能，“不知仙人踪迹，不确定救援时间，也许你爹只是希望你能活下去。”

洞穴深处，恶蛟咆哮出声，何小丫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将乘水的木勺放在食槽上，便默默退回自己的角落，喝剩下的菜汤。

晚间再送饭时，木勺中的水已被少年饮用，何小丫放下心来。虽然她救不了他们，但她也不想谁被饿死，她始终坚信，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这日，又到了恶蛟进食的日子。它懒洋洋的巡视着牢笼中的众人，颇为满意，将蛋甩入何小丫的怀中。

好几日未见，蛋亲昵的在何小丫怀中乱蹭。何小丫不敢看蛟龙进食，抱着蛋蜷缩在角落。

但她还是听到恶蛟吱吱呀呀的打开牢笼门，在尖叫声中将人吞吃下腹，然后又吱吱呀呀的将牢门再次锁住。

眼睛闭着，耳朵便格外敏锐，恶蛟咀嚼的声音令人牙酸，被吞咬之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何小丫颤抖着一遍遍祈祷，希望有仙人前来解救他们。

进食完毕恶蛟飞身出洞，洞穴里的人这才慢慢缓过神来。

“你还是人类吗，助纣为虐的狗腿子。”巨大的恐惧笼罩之下，有人破口大骂。

“你帮我逃出去，我让我爹给你钱，他很有钱。”有人威逼利诱。

“愣着干什么，快来帮我们打开牢门。”有人指手画脚。

还有人冷哼出声，“别费力了，她不会帮我们的。”

解释了很多遍不是她不想救，而是她根本打不开牢门，而且外面是悬崖，普通人爬不上去还容易被摔死，但没人听她解释。何小丫既受不了刚才怪物吃人的场面，也受不了此刻众人对她恨之入骨的神情。

何小丫抱着蛋跑到山洞外坐着，恶蛟出门的时候她是不敢燃烟求救的，就怕恶蛟回来时撞见，日后连求救的机会都没了。

“啧，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嫌弃的嗓音响起，何小丫吃惊抬头，看到一个长着五官的光团在她面前飘啊飘，“你······你是谁？”

“又不知道我是谁了。”光团语气中带着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叫淮翊，仙侠世界能量太大了，我好不容易才跟上来的。周聿受到的限制只会更厉害，这个世界他休想凭直觉找到你。”

何小丫听得云里雾里，小声问他：“周聿是谁啊？”

叫做淮翊的光团先是愣住了，突然又大笑起来，高兴的说：“不认识，不管他。”

“洞穴里有条恶蛟，趁他还没回来，你快跑吧。”何小丫好心提醒道。

“它又看不见我。”淮翊无所谓，见她一脸茫然，只好又向她解释道：“除了你谁也看不见我，因为我是······”

他眼睛眨了眨，“我是你玉佩里的器灵，所以只有你能看到我。”

何小丫脖子上有条玉佩，刻着只甩尾的小鱼，小心翼翼的藏在她的衣物里面，因此她对淮翊的话深信不疑。

多了个小伙伴，她高兴的向他自我介绍：“你好淮翊，我叫何小丫。”

“噗咳咳······你叫什么？”

“何小丫啊。”她再次重复道。

“好难听。”淮翊无情吐槽，“完全改掉不合适，不如把小字去了，丫改为嫩芽的芽，你以后便叫何芽吧。”

“也行。”何芽点头，名字只是个称号，她对此并不在意，很快便带着新名字去找少年了。

少年听闻她改名字，好奇问她为何要改。

知晓他看不到淮翊，何芽只好说是看到悬崖外新长出的嫩芽，心生欢喜便改了。

少年称赞她的新名字好听，淮翊傲娇的撇撇嘴，“也不看是谁起的，就是可惜了不姓姜，不好改成姜沅，也不知道周聿靠不靠得住啊。”

嘴上说着可惜，可他表情上分明很得意，等着看好戏。

少年拿了根棍子，将何芽的新名字写在地上，教她写自己的名字。等何芽好不容易学会了，又写了三个字在旁边。

“陆乘风，我的名字。”

何芽认认真真的将陆乘风的名字也学了，扭捏半天后，悄悄在少年耳边说了句话。本在一旁飞来飞去参观的淮翊就看到，何芽歪歪斜斜的写着——淮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