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从汀溪村回京市之后,林茶夕经历了程序繁杂博士毕业,再到投简历找工作。
她忙得脚不沾地,又或许是她本就想用所谓的忙碌来麻痹掉神经,尽可能的不去想某个人,某件事。
但一旦得闲下来,她还是会想起极致荒唐那晚,还有离开的那天早上,男人眼底难掩的空洞和压抑。
但他依旧没有开口挽留,仿佛头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虚幻旖旎的梦境,又或者只是成年人之间的默而不宣。
所以在他提出来离别前最后拥抱的时候,她亳不留情的拒绝了。
“林工,技术部待会儿要开一个临时会议,你记得汇总一下近期的工作任务,或许会要求汇报。”
耳边的话语声将林茶夕的思绪拉回来,她抬头看过去,笑着点头:“好,谢谢你。”
对方说了一句不客气之后离开了。
林茶夕闭了闭眼,想到她刚刚竟然又想到他了,不由得在心底默默唾弃自己的优柔寡断。
她重新睁开眼,看向电脑,着手整理资料。
毕业后,她进入了一家茶叶公司的技术研究部,负责茶原料有效成分提取、茶叶的新品研发和加工工艺研究等工作。
她找工作那段时间,裴羡再次自荐他们公司,但她最后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
她现在这份工作是她凭借自己的实干能力获得的,她很满意。
一天的工作结束,林茶夕回到公寓,这套公寓是她十八岁成人礼的时候霓澜赠给她的生日礼物,刚好在公司附近。
累了一天,她泡了一个澡,擦着头发出去,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的响。
她微微歪头将湿发拨到一边,拿起手机,是群里的消息,岑允斯今晚有赛车比赛,问他们去不去。
贺岩:「啊?你怎么知道我今晚有约会?」
岑允斯:「?谁问了?」
贺岩自顾自的继续说:「对呀,是我和宁宁的浪漫烛光晚餐~」
岑允斯:「……贱不贱?」
郑屿宁咬牙切齿:「贺!岩!你自己丢脸就行了,别带上我!」
林茶夕看到这里没忍住轻笑出声,真是两个活宝。
当时他们从汀溪村休假回去之后,贺岩拉上圈内好友,重新给郑屿宁准备了一个盛大的告白仪式。
通过在汀溪村的相处,郑屿宁本就对贺岩有些喜欢了,自然答应了。
林茶夕当时正在忙碌茶叶采摘的事情,没能参与。
后来郑屿宁跟她吐槽贺岩准备的告白仪式太土了,但她明明听出了她吐槽时语气里难掩的幸福。
林茶夕由心的祝福她,朋友能幸福,她自然很高兴。
而她和梁子樹再次分手的事情,几人也都知道了,不过他们似乎都很有默契不再提论这件事。
手机再一次嗡嗡响起,林茶夕敛神,查看。
岑允斯:「两位女士真的不来吗?都是一米九几的养眼大帅哥。」
岑允斯:「我特别建议屿宁来看看,洗洗平时老是看某人而脏了的眼睛。」
贺岩:「?贝戋人少带坏我家宁宁!@岑允斯」
郑屿宁:「可是有点心动怎么破?」
贺岩:「我哭死T^T。」
林茶夕笑着发消息:「我就不去了,上一天班浑身都不舒坦,只想窝在被窝里。」
发完消息后,放下手机,去吹头发。
吹风机的发出的嗡嗡声,莫名的又让她想起在那间算不上豪华却很温馨的小屋里,男人悉心的撩起她的长发帮她吹……
她骤然关停吹风机,深吸一口气,在心底谴责自己,林茶夕你又完没完,离了他,生活就继续不下去了吗?
半晌,才重新打开吹风机,吹干头发后,去书房提前完成一个月后才需要提交的工作。
让大脑和心脏知道到底谁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第二天一早,林茶夕被她定的闹钟准时叫醒,昨晚本来只是想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想太多,结果一不留神工作到了凌晨一点,现在眼睛困的只能半眯着。
她打开手机,播放最新新闻,醒了醒神,下床趿拉着拖鞋去浴室洗漱。
她将手机放在洗漱台上,拿起漱口杯接水,挤好牙膏,开始刷牙。
标准悦耳女声的播音腔继续播报着新闻。
“北京时间2022年7月22日晚19:28分,黔省云萝县汀溪村突发山体滑坡,大量泥石倾泻而下,瞬间掩埋周边区域,道路交通中断,经当地警方统计,目前一人死亡,二十三人受伤,搜救人员仍在倒塌楼房附近开展集中搜救……”
“此次山体滑坡的发生,源于黔省大部分地区连日受持续强降雨影响,致使土壤含水量激增……”
“咚”的一声巨响,漱口杯从手里滑落,砸进石英石水槽里。
-
“姑娘啊,不是我不肯载你去村里,实在是那边出事了,乱得不行!这山体滑坡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再发生,太危险了!”
中年男人的声音透过密集噪响的雨滴声传到林茶夕的耳边。
林茶夕撑着伞,风夹着雨胡乱打在她的脸上,听闻男人的拒绝的话语,赶忙把手伸进包包里掏钱,递到男人面前。
“叔叔,我不要求您将车开进村里,就载我一段路,到时候我自己再走一段路,您看看这些钱够吗?”
几分钟后,林茶夕坐上了带铁棚的三轮车,往村里赶。
泥泞的道路让三轮车止不住的晃动,她死死地握住旁边的铁杆,保持稳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林茶夕感觉到了掌心软肉火辣的痛感。
“好了,姑娘,开不进去了,就先停在这里了,这里离汀溪村也不远了,你下去走一段路吧。”
林茶夕闻言道谢,付钱,撑好伞下车。
一阵带着凉气狂风袭来,险些将她手里的伞掀翻,林茶夕反应过来握住伞柄,将伞压低,往前走。
风夹雨,雨滴肆虐砸在伞上,斜斜的胡乱砸在脸上,衣服上,衣角已经湿透。
林茶夕却丝毫不觉得狼狈,从听到那则新闻之后,她就立刻请了假,订了最早的航班往这里赶。
几经周转,大脑一直都是浑浑噩噩了,但心底始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一定要去见见他,只要看见他平安就行。
她能忍受两人分手后遥远的距离,但不能接受阴阳相隔。
她又想起离开那天早晨,男人开口说离别后的最后一个拥抱,她赌气拒绝了,一想到某种可能,她心底就像是积压着一股刺骨的寒气,不断在她心脏周围翻涌刺痛。
等走到汀溪村,看着面前面这副荒芜的废墟模样,哪怕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震惊的久久说不出话。
房屋塌的塌、歪的歪,屋顶的瓦片碎了一地。
她撑着伞,避开地上的房屋残骸,一深一浅的踩在地上,鞋子上黏满了黄褐色的泥土。
忽的她目光一定,看见了侧前方,被破烂的半层房屋遮挡住的男人。
男人面色憔悴,带着阵阵颓废的死气,却依旧强打起精神,穿着雨衣,跛着脚,和搜救队员一起搜索被困村民。
林茶夕瞳孔颤动,心下狠狠一窒。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仿佛等救完所有人之后就会从容赴死。
林茶夕终究还是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伸手死死捂住嘴。
她不知道自己站在原地看了多久,她只知道雨势渐渐小了。
林茶夕在心里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因为她不知道她现在出现在梁子樹面前,他心底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是来添麻烦的,会不会觉得她多此一举?
但她管不了这么多了,正打算迈出脚步,抬眸时,看见男人旁边站了一位长相冷艳的成熟女人。
女人打着伞,将手里的盒饭递给男人,男人用戴着手套手接过,两人走到一旁临时搭的帐篷里去。
林茶夕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微微抿唇,挺好的,还有人关心照顾他,那她现在再去就是多此一举了。
是雨势又大了吗?还是伞坏了?她脸上都雨水怎么也擦不完。
她强迫自己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帐篷里。
梁芷晴看着浑身冒着一股死气,埋头一声不吭往嘴里塞饭的男人。
她眉头紧蹙,开口:“你看见那小姑娘了是吧?”
梁子樹没有回答,手套上的些许泥土落进饭盒里,他像是没看见似的,生生咽下。
梁芷晴继续道:“我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和她之间那点儿事,人家小姑娘担心你的安危,大老远费劲周折跑来见你,你就不见见?”
梁芷晴见他没有反应,有些恨铁不成钢:“我可都知道了,人家姑娘还以你的名义给镇上的小学捐了不少钱,后面你被泼脏水可是为了挽了不少名誉,也算是为你花钱消灾了。”
她话音刚落,传来男人被呛住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半晌,男人抬起头,声音带着几分喉咙咳伤的哑:“我知道,正因如此,我才没有资格见她,更何况我身上背负着一条人命,更不能拖累她。”
梁芷晴见他眼底的猩红和红血丝,听到他说的话,知道他是走进死胡同了。
她狠狠皱眉,厉声道:“梁子樹,你当时也参与了救灾,你腾不出那么多心思去关注每个人!宋闰不会怪你,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怪你,这只是一场天灾意外,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梁子樹眼前仿佛又浮现了当时的场景,半晌,绝望的闭上眼,声音艰涩:“可是是我安排他参与救急的。”
“是我的错,我该赎罪。”
话落,他放下手里的饭盒,站起身,重新套上雨披。
梁芷晴抬头看他:“饭还没吃完,你要去哪儿?”
梁子樹抿了抿唇,将雨衣上的遮雨帽扣在头上,“这片区域刚发生滑坡,太危险了。”
梁芷晴看着一头扎进雨帘里的男人,喃喃出声:“口是心非。”
-
林茶夕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可能是因为淋了雨着了凉,刚到家就高烧不退,浑浑噩噩中被送进了医院。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茶夕感受到手背上针刺的痛感,睫毛轻轻颤动,她想睁开眼,可眼皮却犹如千斤重。
半晌,她挣扎着睁开眼,眼前是霓澜关切的脸庞:“宝贝,你终于醒了?哪里难受快告诉妈咪。”
林茶夕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浸湿了脸颊,打湿了鬓角的发丝。
霓澜神情顿时慌乱,伸手帮她擦脸上的泪水:“宝贝,你怎么了?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妈咪说,我们一起解决。”
林茶夕感受到脸颊上温柔擦拭的动,鼻尖更加泛酸,但她没办法跟霓澜说这件事情。
半晌,她看向霓澜:“妈妈,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
霓澜闻言虽然担忧,但还是点头,“好,那宝贝有事立刻叫我,妈咪就在外面。”
等霓澜离开病房后,林茶夕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响起在病房里响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撑起身,靠在病床上,呼吸间都是消毒水的气味。
她拿起手机,点进通讯录,手指悬空在某个熟悉至极的号码上。
虽然他们两人已经分手三个月,但她却没有删掉他的联系方式。
或许是荒唐那晚给了她的错觉,似乎两人之间还可以保持某种中立的平衡。
但现在这点微妙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了。
她闭了闭眼,点击删除了联系方式。
她的动作牵扯到手背上的输液针,瞬间的刺痛感让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一滴泪从她眼眶流出,她已经不知道她到底流了多少泪水。
但她知道,他们不会再有以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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