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学后,允佳陪小羽去购物中心简单吃了顿套餐,将小羽野营所需的帐篷和日用品买齐。龟峪山离首府三小时车程,照说会由曼虹开车送小羽去。可小羽不是还计划先去雾马岛办事吗?怕穿帮,推说自己约好了姚诚一同去。
“你俩还真是谁都离不开谁了呢,”购物归来的路上,允佳在后座里取笑小羽,“不是说再不坐他的车了吗?不怕怀孕——”
“都说不许再提这件事了!”平日脸皮比城墙厚的小羽羞得耳朵根儿都红了。
允佳吃吃地笑了会儿,又像个妈妈一样絮叨起来,“也不知那个龟峪山环境如何?去到后,要时刻和同学们待在一起,别乱跑啊!明晚睡前记得给我打个电话……万一遇上意外事件,听姚诚的就好了,我觉得那小伙子挺靠谱的。”
小羽寻思,假如此刻告诉允佳她会一个人先去雾马岛打听咏徽的消息,允佳会不会一头撞破车窗飞出去?
“放心吧允佳,我查过龟峪山的网站,百分之八十的野营地点都租出去了。还有好几家旅馆呢,不是什么荒山野岭。再说了,我就是山里长大的,小时候曾手刃野狼一家,我怕过什么?”
最后这话其实是偷换概念。野狼并非在篦理县山区遇上的,是她七岁时穿着小花褂,顶着鼓鼓的脸蛋,尾随陌岩去夭兹人的世界后,头天晚上就发生的事。那段经历她从不和人说起,对允佳这都是头一回。经历本身并无不可告人之处,是她自愿能将那段时光包裹起来,藏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和陌岩独享的秘密小屋里。
第二日清晨,曼虹依言将小羽和她的行李送至姚诚家。曼虹离开后,小羽站在院子里,眼瞅着佣人将她和姚诚的行李装上面包车,用上级对下级的口气冲身边的姚诚说:“好了,我要去办事了,如果还有时间就去找你们。允佳要是打电话询问我的情况,你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是吧?”
姚诚今天穿了件墨绿色长袖远足外衣,挡风遮雨的面料,衣服上有好多口袋。一顶鸭舌帽随意地罩在脑袋上,看起来真的期待这次的野营。听小羽这么说,脸上泛起一个诡异的笑,“我猜老大很快就会来找我们的,嘿嘿。快进山时打我手机啊。”
“少啰嗦,”小羽暗暗纳闷,他都没问她要去哪里,却这么一副笃定她会无功而返的样子,扫把星扫把星!“让你帮我准备的东西呢?”
姚诚从他自己的旅行包里取出个巴掌大的小包,递给小羽,里面有窃听器啊,卫星定位啊之类的特工用具。
这时小羽预订的计程车出现在路边,她将工具包塞进随身背的双肩包里,丢下姚诚,朝计程车走去。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小羽似乎感觉自己和背后的姚诚之间有条橡皮筋连着,离得越远拉扯力越大。
果然,临开门要上车了,那小子倏地追上来,拽住她的胳膊。“哎我说,还是不要去什么雾马岛了,跟大伙一起野营吧。”
不去?不搞清楚敌人在捣什么鬼,哪来的筹码和兮远伯伯谈判呢?小羽挣脱他的纠缠,坐进车里。
“那我也跟你去,”橡皮糖一只脚跨进车,屁股接着要往小羽身边塞,被她一掌掀了出去。
“你法术武功全不会,去了也帮不上忙。到时我要逃跑了还得带着你飞,纯粹是累赘。”
“手机充电了吧?”车门关上的一刹那,听他在外面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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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程车将小羽带去机场,上午十一点的飞机,空中飞半小时就到广隆市。再打车来海岸码头,小羽也无心等轮渡,租了艘摩托艇,骑上便朝雾马岛疾驰而去。这是第三次来岛,去哪儿都已是轻车熟路。
小羽记得缪亲王给咏徽置备的度假屋在岛西北处。咏徽去外地读大学,她这次来并不指望见到他,只是想搞清楚是哪间大学,再顺藤摸瓜地找出囦神等人的下落。当然,找咏徽也是因为不希望他和允佳散掉,可谓公事私事一起办吧。
计程车快到目的地时却见一辆大型运货卡车停在宅子门口,车厢尾部有几个搬运工在上上下下,将一件件家具和箱子往屋里抬。小羽心里咯噔一声,叫计程车司机稍等,下车去找站在门口指挥搬东西的管家询问情况。原来前任屋主一个多月前已将房子卖掉,举家搬走了。
走了?小羽寻思,这节骨眼儿上搬走,是因为被她和姚诚撞破了好事,还是原本就打算上大学后将房子卖掉?
“是个高尚人家,”新管家满脸崇敬地说,“屋里清扫得很干净,墙壁全都粉刷过,地板是新铺的。我家主人说用不着,可他们坚持要这么搞。”
呵,可不是吗?小羽在心里说,这户高尚人家来自嗜血王国,又跟暗势力勾结,自然什么线索都不会给你留下。转身打算回计程车,瞥见海岸上正对大门那条百米长的木栈桥,以及伫立在桥尽头两层高的凉亭。回想那年她同陌岩躲在桥下偷听,肚子饿得咕咕叫,都快给亭子里的坏蛋们听到了。陌岩于是带她上亭吃烧烤,他自己去和加藤天上打完海中打,她一手拿着烤串,另只手用机枪顶着祁哥的头……
小羽深吸一口气,回计程车让司机开去海洋馆。明知囦神和病鱼肯定也已撤离,她还是要去看看。不能就这么放弃啊,几年来她等的就是这么个机会。然而等车停到旅馆门口、迈进门可罗雀的大堂里,小羽还是抑制不住她的失望。
“海洋馆是两周前关门的,”前台女服务员说,“旅馆也卖给了别人……老板去了哪里?这我不清楚,我是新来的,老员工们都被遣散了。”
“留下什么联络方式了吗?”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
“没有,交易已完成,该拿走的也都拿走了。”
小羽落寞地走出旅馆,想起临别时姚诚那副胜算在胸的样子,似乎断定她很快就会去野营地找他们。臭小子!原来他一早就料到她来此处会扑个空,就等着看她出洋相吧?等去到野营地,臭小子定然会将他那只毛茸茸的脑袋凑到她耳朵边,假惺惺地问:“老大这次外出行动,收获如何呀?”
哼,偏不去找他!打定主意,小羽在海岸边找了张椅子坐下,沉下心来思考突破点。
囦神虽然神通广大,却是个老财迷,上次她和陌岩举着板凳砸他的游戏厅,他立马就怂了……喜欢事事亲力亲为,只要有空就去自家旅馆的前台上班。总之想让这号人每天坐在那里数旧钱是不可能的,海洋馆虽已搬离雾马岛,肯定还会再找个地方继续生财。
有了思路,再掏出手机搜索附近有无新开的海洋馆、水族馆什么的,心下清楚可能性不大。场地、设施、营业许可、打广告,起码得准备几个月才能开业吧?正打算关掉手机,眼角扫过屏幕下方一条几天前的新闻:“广隆市动物园欢迎渊渊水族馆的加盟,新开张门票打九折……”
渊,同囦神的囦不是一样的发音吗?应该就是它了。广隆市动物园,小羽小的时候和爸妈去过,记得里面有海洋动物和相应的设施,扩建一下应该不难。
站起身正要离开,手机响了,是姚诚打来的。“老大建功立业的大事办得怎么样了?”
手机贴在小羽耳边,如同那只毛茸茸的脑袋贴过来一样。哼,这小子掐点儿掐得够准的啊!小羽心里恨恨的,语气却尽量显得云淡风轻,“还算顺利吧,已经掌握了重要线索。我现在要去另一个地方找你那位魟鱼兄弟。要是赶不及跟你们会和,记得把我的东西捎回来啊。”
“又要去哪里啊?不要闹了!还是快点过来吧,我已经跟你共享了手机方位。据我观察,这个龟峪山是风水宝地……”
小羽没空听他啰嗦,将手机关机,起身去叫计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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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小羽来到动物园里的水族馆。布局虽和囦神自家开的不同,动物还是那些动物。入口处的牌子上说,馆中的每样动物都能在礼品店里找到一模一样的纪念品,除了那老财迷谁还能想出这么来钱的点子?
“魟鱼老弟,还认不认得我?”
小羽找到那条与姚诚合过影的魟鱼,依然是大扇子一般将肚皮贴在玻璃上,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认出了她,咧着大嘴冲她笑。小羽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动,走上前伸手抚摸玻璃,又转身拿手机给她自己和魟鱼拍了张合影。奇了,在照片里看来,她俩也长得像兄妹呢。
离开前,去礼品店买只了魟鱼的模型纪念品带走,价格不出所料高得离谱。水族馆由动物园自己的工作人员管理,囦神只是股东和总负责人,小羽自然没能见到他。不过自我肯定这次的行动还是有收获的——既然知道了老家伙的落脚点,日后总有机会再来弄清敌人的最新动向,以及咏徽在哪间大学读书。
广隆离北面的龟峪山是四小时车程,有直达那里的旅游专车。坐大巴的都是去山里住旅馆的,野营的通常自己开车。大巴内自带厕所,然而这么久的旅程,开到一半时乘客们还是需要休息,下车活动活动腿脚。小羽上回吃饭还是早上在家里,一整天只吃了些零食,琢磨着去高速公路旁的休息站里买份快餐,拿回车里吃。
正排队买食物的时候,忽觉右后方一阵凉意袭来。对敌经验丰富的小羽不敢有大动作,微微侧头,见角落一张桌子上坐着一白一黑。穿白衣的是个年轻人,衣服质地丝柔、装饰繁复,目光似清冷的夜晚,嘴唇红艳如玫瑰。身边的黑衣人是个中年彪形大汉。这不就是咏徽和他的保镖吗?他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羽趁那二人还没留意到她,悄无声息地离开队伍走了出去。饿就饿吧,办正事要紧。在停车场里转了一圈,很快锁定一辆灰色加长型轿车。是辆并不为大众所熟悉的豪车品牌,只有小羽这种赛车行家且同学都是富二代的才能认出来。
四顾无人,小羽从姚诚给她的小包里掏出一只火柴盒大小的汽车跟踪装置,俯身吸附到汽车底盘之下。小包里也有窃听器,可惜车门窗都是锁了的,放不进车里就什么也听不到。
再回大巴上,小羽依照说明书用手机连通跟踪装置。大巴的速度自然赶不上轿车,地图上那个小红点没过多久就将她抛下,然而可以确定也是冲着龟峪山去的。这就怪了,哪有一个人带着保镖去野营的?而且咏徽不也有女朋友了吗?如此看来,这家伙和她小羽一样,也是有任务在身。想起姚诚在电话里说龟峪山是个风水宝地,难道还真有什么特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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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龟峪山的游客中心时已是晚上十点。龟峪山的名字得自当中一座山峰,其朝西南的山坡较为平缓开阔,远看像只大龟在朝天膜拜。
手机显示半小时前咏徽的车停到一家旅馆附近,既然今晚在此留宿,小羽就不急着去查探他。按照姚诚共享的手机方位,很快找到离九龟湖不远的几个帐篷。远远能看到向槐、孟琪、姚诚三人围着篝火聊天,司榆和蓓蓓不知是不是在帐篷里。在这漆黑的野外骤然见到熟悉的同学,小羽心里一阵热乎。
“小羽来了!”
孟琪和向槐发现小羽后,冲她挥手。姚诚本是背对小羽而坐的,转身望了她一眼后,站起身来朝几米开外的帐篷走去。诶?这是生她的气了吗?
“你怎么才来呀!”等小羽在姚诚的板凳上坐下,孟琪热情地用铁夹从篝火边夹了只烤熟的红薯,放进一只盘子里递给她。孟琪今晚穿了件白色小短袄,下配深红色毛线裙,温暖又时髦。身边的向槐静静地不说话,明亮的眸子里倒映着闪烁的篝火。
“就算不来也不要关机啊,”孟琪说着,朝姚诚帐篷的方向努了下嘴,“人家一早帮你把帐篷支好,你倒失联了,换成我也会担心的。”
“你们白天都玩什么了?”小羽手指剥着烫烫的红薯皮,转移话题,“有没有钓鱼?”
向槐闻言,开始讲钓鱼和划船的事,孟琪时不时开心地插句嘴,小羽则听得心不在焉。在人际交往方面,别看小羽平日泼辣外向、粗枝大叶,实则在把握别人的心理和情绪上极为谨慎。早些年跟陌岩东奔西跑的时候,偶尔会因为不好好做功课把他惹毛。然而擅长察言观色的她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把局面给扳回来,该让步、该拍马屁时绝不手软。
小羽所不知道的是,大魅羽姐姐也是这样的人。别说铮引那些爱她的同辈了,长辈中诸如兮远、寒谷、景萧、鹭灵、王母,连鬼道舞妓院长云坊里的茉姨,都被她哄得云里雾里的。
当下吃完红薯,小羽背着包钻进姚诚的帐篷。知道那俩人在背后望着她,可该做的事情总得做呀?被橡皮筋绑着的感觉虽然不自在,眼下她还不想失去姚诚这个小弟。
姚诚蜷腿坐在帐篷里,绷着脸看书。小羽将背包打开,取出礼品店里买的那只魟鱼模型,抬手扔到他书上。“我今天找到你兄弟了,还跟他合了影。他叫我把这只小小兄弟带给你,让你不要忘了他。”
姚诚神色缓和下来,拾起小魟鱼瞅了瞅,换上一副吃惊的神色,似乎不敢相信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搬走的海洋馆给找出来,然而此时此地又不方便盘问细节。
总算没被看笑话,小羽对这个结局十分满意,退出姚诚的帐篷后第一次钻进自己的帐篷。里面的事物摆得整整齐齐,睡袋放在靠门这边而不是靠里。她小的时候陌岩就是这么给她摆睡袋的,因为知道她喜欢半夜醒来偷偷往外看。
小羽在睡袋里躺下,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际,似乎听到帐篷外寒风呼啸,大地冷得和冰窖一样。她知道这是在做梦,又梦到同陌岩在异乡漂泊的那段日子了。然而紧随其后的是一声低沉的嘶吼,声音并非来自空气而是从她身下的地底传来,像是沉睡了万年的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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