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钰，外面雨太大了。”黎影掀开半掩的窗帘，和咬着烟的洛水对上眼睛。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洛水十分心虚地把头扭到一边。

“那就在这儿住呗。”章钰低着头松土，看都没看黎影。

“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洛水送回去？我不认路。”

章钰松土的手一顿，她问洛水：“小水，你们宿舍楼在哪？”

“在明湖南边。”

章钰在脑中定位了一下，发现距离有点远，而且不能开车过去。

“你今晚也住这儿。”章钰发话了。

洛水进门的时候观察了户型，小二居，这意味着今晚有两个人要睡在一起。

不过这不是什么需要讨论的问题。

黎影嗯了一声走了，章钰换了一盆花松土，只有洛水心里在琢磨。

这场雨，也许傍晚就会停。

......

下午气象台发布了暴雨黄色预警，三个人互不打扰，章钰弄完花回了自己的房间，黎影拿着章钰没种花的素坯陶盆画画，洛水则躺在榻榻米上发呆。

黎影起身关窗时看见洛水睡着了，她拿来沙发上的空调毯轻轻给洛水盖上。

“你们先吃饭，不用等我。”六点的时候章钰开门喊了一声。

客厅主灯没开，外头天已经黑了，屋里只有一盏立式台灯亮着，暖光打在黎影身上，她面前摆了一排画完的小花盆。

“怎么不开灯？”

“嘘，洛水睡了。”黎影示意章钰小点声。

外卖进不来，章钰平时不下厨。冰箱里只有啤酒饮料，零食泡面不多，但足够她们三个人吃了。

洛水其实已经被章钰喊醒了，不过她这一觉睡得不算好，醒来后晕晕的不想动，她裹紧毯子翻了个身。

等等……毯子？

洛水想了又想，确信这是她睡着之后有人给她盖的。

黎影画得认真，直到洛水抱着毯子走过来，挡了一下台灯光她才抬头。

“睡醒了？”黎影放下画笔，抽了一张湿巾擦手，灯光太暗，说实话她有点眼酸。

“怎么不开灯？”洛水又问了黎影一遍。

黎影揉揉眼：“这个窗帘不遮光，怕打扰你睡觉。”

洛水点头，把毯子对折几下放回沙发，黎影起身开灯。

她问洛水：“饿不饿？”

“嗯？”洛水低头看手机，孔颜发来消息问她脚踝怎么样，黎影声音不大，所以她没听见黎影说了什么。

“饿不饿？饿的话我们先吃，不等阿钰。”

“好。”洛水点头。

恒温壶里有黎影提前热好的水，她拆开一盒泡面递给洛水，塑料纸揉皱发出簌簌的声音。

酱包被撕开的瞬间，客厅里来自黎影身上的咖啡混烟草香被冲淡，她把洛水和她的垃圾一起收进垃圾桶。

洛水帮黎影接上水，哗哗的水声响起来很突兀。黎影在她身边一言不发，窗外的雨都要被水声掩盖了。

高中时经常有挤不出时间去食堂的中午，楚菱和洛水会在宿舍吃泡面，小卖部只卖袋装，在封口处撕开就着袋子接热水，外面用碗之类的东西托着，吃完可以直接丢掉。

很方便，刷碗的时间都能省下。

......

黎影盘腿坐在地毯上，章钰扔在茶几上的法律评论被她拿来盖泡面，洛水没有。她拿叉子夹着那片圆纸，蒸汽熏得它两头翘起了边。

主灯的光开的没有很亮，客厅里有些暗，洛水也学着黎影的样子席地而坐，她的衣袖轻轻挨着黎影的。

这样洛水就又能闻到黎影身上的气味，像她这样只有自己也坚持喝手磨咖啡的人，失眠的夜晚会放小夜曲，也会席地而坐随手捡来一本书盖泡面。

只是这样想着，洛水就会有一种正在靠近黎影的，隐秘的快乐。

“可以看看吗？”洛水指着黎影画好的花盆忽然开口。

“当然可以。”黎影伸手给洛水挑了个颜料晾干了的，花盆在她手里显得很小 ，她捏着盆沿放到洛水手上。

洛水怕摔坏，双手捧过来。

这批素坯的质量不是很好，表面上坑坑洼洼，却被黎影几笔勾勒成三潭映月的粼粼波光，洛水不懂画，但就是觉得特别厉害。

颜料盒还敞在一边，色卡上仔细标着编号颜色，洛水把花盆放回原位，才发现这一排花盆连成了一水的全景。

“黎影姐你画画好厉害啊。”洛水扭头看黎影，黎影已经掀开泡面盖搅面条了。

隔着一点淡淡的蒸汽，黎影吹着面条对上洛水不加掩饰的崇拜眼神，她点点头。

“小时候学过。”

中午她们三个人都没有吃饭，洛水也感觉好饿。

黎影去冰箱拿啤酒，顺手给洛水带了一瓶气泡水。

“谢谢黎影姐。”洛水仰头笑眯眯地看着黎影，这些细微的照顾洛水十分受用。她想就算出于礼貌也是特别的，毕竟黎影是那么落落穆穆的一个人。

黎影的眉眼舒展开，洛水说谢谢的样子让她联想到小狗，叼着飞盘尾巴摇到飞起的小狗。

她当然不会说出来，不过她摸了摸洛水的头。

在阴雨天洛水时常感到寒冷，临安总是下雨，总是在下雨。光是听着雨声也被一点点沁上水汽，冰冷地渗透到四肢百骸。

现在雨停了，黎影在她身边，空气里挥之不去的泡面味道，残汤尚有余温，寒冷在褪去，无法言说的温暖缓慢复苏。

......

饭后黎影提议看电影，章钰家里还有vcd播放机。洛水以为这把是怀旧局，黎影却有些漠不关心。

“阿钰的碟子你可能不喜欢，没什么电影。”黎影把光盘包找出来给了洛水，洛水拿过来翻了翻。

黎影没说错，厚厚一叠里都是章钰自己刻录的光盘，按xx法分类，仅有的一张迪士尼光盘还是98版花木兰。

“章钰姐原来这么无聊吗？”洛水把光盘包还给黎影。

“看不出来吗？”黎影反问道。

洛水点头，心说还是你比较无聊。

手机可以投屏，黎影让洛水挑片子，洛水想不到，于是选择权落到黎影手里。

黎影思来想去最后挑了冰雪奇缘。

“这个行吗？”

洛水：……

“可以的。”

要是她7岁，她肯定会喜欢，可是她17岁，并且马上要到18岁生日。

洛水和黎影挨在沙发上，很长的空调毯可以盖住两个人，可是洛水还是只搭着一角。

越靠近越紧张，特别是现在，两人共用一条毯。

黎影也注意到了，她问洛水：“你不冷吗？”

虽然洛水回答不冷，但是从今天很少的肢体接触中，黎影还是感受到洛水比她略低的体温。

黎影第一次没有征求洛水的意见，有些强势地给她盖了个严实。

电影要放很久，心猿意马的洛水觉得无比漫长，她后悔应下黎影看电影的提议。

哪怕两个人玩抽条子也比看电影交流更多吧？不过黎影可能不会愿意跟她玩抽条子。

因为怕吵到章钰，外放的声音很小，加上关了主灯，绝佳的催眠圣地。这是黎影实践得到的宝贵经验，不知不觉她的头已经靠在洛水肩上，洛水甚至能听清她的呼吸，很轻很轻。

黎影温温热热的鼻息划过洛水敏感的脖颈，洛水的喉咙无意识地蠕动，紧张、兴奋，在一个秋雨的晚上甚至能发出满头大汗。

洛水一动不敢动，身子僵硬到快要发麻，她却希望时间能暂停在这里。

她不再胡思乱想，不再踟蹰不前，黎影就这么靠近她，从前的所有距离都是最遥远，哪怕这只是物理意义上的靠近。

好巧不巧章钰就在这时走出房门，顷刻间洛水心里漂浮的粉红泡泡被戳碎满地。

章钰看见黎影睡着，没有说一句话。

黎影也没有被吵醒，洛水还能保持着那个姿势。

两个人的空间气氛能维持到暧昧的平衡，倘若再有其他人的加入，能量便不能守恒。

洛水失魂落魄地暗暗叹息，黎影对一切一概不知，到头来还是自己自导自演的内心戏，随便谁来她都不好意思继续。

章钰不懂，她出来拿东西很快又回去，洛水留在原地还是叹息。

电影到**，调小过的音乐声还是很响，黎影睁开眼发现自己睡着了，靠在洛水肩上。

黎影坐直，洛水下意识闭眼，装睡是她能想到的最优解。内心经过大起大落，她选择装睡逃避黎影的反应。

洛水想的太多太复杂了。

黎影没发现她在装睡，只是把空调毯全盖在她身上，电视关掉，然后离开了客厅。

洛水马上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黑暗，她扭头看向窗外，黎影说窗帘不遮光是真的。对面学生公寓有段距离，可满楼亮着的灯，隔着一层帘还是好刺眼。

十一点才门禁，洛水犹豫着要不要走，现在回去完全来得及。她站起来，还没想好要怎样就接到郑易打给她的电话。

“你今晚是不是又不回来？”

理论上来说夜不归是不对的，所以郑易说话很不客气，洛水讨厌她这幅德行，彻底不想会宿舍了。于是回了郑易一句是的，再没说别的。

郑易直接挂了电话。

客卧开了灯，床上放着两个枕头，洛水敲敲门，黎影回头。

“困了吗？洗漱完过来睡吧。”

......

洛水和黎影睡在一起，上午小小的期待得到了回应，但她开心不起来。黎影应该是睡了，听不见什么动静。

床很大，一人盖一条被子，洛水有意将动作放得很轻，辗转难眠。

她甚至觉得这种小期待的实现反而是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