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转道,被宫里来的骑兵们逼上了入宫的朱雀大桥。
那里通常都是富庶人家王孙贵族来往之地,周围住的也都是高门大户,随意一家都能道的出名头。
但今日甚早,路边野花野草还沾着水露,离得近的人家只知有车路过,却不知是哪家人被宣召进了宫廷侧门。
“还请王娘子在此等候。”侍卫在她坐下之后退开,很快便有侍女上前招待王姈馝,给她案几前上了一杯茶水。
王姈馝在马车上吃了一路果子,不渴也不饿,只打量着她身处的花园位置,陌生而静谧。
待到日上三竿,太阳都照进了亭子里,王姈馝趴在案几上昏昏欲睡,已经好几次撑着下颔,手滑了,对方才不急不缓出现。
“醒醒,王娘子,你怎么在此睡着了?夫人与你说话呢。”
王姈馝被人喊醒,一下身形一震,随即便看到眼前站着的一个气势不凡的女子,还有她背后跟随的队伍。
刚刚提醒的她的婢女就在案几边上,也正暗自打量着她
王姈馝愣然。
随即从案几旁站起身,只是她等了不止一个时辰,又因为晒着太阳,又热又困,精神不济睡着了。
现在一动,两条腿都酸麻不已,她撑着案几,拖着其中一条腿,冲对方行礼,声音还透着慵懒之意,“抱歉,我在等人,不知阁下是……”
女子目光幽幽盯着她,“你在等谁?陛下吗?”
王姈馝“呃”了一下,竟是一笑,“这倒不一定。我本是迷迷糊糊被请到这里,不确定对方到底是谁,且看与谁有缘,先到这里就是在等谁吧。”
女子不料王姈馝竟是这样不忙不慌,等了这么久还能气定神闲回话,当下露出一丝异样,“无怪乎陛下会看上你,王娘子果然不是寻常人。既然王娘子这般聪明,那一定能猜到我是谁了?”
王姈馝点头,“是夫人呢。”
那女子道:“你听说过我?听谁提起的,是陛下么?”
王姈馝:“啊不,就……刚刚。她说的。”
王姈馝看向替女子自报家门的侍女。
舎麝夫人:“……”
“大胆,你可是在挑衅我们夫人?”
侍女在旁解释,“我们夫人如今是后宫之首,代为掌管后宫中馈,王娘子,你见了她,该行跪拜之仪才对。”
所有人都看着王姈馝,想看这个初入宫廷的小娘子惊慌失措。
然而自始至终,王姈馝都坦然笑道:“这怕是不合规矩,天地君亲师,天地父母君臣可以跪,我与夫人之间,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即使腿麻坐等许久,依旧艰难行了见礼。”
“想来礼节上应并无不妥之处。”
那侍女想不到王姈馝会这么硬气,顿时哑口无言看向一旁高贵的女子。
腿麻是亲眼所见,王姈馝清醒过来后很快就站起了身。
枯坐也是事实,天蒙蒙亮,她就被带到这儿来,而等他们出现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不早了。
“罢了。”女子抬手,将侍女挥退到一旁,她对王姈馝宽宏道:“我乃舎麝夫人,王娘子没见过我,但也该听说过我的名讳,我乃陛下身边第一个女人。你也不必再等谁,今日邀请你入宫的,是我。”
“我倒是想看看,能被陛下惦记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她上下扫视着王姈馝,又往前绕着王姈馝转了一圈,认真从衣着打量到发丝,鼻梁眉眼,乃至面颊上的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在亭台之中的王姈馝有朱颜绿鬓之貌,未曾施脂粉,已经是丹唇粉面,顾盼生辉。
舎麝夫人道:“倒也无特殊之处。”
想象中,被言语中伤的神情并未出现在王姈馝脸上。
她甚至还能笑得出来,是真心实意那种笑,而非强撑着让自己不在意,“各山各水各有灵,千人千面,花亦如此。我见夫人,也觉得夫人甚是贤妻良母,并无想象中的难以接触。”
舎麝夫人目光瞬间起了波澜,复杂地看着她。
刚要冷哼,忽有一道声音,打断亭台中的叙话,“陛下有令,请王娘子过去,若有任何阻拦者,送暴室诛。”
气氛遇冷,骤然看向出现在这边的宫廷禁军,为首的将领目光严肃打量着他们,似是在分辨眼下状况。
只见看到他们出现的舎麝夫人,脸色倏地变白,又变青了,有些难以置信。
王姈馝也不笑了,又惊又悲,那种与美人搭话的精神气一下萎靡下来,耷拉着眉眼,跟马上要去戴孝一样。
王姈馝默默从亭台中下来,跟着前来传话的禁军守卫离开。
等到了宫殿之内,见到赵恻卿,其看到她眼神似乎毫不意外,淡淡打量她一下,见王姈馝周身没有受伤的样子,道:“孤让人把你从麻烦之中带出来,你还很不高兴是么?”
王姈馝抬手想摸脸,下意识觉得这么做太欲盖弥彰,又放下了。
怎么她不情愿的表情有这么明显?
赵恻卿注视着偷偷隐藏小动作的王姈馝,她的嘴自进来之后就微微噘起,几步路的距离,越是到他跟前就越慢了许多,仿佛有一丈之远。
王姈馝重新整理了下神色,拱手说:“请陛下,派人放了我的车马跟婢女,让我出宫。”
“孤可不曾见过你的车马跟婢女,你入宫,是孤让你来的么?”赵恻卿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做派。
王姈馝瞬间委屈抬头,道:“我的麻烦难道不是陛下带来的?要不是你,我怎么还会被后宫中的人找上来呢。”
王姈馝实在太委屈了,她觉得自己太冤了,要不是赵恻卿的后宫夫人,她能神不知鬼不觉出了城门,离开汴京。
偏生对方来的这么凑巧,破坏了她的好计。
赵恻卿目光深邃,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王姈馝感觉到他并没有对她的不满宣泄,感到不高兴。
他反倒是盯着她的眼神更专注了。
王姈馝有点大事不妙,匆匆避开他的眼睛,浑身透露着想跑的冲动。
赵恻卿果然收拢了点置之不理的态度,气势虽冷,语气却忽然温和了一丝,“过来,让孤好好看看你。”
王姈馝后退,摇头,“陛下后宫佳丽无数,都对陛下敬爱有之,我实在无意破坏陛下和夫人们的感情。”
随着王姈馝的话,她距离赵恻卿越来越远,都退到了宫殿门口,还是殿外有守卫见她要出来,将她拦住,王姈馝才停下脚步。
见此,赵恻卿一下沉默下来。
王姈馝背对着他,内心一阵煎熬,今天可没有兄长来救她,王旭之跟王敞他们肯定以为她还在家中,哪怕一天半会儿不出现,也只会默认她要么去了遗爱寺,要么就是待在水榭亭。
然而,本以为这次会下不来台,却听天子冷静了数息,沉声道:“不想孤逼你侍寝,那就待在殿里,给孤伴驾。等孤与你算完遗爱寺的账,自会放你离开。”
殿外守卫收起武器,王姈馝提到嗓子眼儿的气也回到了肚子里。
她默默转回身,看向赵恻卿,他已经彻底冷下脸来,坐回案几处,并且对王姈馝示意,“上回你抄的经,今日再抄一遍给孤。”
王姈馝轻声答应,“是。”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直到坐下后拿起笔,还在比耶。
根本不敢外露,怕赵恻卿发现她暗藏的轻松喜悦,又反悔了。
抄经就抄经,不睡她就行。
王姈馝没再糊弄了事,侍人给她送来了好几本经书,王姈馝就在赵恻卿案几的下方抄录起来,庇佑的人自然不能写赵恻卿的大名,只用当朝天子来代替。
等她手筋发酸,放下笔来休息时,却发现刚刚还在殿里的赵恻卿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如今这里只剩她跟守卫们。
正当王姈馝要起身去找人时,有侍女端着茶盏点心进来,送到王姈馝跟前,“王娘子请用。”
待到起身时侍女还不走,王姈馝正要问话,却发现侍女目光**裸盯视着她,待她愣怔后,侍女才垂下眼帘,用极小的声音道:“郕王殿下问王娘子,可是不想待在宫中?若是不想留在陛下身边,他有法子可帮娘子出宫。”
哇,这就是手眼通天吗?郕王眼线?
王姈馝委婉点头,“真的吗?可陛下留我在殿里抄经,说要我抄完经书就会放我走。”
侍女道:“殿下说,入了宫,可就不是那么容易出去的,娘子可要想好了。此一时,彼一时。”
王姈馝仔细回想,刚才赵恻卿说是要与她还完账才会放她离开,经书是经书的账,装病是装病的账,这好像一时半会也还不清啊。
不管了,她选择赖账。
“可保真?”王姈馝再次向侍女确认。
“千真万确。”
许是侍女在此逗留了许久,外面的禁军守卫开始从外边探头,“出什么事了,娘子可有吩咐?”
二人当即闭嘴,王姈馝答道:“无事,我让她给我再上些别的吃食,来点乌梅酱,这糕点可太干了。”
侍女从顺如流应下,然后从殿里退了出去。
等待是折磨的,王姈馝也不知赵承业会如何操作,会是把她从宫里掉包出去吗?那样赵恻卿会不会大发雷霆?
她撑着脸颊,有些出神,直到感觉到皮肤痒痒的,忽然醒神过来,就看到不知去哪儿的赵恻卿又从外面回来,他突然就出现在她面前,且离她距离极近。
刚才那触碰她脸颊的就是他的手,王姈馝微微一惊,想后退却被拉住。
赵恻卿捏住了她的下巴,王姈馝眼神脆弱,盈盈如水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仿有贪欲,且有深意盯着她微张的娇红唇,“怎么不吃东西?还要孤喂你么?”
在莲花坞,王姈馝就被他拉到大腿上坐着,喂食了一顿。
现在赵恻卿好像还想再那么对她,王姈馝有些赧然的应对他透露出来的**,“我在等!”
“等……沾点乌梅酱,再吃……”
王姈馝对着殿外翘首以盼。
而赵恻卿在听见王姈馝说在等时,神色多了丝意外,正不觉莞尔,又听王姈馝说等的是乌梅,嘴角边的温和之意又冷却了不少。
好在赵承业没有辜负王姈馝的期盼,在赵恻卿松开她以后,王姈馝为了不让对方再对她动手动脚,于是随便抓起一块糕点,躲到一边吃起来。
就在她胃口打开,细嚼慢咽的时候,有宫人进来报信,对赵恻卿道:“陛下,郕王来了,有事要面见陛下。”
赵恻卿兴致不高,并不打算理会,直接拒绝,“不见。”
不曾想,赵承业就在外面,他的声音洪亮干脆,对殿里道:“王兄,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让我进去,那我只好在外面说了。当年阿母在世时,与太后情同姐妹,你我也比其他兄弟感情深厚,太后临终时,你答应过她与阿母,会好生照拂我,今我有一事相求,王兄……”
王姈馝头一次听闻赵恻卿与赵承业的兄弟情,没想到还涉及上一代人,顿时竖起耳朵。
赵承业:“还请王兄,把王氏王姈馝,赐婚与我。”
王姈馝一口糕点渣没咽下去,全喷了出来。
我这么信你,你这么坑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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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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