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湄暗恋一个人。
今天下午就要去见他。
舞蹈室旁边的水房里,一道道穿着浅白吊带的窈窕身姿挤作一团,有的弯腰去拿水壶,有的在水池边洗脸,躬着身子,薄成一片片纸,秦湄就站在她们中间,抬手把长发挽作丸子头,露出一张白净的鹅蛋脸。
“我们小青梅怕是要开成小梅花了,今天被老师夸腰下得最好,没骨头似的,啧,我摸摸看,是不是真没骨头。”
秦湄怕痒,逃似地躲开了同学间的打闹,谦虚笑道:“刚好肩开到位,不然我也疼,先走啦。”
连城中学高一升高二的暑假集训被安排在沿海的溪屿镇上,舞蹈特长班的训练营就挨着一片风光无限的海面,每每练完功,秦湄都会在这里喘气,不过今天她有更重要的事,出了门就往镇区那条路走去。
南方六月的尾巴正是处暑难耐的时候,秦湄穿了一身白色的纯棉连衣裙,无袖地露着两条细胳膊,裙摆在腰处收了几道褶皱,行走间有风鼓入,却还是潮湿的热浪,难消闷夏。
照着记忆里的路线往好友江月年的老宅过去,刚要拐进一道僻静小巷,就见墙根处倚着一道吊儿郎当的身影,现在暑假,溪屿镇上有不少游荡的小镇青年,秦湄抓着白色帆布包,当作没看见地低头往里走。
“诶,美女,连中舞蹈班的?”
秦湄突然被一道长手拦住,双腿僵在原地,惊愕地抬头看他,这人怎么知道的?
眼前的男生长得高瘦,留着寸头,看她的眼神垂着道笑,下巴往她包包一挑,秦湄猛地反应过来,指尖盖住了上面印着的学校标志。
“有什么事吗?”
秦湄强装淡定,男生双手环胸走了过来,直接把她的去路堵住,秦湄皱眉往巷子口探去,一副“我赶时间”的态度,突然间,一道痛苦的嚎叫从里头传来,顿时把她吓得肩膀一抖。
“你说什么事?”
男生不紧不慢地笑:“当然是找你聊会天了。”
天边滚过一道沉闷的雷声,压着秦湄的心跳,她抓着帆布袋,里头有她这个月的伙食费。
步子想往后退,可是去江家只能从这里走,男生扬了下眉棱:“怎么,还不怕啊?长这么漂亮,脑子怎么是个装饰。”
“啊!”
这时巷子里头又是一阵哭叫,伴随着一道求饶的男声:“译哥,译哥,下次真不敢了,钱我回头一定补上,补上……”
惊恐的下一秒,秦湄拔腿就往回跑,身后是道捉弄的笑声,她死死抱着帆布袋,生怕他们行勒索之事,然而偏这个时候,藏在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秦湄慌不择路,蹲进不远处的水泥墩后面躲了起来,手紧张地伸进包里按掉了震着她心脏的铃声。
“轰隆~”
滚雷声过,一丝光也不透的傍晚,溪屿镇又要下雨了。
“译哥。”
这道声音来自刚才拦住秦湄的人,显然是办完了事要走。
秦湄蹲在角落等他们离开,掌心紧紧压着嘴巴,连呼吸都不敢喘出,本以为他们会往巷子里进去,谁知道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秦湄都后悔今天为了梳头发而晚出门了一点时间,又后悔没多练一会功,不然,怎样都不会撞上。
“嘟嘟嘟~”
突然,秦湄藏在包包里的手机铃声再次刺耳地响起,她一颗心脏像被雷声刺破,随着停顿的脚步声瞬间窒息。
石墩旁的路灯还未亮起,但暴雨前夕的天色足够黑,她以为对方看不见她,直到面前打来一道颀长的暗影,秦湄按停手机的掌心沁着薄汗,眼睁睁地看着地上那道吞噬着她影子的暗雾微低下头——
他在越过石墩,看她。
影子里的人戴了顶鸭舌帽,穿着无袖坎肩背心,不是刚才堵她路的男生,秦湄心头一记闪光划过,和天边的闪电重叠。
“哟,小舞女还没走呢,译哥,就是她刚才一直想往里看,怕不是来找你的吧?”
听到是刚才堵她路的男生在开玩笑,秦湄下意识抬头望去。
傍晚六点,路灯准时亮起,老式的灯泡光线浑浊昏黄,镀在眼前陌生少年薄劲的背上,明暗交接,四目相对,那是双天生狭长的眼睫,镶在立体的轮廓内,眼尾微耷着,厌世又冷淡。
秦湄瞳孔忘了眨,一道淡漠的嗓音落下,他说:“不认识。”
脚边的沙砾被风卷起,临海的砂石多细,是被风吹化过的痕迹,而鸭舌帽少年的嗓音,就像沙砾摩挲时的冷硬感。
此时一身逆光的坏男孩站直了身,头顶灯泡的光猝不及防地灼进她的心,咚咚地跳。
是紧张,是害怕,秦湄猛地站起身,脱口道:“我才不是找你!”
说罢一头往巷子里跑了进去。
去见心上人的路上多有险阻,但好在她跑出来了。
暴雨前的空气压着闷热,秦湄浑身渗着一层薄薄的汗,这时包里的手机再次震响,她拿了出来,是江月年的电话,那头催促道:“小湄,你怎么还没来,等你开饭啊!”
她压着咚咚震的心跳,步子加快,抱歉道:“不好意思年年,我快到了!”
难得江家邀请她一起吃饭,江月年的哥哥也在,秦湄却迟到了,想到这她就懊恼得额头浮起点点的小汗珠,赶紧从包里拿了手帕纸擦干净脸。
江家的老宅在溪屿镇是独栋带院的三层小洋楼,离连城市区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一到暑假,江月年就会来海边的老宅度假,两人是高中同学,但江月年念的是文化科,和秦湄认识完全是基于学校文艺汇演的机缘。
“这儿!”
这时老宅的铁栅栏前站了道短发齐耳的娇小身影,一看到正在爬坡的秦湄就朝她招起手,说:“我还以为你忘了路怎么走呢,快进来,已经有雨滴我脸了。”
秦湄一进屋,就看到江家爷爷奶奶正在厨房里忙碌,餐厅摆了一桌子的菜,香气扑鼻,她挽起耳边碎发,也不知此刻自己跑了一路是何副尊容。
“年年!”
这时厨房里的江爷爷忽然朝门外喊了声,秦湄顿时紧张地双手叠在身前,弯腰道:“爷爷奶奶好。”
“好好,年年的同学来啦,年年,叫你哥也下来吃饭!”
江月年脚步蹬蹬地上了楼,秦湄心脏也跟着蹬蹬地跳。
这时爷爷解了围裙招呼秦湄喝茶,她礼貌道:“谢谢爷爷。”
老人家坐在藤椅上吹风扇,大概是做饭累了,随手去掏烟袋,磕了磕,花白的眉头皱起:“火柴怎么没了,准是他奶奶又偷偷拿去点火,用完也不说……”
絮絮叨叨的,秦湄见他扶着椅子要起身,忙道:“爷爷,我去给您买吧。”
爷爷摆了摆手,说:“很近,就在隔壁小卖部。”
“那正好,我想去买瓶饮料,顺道给您带盒火柴。”
她说话温声细语,此时她的心上人在这里,正是她表现的好机会。
时不我待,她拿起包就出门,说:“爷爷,我很快回来。”
刚才她来江家的时候就看到一间老式小卖部,橙白相间的挡雨棚是这雾沉天气里唯一的亮色,秦湄撑着伞小跑进店里,旁边有一个水桶,她捋了捋头发,把伞放到桶里,喊:“老板,要一盒火柴。”
说话间,她站在门口的冰柜前拉开玻璃门拿饮料,这个糟糕天气,她需要一杯冰镇的气泡水。
“哗啦~”
雨势起猛,朝秦湄这儿泼了过来,她慌忙躲进冰箱的玻璃门内,隔着一面雾蒙蒙的水汽,看见屋外有道瘦高的身影正在攀上人字梯,黑色坎肩背心被雨水洇了层暗渍,抬起的双臂一抻,厚重的金属雨棚被撑开,有风鼓了过来,吹拂进他的黑色衣摆,凝着水汽的玻璃门上,映着少年一刹而过露出的窄劲腰腹。
“司译!小心点咳咳咳咳!”
楼上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嗓音,少年回道:“修好了。”
长腿从人字梯上迈下,双手一并梯腿,单手扛在了肩上,进门时,鸭舌帽沿下的眼神朝秦湄这儿一落。
水珠冰着她的指尖,他没认出来吧,秦湄心里瑟瑟发抖,挪着腿去结账,低下头佯装在看汽水瓶。
突然,手里的玻璃瓶被人一抽,毫无征兆地,她对上了那双漫不经心撩来的眼皮,问她:“开吗?”
秦湄心跳打着鼓,口干舌燥了一个下午,她点了点头,向恶人说:“谢谢。”
“卟滋~”
透明的细密气泡瞬间往狭小的玻璃瓶口涌上,秦湄去拿吸管埋头喝,不敢看他。
玻璃桌上落来一盒火柴,黑色的盒面上滑过少年骨节如修竹的手指,因为方才拉过雨棚,此刻手背上那一根贲张的青筋还未消下,蜿蜒上手腕,骨骼感重,令秦湄不可抑制地想起方才站在小巷外听见的那场打斗声。
“多少钱?”
她低着头从包包里掏钱。
“不试试?”
少年削长的手指翻过火柴盒,食指一推,将盒内一根根细小火柴送了出来,他从里面抽出一根,递到她眼前。
天气潮湿,那火柴盒上打火的一面也不知还能不能用,秦湄是要给江爷爷送的,总不能给他买一个哑火的。
于是放下汽水瓶,从他手中接过那根火柴,火柴细小,她紧张地避开与他的接触,而后拿过火柴盒。
火柴头滑过擦皮,第一下,没擦出火,指尖在抖,那个人在看她。
第二下,还是没划开。
第三下的时候,她看见少年绕过玻璃柜,朝她走了过来,不知是不是内心的恐惧塑造的压迫感,秦湄觉得他很高,她扎着丸子头才到他的肩,连屋外的风都被他挡住了。
第三下,火苗擦亮,自秦湄手中的火柴梗上燃起。
忽然屋子里传来木质楼梯的嘎吱声,有道虚弱的声音唤了声:“司译。”
秦湄急着找烟灰缸甩火,忽然手腕被汽水瓶挡住,秦湄心脏猛地一缩,手中火苗往下燃着,她慌张地抬眸,对上双波澜不起的深瞳,少年嗓音似肺腔里涌动的苏打气泡,对她低声落:“别多嘴。”
下一秒,燃起的火柴被抽走,于昏暗中划过最后一道光亮,最后湮灭在少年手中,秦湄的心脏才想起来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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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驯马糙汉x南方香软茉莉】
周茉开着法院的车到草原上送传票,从白天到日落,终于看见当事人回来,结果人一溜,上了辆黑色越野车就跑了。
她一路追到旷野腹地,才将那辆车别停,一副手铐连着她和男人筋骨分明的手腕,她在高反来临的前一刻喘了句:“你跑不掉了。“
等周茉再次醒来,是在一个点着酥油灯的帐篷,一个小孩在给她喂水,看到她睁眼时乌瞳一亮,喊:“楼望东,你媳妇醒了!”
等等,周茉要抓的被告人不叫楼望东。
男人乌木般黑沉的瞳仁望来,周茉沉默地思索到底哪里出了岔子,却听见他低沉着嗓音开口:“不管阿妈跟你说的什么,但我不需要相亲。”
周茉:哦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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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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