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有荒唐

宋幺伶是个行动派，心里记挂着事儿，快速的填饱肚子，站起身：“奶奶，娘亲，你们慢慢吃，我去赁车，早些把门口那些垃圾处理掉。”

“慢些，不着急，小心噎着。……”宋老太的叮嘱还没完，宋幺伶已经跑出了院门。

走在长长的通道，宋幺伶才有时间慢慢的观察四周。

这里是真安静啊。

两侧高耸的院墙，抬头仰望，天空被划分出一条宽宽的长带。

一个人走在中央，有种被监视下的禁锢。

过往连行人都没有，宽阔的道路越发显的冗长。

赤红墙面上灰褐色的瓦脊，随着走动的视线蜿蜒起伏。

宋幺伶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稀罕极了。

瓦片层层叠叠，如行云在空，又如鳞片闪动，就像是一条腾飞而起的巨龙。

你行的越快，它越灵动。

宋幺伶欢快的跑起来。

这京都太有意思了，就是院墙上的砖瓦，都有这么多的讲究。

待到有商铺，有行人，恢复街道该有的热闹的时候，宋幺伶已经离家走出了两刻多钟。

一切都很顺利，在热心人的指引下，宋幺伶知道了宅院垃圾专门负责处理的地方，也定下了每七曜一上门收整的单子。

“啧啧啧，七日二十文，因为小江南在青龙街，所以要多收十文。这叫什么？狗眼看人高？”宋幺伶想着初学管家的母亲应该要头疼了。

在乡下的时候，房前是大河，屋后有群山，这垃圾处理起来，省事的很。

现在就连不要的垃圾都要凭空搭了银钱进去。

所以说京都的钱好挣。

只要你有善于发现的眼睛，平地都能生银子。

待宋幺伶和一板车谈妥了价格，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街边一个身着黑褐色布衣的妇人，扭捏之下，终是上得前来。

宋幺伶冷静的看着她。

妇人没想到宋幺伶这么沉得住气，一声不吭。

终是开口道：“这位女公子怕是初来京都吧？”

宋幺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有事儿？”

妇人示意宋幺伶靠边一些，凑了过来，压低着声音说，“青龙街您都熟吧？能否给小妇人牵个线？”

“我没恶意，我是刚才和您签了每七曜上门收杂物那口子的内人。”

小妇人赶紧解释。

内不内人的宋幺伶到不怕，就小妇人这体格，她单手就能撂倒俩。

宋幺伶不做声，小妇人见她也明确表示拒绝，便赶紧把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这妇人一家除了负责处理垃圾外，还负责囤肥而售。

简单的说，就是收集夜香制成肥料，再卖出去，赚点小钱。

大名鼎鼎的青龙街一共四十九户宅院，除去少有人来的空宅，常驻人数早已过千。

这么多的人口密集，每日产生的‘能源’可不是个小数目。

小妇人给了宋幺伶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宋幺伶还真没懂，再者，她是真没觉得那里有那么多人。

小妇人看懂了宋幺伶的疑惑，解释到：“那里平日里冷清，武将嘛，时不时的外派公干，并不是随时随地都在家呆着。当然，他们要真一直在家里闲着，国无战事，我们老百姓就有福咯。”

小妇人说着说着，上升到家国的高度，宋幺伶还真不适应。

“然后呢？”宋幺伶耐着性子问。

见宋幺伶终于有了兴趣，小妇人更是堆满了笑意。

“做我们这一行，已经是低贱到了最末端，可是那竞争也是不小的。其实哪一行也都差不多。”小妇人感慨。

“这段时间有消息说，原本负责你们那儿一片夜香的老丁头儿要回乡养老了。做了一辈子，四十年的光阴，荣归呢。”

“呵呵，好事儿。”宋幺伶乐了。

真是行行自有行行趣。

“大姐，能不能直接说重点？我这赶时间呢。”

小妇人觉得宋幺伶性子好，一不留神就说偏了。

于是赶紧三五两句的说了她的目的。

“让我给你介绍各府的‘夜香’来源！”宋幺伶差点没被这荒唐事震惊到。

小妇人很窘迫的扯着衣裳角。

她家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老丁头为人古板孤僻，从来只是闷着头做事，不和人打交道，根本不能从他那里下手。

他又没有后人在这里接手，整个青龙街，多大一块儿香饽饽。

更何况，说句现实点的，青龙街武将聚集，餐食一贯侧重大鱼大肉，然后制出的肥料，灌溉在庄稼上，庄稼的涨势明显都比其他地方的肥料能好很多。

已经是圈子里公认的一等品，售价相应的，也就高出许多。

哪家不想先下手为强？

可那个地方，也不是他们这些寻常百姓能踏足的区域。

以前也不知道老丁头是怎样包揽了那边全部的宅院。

现在好容易快要空缺出来，谁不心动，谁没想法？

她和相公也曾幻想着能全盘接手了过来，那收入还不噌噌的倍增？

之前只能想想，但今天居然遇到了青龙街的住户，这难道不是老天爷给的机会？

所以在相公着急跑回来给她说的时候，她也曾犹豫，对着一个姑娘家家说这些，很容易得罪人。

说不定连到手的清污单子也会飞走。

可是机会又稍纵即逝，他们是有准备的，机会来了，抓不抓？

他们本就是异乡来客，在京都几年，所有底层的事情都已经做过，别人看不起，嫌脏嫌累的，他们都在挣扎。

他们梦想的就是能够扎根下来，稳稳的扎下根。

然后，她鼓起勇气过来了。

为了孩子，为了自己的小家。

宋幺伶很佩服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妇人。

有一丝算计，有一丝精明，更多的是无限的胆量和勇气。

宋幺伶想，今天也就是自己了。如果换一个人，估计她已经挨打都是轻的。

宋幺伶又有些自省，难不成自个儿看起来那么的亲善，还是好柿子一般好欺辱？

自己也没有穿的破破烂烂呀？怎么看起来像是很缺钱的？

她居然敢拿好处来诱惑。

小妇人给的好处是：以后宋幺伶家的所有垃圾，夜香全部终身免费清理服务。

宋幺伶真想仰天大笑，他们拿了他家的东西制成肥料赚了银子，还给她说不用收钱。

宋幺伶越想越乐。

小妇人的面皮其实挺薄的，被宋幺伶笑的整个脸，连同脖子都变的通红。

躲在角落的她的相公，终是忍不住，走上前来。

“这，这位女公子，如果您不满意的话，我们，我们可以好商量。”他紧张的说。

看的出来，这小两口的感情很好。

他一过来，就下意识的半挡在了小妇人身前。

宋幺伶有被当成恶霸的既视感。

“莫非你们还能给我银子不成？”宋幺伶调侃。

小夫妻二人对了一眼，做相公的一咬牙，应承道：“如果能全部拿下，每月可以给您一两，不，二两。”

小妇人偷偷伸手拉了拉相公的衣服下摆，宋幺伶看着他轻轻拍了拍他媳妇的手背，就像奶奶经常对她做的那样。

二两，一年就是二十四两。

爹爹一年的俸银是一百二十两。

他们这就给出了爹爹年俸的一成多。

看来，京都的银子是真的好赚。

夫妻俩不知道宋幺伶心中所想，只是很紧张的等待。

他们无数次反复细致的演算过。

除了郊外租场地，其余的运输，人工那些都不用出钱，他们还年轻，有的是力气。

每年的获利大概能稳定在六十两。

六十两呢，扣掉房子的租金，还有日常必要的开支，两个娃娃就能在来年上个私塾了。

这一下子给出了三成多，小妇人很是心疼。

做相公考虑的是二儿子还小，读书的事情可以暂时缓一缓，而且自己还有处置垃圾的事情维持着，攒上一攒，多等一年，也是可以的。

夫妻俩的盘算，宋幺伶不知，但她从上往下将两人打量。

过着清贫的日子，做着最脏的活儿，但全身上下干净整洁。

头发不见油腻，身上没有异味，露出的皮肤有皴裂，有老茧，唯独没有脏污。

最主要的是眼神，有忐忑，有紧张，有希望，更多的是坚定。

这样的小夫妻还真对了宋幺伶的眼。

“我昨天才刚搬过来。地皮都还没踩熟，同样是人都不认识一个。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判定我会是你们的贵人。但你们说的事情，如果有机会，我是说如果。不过我个人觉的那是不大可能的，但真的有那个如果出现，我可以帮你们介绍。”

宋幺伶很真挚的说。

“你们最好不要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我这里，如果有其他的门路，也继续去碰碰运气。祝你们好运。”

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但宋幺伶的没拒绝，同样让夫妻俩很是感激。

那位相公主动说：“我刚看你找了板车，还以为是要搬家，既然是处理垃圾杂物这些，我直接现在就过去搬走好了。”

“不算在七曜里面。”小相公补充道。

宋幺伶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笑了笑，点头同意了。

转过身，不好意思的给原定的板车师父说清楚，然后少收了一个铜板，作为耽误他时间的补偿。

一时，皆大欢喜。

小妇人也开心的给宋幺伶说了她家的住址。

如此，彼此算是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