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有所忌
今上曾无奈的和施贵运商量,“你看你们这一天天不在任上,又不做事儿的,底下怨声载道,要不考虑一下,其中一人换个职位试试?”
今上想的是,好歹让冠军大将军换上个名副其实的人,也好让下面的将士看到奋斗的意义,有个目标刺激刺激才能激发更强劲的动力。
不然已经有小部分声音在传:再是努力,也敌不过投胎之利。
施贵运瞪大了铜铃一般的眼睛:“圣上,你能放心将兵权交给谁?而且哪个混蛋背地里曲曲老子没做事儿了?有所战,招必回!”
将兵权交给谁?
确实是个问题。
儿子多了心更多,
朝堂上拉帮结派,大小官员各自站队。
多方角逐,权衡利弊,其实现在的微妙平衡就是最好的状态。
施贵运父子占了两个重要实缺,其子完全可以忽视,军权相当于还是在今上手中。
而他本人又是个实心眼的人,一身过硬的本领,不站队,没野心。
一忠于君,一忠于他妻,再则就是视子如命了。
如今妻子已去,忠君是刻在骨子里的。
子如命嘛,一直随身带着的。
且他那子,
今上虽然封赏了世袭罔顾,可是那身子骨就是连太医院院首王太医都无能为力。
今上时不时的听到求医,危急,都不由自主的替他担心,别说世袭罔顾了,就是这两代都怕难以维继。
罢了,所以对施贵运将背地里不服气的人统统打服为止的行为,他还是睁一眼,闭一眼的过。
文臣宋世诚的当堂斥责他都能忍,武将施贵运这转过身明晃晃的大动作,他又何必知道的那么清楚?
称心的股肱之臣不好找,今上也实在不好做啊。
如果今上知道他手下视为左膀右臂的两大重要助力,会在今天因为一丁点儿的小摩擦而从此针锋相对上,估计第一件事就是要将把宅子卖给宋世诚的那个离京小官捉了投入大牢。
不带探望的那种。
这边,施贵运和宋世诚已经面对面见上了。
施刚委屈巴巴的将前因后果陈述了一遍,没有挑挑拣拣,也没有避重就轻。
确实是如实的复述。
然后便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听候处理。
他是有主子的人。
他才不怯。
不过,对于没有第一时间解决好事情,耽误了他家小主子回到屋子休息,其内心还是有些自责。
“那现在你想咋样?”施贵运是胡搅蛮缠,可他并不是不通道理。
对于闻名不曾言语的宋世诚,他是有几分欣赏的。
虽然文武不相融,但大家都是给今上办事。
能够在分帮结派的朝堂遗世独立,坚持自我这么多年,且还初心不改,这人是没话说。
施贵运是站在今上的一派来审视。
尽管今天这事儿,他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且施刚也已经有所补偿,不明白还要闹个什么。
但是他还是愿意在一定程度内卖对方一个面子。
只要要求不过份,妥个协就算了。
面子有什么用?
早在他撕破脸皮,不管不顾的为了儿子谋算后,他就再不稀罕面子这玩意儿。
可是他忘了,
他可以不要面子,但他有逆鳞,
且他的逆鳞还脆弱无比……
虽然两人没有交集,宋世诚对施贵运私心里其实是万般敬佩的。
他与自己一样,对君,对国,对家人都赤诚忠心。
更是为了儿子,一个大老爷们能做到与所有人为敌都不怯懦,着实不易。
两颗老父亲般的心在这一点上是相通的。
所以尽管所有人对施贵运诟病许多,他也觉得有些地方确实不妥。
但在大原则没问题的情况下,宋世诚是朝中少数没有上奏折弹劾的人之一。
宋世诚思索,今天这个情况是谁都不想出现,再有,以后还是邻里关系,可老母亲他知道,最是护短。
这个度……
知子莫若母,宋老太看到了宋世诚的踌躇,不想让儿子为难,于是站了出来。
“这位将军,老身才是当事人。我的要求一直很简单,就是希望犯错者能勇敢的站出来,诚诚恳恳的为自己的行为认个错,道个歉,今天这事儿,就过了。”
施贵运觉得合理,没啥不对的。
施刚想着,有殿帅开口,自己啥面子里子都有了台阶,也乐的如此。
所以在殿帅眼神示意的时候,爽快的点头应承。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变故来的如此突然。
施贵运捧在心尖尖上的宝,瘦瘦弱弱的施重逸,施公子,在随从天贵的搀扶下,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这边。
“爹,咳咳咳……这是……咳咳,怎么了?”
“我的儿!”施贵运粗声粗气的声音咋然响起。“你怎么过来了?我已经安排人去卸门槛了,咱们一会儿就回家。”
然后又变了声调,掐着嗓子哄道:“乖,咱们上马车去,等会儿直接能将车驶入你院子里。”
一直都听闻殿帅非常疼他儿子,真个儿看到实际情况,还是大出宋世诚等人的意料。
这娘们兮兮哄奶娃娃的感觉让幺幺忍不住“嗤”了一声。
“是你!”
随从天贵突然出声。
所有人都闻声看过来。
施贵运抬了抬眉毛,虽然没有发问,但是等个说法的表情非常明显。
天贵有些犹豫。
不知道应不应该继续说下去。
想看看公子的脸色行事,偏这时他又咳嗽不止。
天贵听着公子艰难的咳嗽声,从小相伴的亲厚让他也心痛不已。
于是把心一横。
指着宋幺伶说:“昨晚就是她,她把公子给气的,咳嗽都加重了。”
天贵发誓自己不是因为昨晚带公子私自行动被发现后,为了给等会儿的二十军棍惩罚找推脱的理由。
昨晚那个女娃离开后,公子确实是一直咳嗽的更加厉害。
天贵想,任是谁,被连番讽刺,也会心里难过的。
何况公子都已经很多年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的讽刺。
所以他将心比心表示能理解公子的憋屈。
本想着再不能见到也就罢了,谁曾想,隔天就在门口闹事的人群中再遇。
真是哪哪儿都在添堵。
施贵运一听天贵的话,顿时黑了脸。
专门将宋幺伶瞪了又瞪。
敢情昨晚儿子几乎彻夜未眠咳嗽加剧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亏了他还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
自己儿子这亏岂能白受了?
但是这些年他收拾过的人高矮胖瘦,官大官小。
清一色的全是男子。
对付女娃,那种多嘴多舌的,也就一个瞪眼,对方就哼哼唧唧,哭哭啼啼找爹找娘去了。
现在这女娃娃,是怎么回事?
没看到自己在瞪她吗?
咋没反应?
等等,那个,居然翻了个白眼,那不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施贵运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
不怪幺幺,这么一个人大面大的人,不仅小气,嘴碎,记仇,还告状,可以说是将她所有看不起的品质占了个全。
能得她一个好脸色才怪。
施重逸于咳嗽的间隙抬起头,终是看清楚了昨天夜里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一身淡紫色的干练衣裳,两个双平髻仅缀了一颗珍珠装饰,简单而清爽。
相貌嘛,或许在乡野里算得了上乘,但是在整个京都,也就中等的份属。
声音倒是很特别。
施重逸还记得那叮铃哐啷连珠炮般的冲劲儿。
有点像父亲曾带他入蜀地找苗医时吃过的当地一种调料——**辣的。
小丫头就脆生生的站在那里,被人指责出来,也不避,不怯。
但施重逸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性,别看他现在不声不响,自己这里但凡有一点点的委屈,在他那里就已经是在无限制扩大。
更何况昨日确实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最大可能是在露天站的时间久了些,有点受凉,引发了持续的咳嗽。
自己是一整夜没睡好,天贵说,殿帅那间屋子的灯也就一整夜没熄。
小丫头不是个好相处的,但还算不上特别讨厌那种。
为避免父亲的误会,施重逸想解释一番,一时着急,咳嗽是压都压不住。
身形不免有些晃动。
被一直关注着自己的天贵和父亲及时扶住。
宋幺伶一看这纤弱的样子,动了动嘴唇,吐出无声的两个字:“弱鸡!”
施重逸看懂了,脸色煞白。
天贵也看懂了,涨红了脸。
施贵运没看懂。
但从二人的表情得出不是什么好话的结论。
脑子中理智的弦彻底崩了。
待施重逸站住后,迈着“咚咚”的步子凑近宋幺伶。
“你这丫头刚才说什么?嗯?”
对于施贵运的刻意施压,宋幺伶是完全不在意。
多少次身经百战以一己之力对抗过众多气势汹汹的家长,什么镰刀,棍棒,尺子,犁耙武器齐全。
现在就这一个人的威猛,完全不被她看在眼里。
宋幺伶眼珠提溜溜的转,毫不怯场。
施贵运第一次遇到和自己雷同的滚刀肉,有一瞬间的恍惚。
世人说夜路走多了,总能见着那啥啥啥的,自己死乞白赖的行为多了,是不是就是现世报来了?
再是气急败坏,也不能对一个小丫头片子下手吧?
施贵运暗暗握了握身侧的双拳,这是能下得去手的情形吗?
真的不管不顾了,自己怕是活着都再没脸见人了。
以后敌对方叫阵时,闹腾开来,给自己封上一个“拳打小女娃”的称号,这仗也不用打了,臊都能将自己和手下的兵给臊死。
可是谁又能告诉他,遇见这么个女痞子,该这么办?
吓,吓过,震慑,不起作用。
看那灵活的神情,估计自己骂也是骂不赢的。
施贵运的憋屈还在酝酿,一旁同样见不得乖孙有丝毫委屈受的宋老太呆不住了。
一个健步插入他和幺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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