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咚——叮咚——”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之后,沈钰心怀忐忑地度过了一整个白天。
昨晚她和那些老师说她接受处分,但冷静下来又觉得十分不安,不知道到时该怎么和家里解释。
正当她苦恼的时候,坐在教室门口的学生却突然喊了她一声。
“沈钰,白老师找你。”
喊她的学生脸色很是怪异,不仅仅是她,连班上其他人听到后也都奇怪地看向教室后门。
那个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白衣白裤,领口上别了个银色羽毛胸针,很是显眼地站在教室门外。
似乎谁都想不到那个帅气的白老师会单独找上又丑又胖的沈钰。
明明除了第一天之外,他从没踏进过这个班级,又是从哪里认识沈钰的?
沈钰现在简直是备受瞩目,甚至还被某些人恨得咬牙切齿。
“靠,他怎么会来找那只猪?”
“哎呀,可能是替其他老师来找她的吧。”
不怀好意的恶言恶语全都肆无忌惮地在教室里随处飘荡。
沈钰推开椅子站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倒不是因为那些习以为常的话而不高兴,反而是记起昨晚白老师也在,他肯定是因为那件事来找她的。
沈钰低着头走出教室,站在白老师面前一言不发,等着他先开口。
白老师扫了她一眼,只是冷冷说了声:“走吧。”
他也不说带她去哪儿、又去干什么,一说完就转身往前走,也不管她有没有跟上。
而他这个没头没尾的做法就像是耍了个障眼法,让教室里的学生都上了套,误以为他们很熟,熟到不需要任何的沟通,沈钰就能意会他的意思并跟着他走。
很快,从教室到教室外的走廊、再到行政楼的这一路,全年级的人都看到白老师把沈钰单独叫走了。
他们去干什么,学生们都不知道。不好的,甚至嫉恨的猜测在年级里流传起来。
有人说那是课后补习,也有人说是沈钰家里贿赂老师。而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就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已经走远的沈钰还不清楚班级里的人会怎么说她,她只是一心在想,是不是她爸妈已经来到学校里了?她该如何解释才好……
“吱呀。”
走在她前面的白老师推开了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门,但站在门口也不进去,就等着她过来。
沈钰沉下一口长气,手里的拳头也不自觉攥紧。她知道,该来的总该是要去面对的。
可等她一走到办公室门口,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火辣辣的香气。
“刚下课还没吃吧,进来吃点?”
看见沈钰出现在门口,陆嘉禾夹起土豆丝的筷子又放了下来,他转而为沈钰拉开身边的凳子。
沈钰错愕地转头看向白老师,而那高大又冷漠的男人脸上写满了无奈,似乎在表明这全然和他无关。
“小姑娘赶紧过来,不吃就凉了。”
教导主任也掰开了一双一次性筷子放在桌上,分明就是为她准备好的。
“我……”
沈钰有些受宠若惊,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过去吧。”
这下,就连站在旁边不苟言笑的白老师都催促了她一声。
沈钰绞着手指,慢吞吞地走到办公桌边坐了下来。
她本来就惧怕长相严肃正经的体育老师,现在还要和他同桌吃饭,心里一下就有些承受不住这种压力。
可陆嘉禾却没管她在想什么,自顾自地打开一盒饭放到她面前,“喏给你,一盒够吃吧?”
沈钰咬着下唇点点头,这时白老师也关上门过来坐到她身边,三个男的围了她一圈,显得她更为弱小、无助又可怜。
教导主任看出她的窘迫,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有个女儿比你小几岁,看你就像看我女儿一样。你不用害怕,就当和家里的亲戚简单吃顿饭。”
沈钰又点点头,但这次拿起了筷子。
她扒拉了几下米饭,余光里瞥到桌上的菜都是从食堂里打包来的,盒子里颜色鲜亮,一看就是重口味。
“你能吃辣吗?”
陆嘉禾注意到她多看了菜两眼,边问着边把不辣的土豆丝放到她面前。
面对他这样的关心,沈钰反而有些受宠若惊,终于意识到这可能是场鸿门宴。
她放下筷子,也不敢再正经吃饭,“呃、老师,你们找我吃饭做什么?”
教导主任看了她一眼,也跟着放下筷子。
他语重心长道:“这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们为人师表的也得关心关心你们这些高三生嘛,特别是像你这样的问题学生。”
听到他话里刺耳的字眼儿,沈钰的脸色明显有些难看。
她低下头不说话,想反驳却又无力反驳。
是啊,她都已经是个高三生了。还是个问题学生。
见她一言不发,教导主任忽然敲了敲桌子,“你是什么打算呢?这次月考依然吊车尾,是真打算毕业后就进你爸厂里工作?”
和朱思芮一样咄咄逼人的话飘进她的耳朵里,她还以为教导主任会比较和善,但原来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她啊。
“你说你真的是!明明是以中考第一的好成绩进学校,怎么才过了半年,成绩就烂的一塌糊涂?!”
教导主任从敲桌子改为拍桌子,语气也跟着激动起来,听着是对她恨铁不成钢。
眼前的桌子每被拍一下,那些咚咚的声响就一次又一次地砸进她的心里。
是她不想考好吗?
李美凤说要是分数敢高过她,高一分就烫一个烟头。
第一次月考的时候她没把握好,那三个人就把她踹进厕所隔间里。垃圾桶倒在她身上,那些布满污秽的脏纸全都洒出来,难以忘怀的臭味始终记忆犹新。
“我女儿要是像你这样,我气都气死了!换作是你爸妈,又该怎么办呢?把你教养得这么大,好好的孩子突然就变成这样,心里难受不难受啊。”
教导主任的话字字扎心。
一想到父母没日没夜地愁工人的工资、厂里的租金,沈钰的头垂得更低了。
她两手拽紧衣摆,胸腔起伏得越来越快,终于是心脏一紧、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地控制不住往下掉。
“不、不是的……嗝……不是这样……嗝……”
她打起哭嗝,想要辩解,却发现根本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然而,见她哭了起来,那个气势逼人的教导主任竟然跌坐进了椅子里。
他不知所措地看向陆嘉禾,而陆嘉禾只是静静地看着女生在他面前泣不成声。
“不是你,说句话啊。”
胖子连忙伸脚踹了踹陆嘉禾,可对方还是那样沉默地凝视着女生,一言不发。
“嘿。”胖子急了,又连忙扯了扯陆嘉禾的手臂,但回应他的依旧只有不为所动的「木头人」。
胖子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明明是他让自己往狠里说,最好还扯上什么父母心,可等把人家小姑娘搞哭之后,那家伙就干瞪眼不说话,好像没招了一样。
胖子颇为无奈,“大哥你再这样,老板们可就要开骂了啊。”
他这句话终于是触动到陆嘉禾。
陆嘉禾转头看向他,“有没有老板想要递纸?不贵,10积分一张。”
这混小子疯了吧?
胖子瞪大眼睛,完全想不到这家伙会在这时候来这么一招!
而陆嘉禾见胖子半天没反应,误以为是效果还不够,便看回哭声渐小的沈钰,“你再这么哭下去,你爸妈会——”
“我……哇啊!”
他话还没说完,沈钰就哭得比之前更凶了。
“啪!啪!”
胖子连忙抽出两张纸递了过去,嘴里还不忘说道:“感谢「来自深渊的屠龙骑士」老板打赏20积分!”
看着陆嘉禾奸计得逞,胖子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既然他自己评价不了,那就看看老板们是什么态度。
于是,他念起了评论区里的留言:“屠龙骑士老板说欢迎你下次去它那里切磋一下。”
陆嘉禾笑了笑,“不屠龙改屠我是吧?
胖子睨了他一眼,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
陆嘉禾转而很快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盯着沈钰。
见她哭得不再激烈,陆嘉禾这才开口:“都到这时候了,你还不想改变吗?”
沈钰在悲愤中听到有人在让她做出改变,可她不想改变吗?
她哪里有能力改变啊!
她、她还能忍!
马上就毕业了,毕业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沈钰拿起纸抹干眼泪,哭得满脸通红,自知现在脸浮肿得更像个猪头,在陌生人面前更加无地自容。
但她仍然固执地冲那三个人摇了摇头,拒绝了他们试图伸出的援手。
“改变不了的,老师。马上就毕业了,你们放弃我吧。”
她的话里夹杂着哭腔,无论怎么镇定,听着都像是在哀求。
她也很想冷静清楚地表达出来,但哭过之后,身体无法那么快恢复正常,每说出几个字,胸腔和喉咙就控制不住地抽动起来,让她感到更加难堪。
陆嘉禾看着她,语气依然那样平淡,“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针对你昨晚带烟的事情,接下来会给你安排每天一次的心理辅导,做好准备。”
“嗯。”
沈钰向来不会反抗,只能点头顺从。
在这之后,她也没胃口继续坐在这里吃下去,直接站起来说她吃饱了。
不过,奇怪的是,即便她婉拒了几次,那个体育老师却偏要把她送到门口。
沈钰没办法拒绝他,便由着他去,但等终于要摆脱他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又想起什么。
“对了老师,那个神像在您那里吗?”
陆嘉禾装傻道:“神像?什么神像?”
沈钰觉得奇怪,她记得陆嘉禾好像还问过她神像的事。
“就是当时在顶楼寝室的时候,在我面前放了一尊神像……”
她越说越小声,忽然觉得问陆嘉禾这事儿还是有些不妥。
但所幸陆嘉禾并没有起疑,只是说道:“不记得了,我当时只顾着带你下去。”
“好、好的,谢谢老师。”
沈钰赶紧给他鞠了一躬,然后迅速逃离这危险的行政楼。
等沈钰一走,胖子这边嘀咕了起来:“说真的,不仅是我,还有老板们都不觉得那小姑娘是装的,哭得有点真了,似乎另有隐情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再观察观察。”
陆嘉禾说着,走到书架前随便挑了一本书递给S。
“喂,你跟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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