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谷有一处竹林，配药的时候通常会去抓点五毒，用完了可能还放回去。现在那个竹林种类齐全……千机雪没有多余的时间等天亮，只能趁夜就去。

她找到了云川的手记，才从很多林子里锁定了这里。这里是天然的养蛊地，不过虫子的天敌众多，蛊王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重要的不是找到最强的蛊，而是她要从这个地方带一只回去。

期间也碰到过熟人，乌狼守在其中一个路径上，看见是她，又闭上眼睛了。

走到附近的时候千机雪感觉不太好，现在能看到的竹子上大多盘着蛇，蛇这种生物昼伏夜出，地面铺满落叶，夜间视力受限，难保会不会踩到。只能祈祷这里没有跟人等长的蛇……

林子太大了……

安静的只能听到悉悉索索的摩擦声，而踩在树叶上松浮的脚感，嘎吱作响，已经很难不惊扰原住民了！

要快点。

如果有地方聚集了大量的虫子，那么在树叶上爬动摩擦的声音会更容易被听到。她只需要辨别出方位……千机雪跑起来，蛇类一般不会把人类作为捕食对象，但现在她已经在许多被圈好的蛇群领地中，无论怎么走都在侵犯它们的边界，怎么可能在里面散步。

……

谷主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这样简单的任务给五天时间都多，最后期限三人又来在谷主的屋子里。

一般也没有悬念，不用特意报告。现在也只是形式，一个人来也行，但君寒天没伸手，当然还是要有合理理由的。怎么能让新人错失一份童年呢？

慕瑾宸不知道为什么也来了，他一向不喜欢来见，说谷主是藏头露尾见不得人的家伙。

洛卿汇报了一下过程，谷主止住话头，“你们昨天怎么又打斗？”

慕瑾宸轻嗤，“切磋而已，师姐下药水准越来越差了，我还以为能打过她了呢。”

洛卿扫了他一眼，抱臂，“弟弟就是弟弟，师弟还得练。”

谷主不喜欢团结美好的景象，各自为营才对，但是他们三个虽说小摩擦不断，但从没有闹出人命，这种分寸让他有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只是暂时没有证据。“君寒天，你呢？我好像没有听到你做了什么。”

…………

找到了！

一只蛊虫在微光下秀着自己健硕的躯壳，体型有三分之一手掌那么大。它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却忽略了潜在的威胁。

一只老蟾蜍瞄准了它，张开嘴正准备……千机雪一脚上去，“噗叽——”但是她忽略了树叶的松散，蛊虫呈一条线被弹了出去。

天光刚亮，找一个小玩意有点难……千机雪感觉喉头有些痒，糟糕，没能咽下去的血滴落在树叶上。为了避免影响计划，她还吃了止痛药，肯定有副作用，但命都快没了谁管那么多。

悉悉索索——

血腥味吸引来了一些捕食者，不过体型上撑死咬千机雪几口，但是那只虫子呢？千机雪的目光四处搜寻，地面蜿蜒着一条黄色的蛇，它突然张嘴要吃什么，她才发现那一块黑正是她要找的虫子。

千机雪扑出去，堪堪挡住那条蛇，手背上新添了两个洞。

——

君寒天好像没睡好，在后面闭目养神，听到关键词才睁开眼，“因为没必要。”

谷主像是抓住了他的把柄，桀桀地笑起来，“心软可是大忌啊，君寒天，如果她没有能力就算你放水她也未必争气，何必拿自己的前程换……”

“啪——”木门被大力推开。像是卸力一般倚在门上，来人身上沾满了树叶泥土，凝结的红色一块一块粘连，混在一起。

慕瑾宸回过头，人已经擦过他的肩膀，踉跄一步，双膝跪地。很响的一声，眉微蹙，感觉膝盖隐隐作痛。

“……”跪天跪地跪父母啊，好大的礼。君寒天看着谷主好像哑掉一样，笑声都戛然而止，微扯了下嘴角。

洛卿看了他一眼，这就是“没必要”吗？因为笃定她会活着？

洛卿尚且这么想，谷主的内心就更精彩了。

千机雪有点撑不住，好歹比站着省力，呼吸也很重，“听闻谷主不日便是生辰……特意寻来此物，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双手奉上一只黑得发亮的虫。

三人眼神都变了，千机雪实在狼狈，伸出的手上沾满血和某种透明粘液，露出的手臂往下数道血痕，衣衫也有破损，像是在泥里滚了一圈，衣襟上都是吐出来的血。

让人心惊。

头一次见这么不要命的。

慕瑾宸的视线在她腕上停留了一会儿。

千机雪流了很多汗，弄到这只虫子实在不容易，她是从蛇嘴里抠出来的，拦住了黄色的蛇，好不容易保下来转眼又被吞了，她扒着蛇嘴差点活撕了它。手上好多都是蛇嘴里的粘液和血，也有蛇趁机缠她的脖子，总之过程非常惨烈。

不过蛊虫倒是非常精神，触角伸直，还用前面的小短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洛卿最先反应过来，寻常蛊虫是没有那么大的，触角有花纹，还有背壳。这是沁竹林的毒王。那个地方另一个名字就是蛇林，先不说满地都是五毒，还有数量庞大的蛇，她怎么出来的？

而且这个品种一直是乌岩居掌管的，千机雪闯进他们的属地……还全身而退，呃，现在只能说还没死。听说三年都没养出一只成功的，结果倒让千机雪截胡了……

这运气也是一绝。

有血顺着浸透的衣服滴落到地面，泛起一阵铁锈的味道。

谷主确实没想到有意外之喜，眼神都亮了。被打断也不介意了，就是纠结了半天没下去手，又是血又是泥……好半天，才说服自己拿过来，能干活的人是需要褒奖的，他当然不能太冷淡。“你所求我心里有数，五毒谷从不辜负努力的人。”

能占千机雪半个手心的蛊虫，在他手上看上去十分小巧。

千机雪心想，果然，既是为某样东西而来，那必然要献上某种代表，让谷主知晓，而这份礼代表的就是……

“既然你想学，让云川教你，从今往后，便是我的弟子。”

亲传弟子。

说完，君寒天感觉到一道意味深长的视线，谷主：“君寒天，这次失手我可以不追究。”他眼都没抬，追究吗，比起五花八门难伺候的雇主，毛毛雨。

已经在这里几年了，想到他们还是忍不住想磨刀，那些雇主真是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治好伤，再来见我。”谷主挥挥手，四人退出。

千机雪最后关门，依稀感觉门不太结实，可能她用力实在大了，止痛效果过去了，她开始感觉到疼了。

院内。

“小师妹升位了，”慕瑾宸表情怪异，“以后要喊她……师叔？”

君寒天腰上的刀轻轻蹭出，明亮晃眼，“我不叫，她会同意的。”

刀架脖子上，当然同意。慕瑾宸移开眼，还挺意外的，千机雪居然想到这种办法，不知者无畏吗……

沁竹林也不是不能进，一般进去也是找死，但是拿着东西出来可不容易，难道晚上乌岩那边看得松？

千机雪吃了药倒头就睡，仆役忙了一下午，血水倒了好几次。

脑子倒是还能思考，谷主的态度含糊，但鼓励内斗，这就说明他们之间存在一种竞争关系，最相关的就是“心中所求”。云川实际上并没有得到更多的尊敬，因为没有人是为了学一手精湛毒技来的。

想要破局，就要从竞争关系入手。

她确实不是来抢东西的，但说是没用的，要谷主盖章，他不找麻烦，才算成功一半。没有追在后面的死亡ddl，其他的她再想想办法。如果能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经过这么一遭，千机雪体会到止痛药的重要性，别的不研究先研究这个。止痛药简直是续命般的存在，不然内伤外伤一起，她很难坚持到回来。空壳毒的最后期限给了她灵感，才赌谷主那天会召集其他人。

伤好了去见了谷主，接触了一部分五毒谷的业务，五毒谷的毒药不止是内销，更多是往中原卖。谷主的弟子，比如云川，就是要负责推出新品。

弟子院一般是洛卿负责的，她会把研究出来的新药起了名字交给外销的专业部门，一般新药都有一段时间的热销期，再传回使用反馈，供他们参考改进。

千机雪之后的生活就是研究毒药，完成各种作业。云川在毒药上很有造诣，但对别的一窍不通，整个五毒谷都找不出几个专业医者。

采药队每隔一段时间会送药材过来，听说他们出去的频率更多了，好像是因为人不够用。临近五毒谷的地方有一个乱葬岗，缺人用的时候一般会去那边拉，早期试药不挑人。

不过千机雪也听说，总有在五毒谷中毒的路人（比如她），一般都是药人配置。抓了就抓了，根本没有离开的可能。

药人稀缺，他们这里都没配上。再加上这里的人其实都不是规范科研的人，大多还没临床实验就已经用到对手身上了，药人是为了五毒谷事业蒸蒸日上的小白鼠，但是他们一般朝不保夕，不管那些。

管他是什么药，先用对手身上，居然也得到了很多改进经验。千机雪看着摆了一橱柜药瓶，瞬发毒药很少，据说这方面的药物太多了，研究不出什么花。但是研究别的好像也没有让五毒谷更有名啊……

谷主听见一定会觉得扎心。

最近五毒谷也在尝试新的开源之法，价钱合适，什么毒都可以送进来研究一下，治好了那顺利成交，要是研究不出来，那也无人可治了。能找到这种地方来的人，大多已经找遍天下医师了。

“既然有人进出，没有人想逃跑吗？”为什么说没有人可以离开呢……千机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