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一行人踏着晚风归家。
晚霞散发着绚丽之姿,像是天边挂下的一道五彩幕布,绚烂静谧。
踏下马车的档口,孟九安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一下子扑了出去。
袁满下了马车正伸手要扶,一下给扑了个正着,双手环抱着孟九安的腰身猛退了几步才站稳,焦急地喊道:“大人。”
孟九安使劲眨了眨眼,才将那抹黑暗从眼里甩出去,眼前渐渐聚焦,浮现出少年担忧的神色。
尽管只是一霎那,袁满敏锐得捕捉到了孟九安眼底一闪而过的胆寒。
“没事。”孟九安轻轻拍了拍袁满的后背,“就是坐得有些久了,腿麻。让我们満崽儿看笑话了呢。”
袁满仰头望着孟九安,眼中满是不信。
“怎么啦?怎么啦?”最后头的顾桥钻出马车,就看到袁满抱着孟九安的画面,“这是怎么了?满哥你抱着九哥干嘛?”
孟九安张嘴就来:“你九哥脚麻了,差点给老天爷来了一拜。这不我们小袁捕快眼疾手快给了个爱的抱抱,挽救了我的颜面。”
顾桥狐疑地在两人之中来回打量。
“春爷,他们说的是真的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蒋春很识时务地没吭声,牵过马车就往后院马房走去。
袁满看孟九安露出了些疲惫的神色,赶忙道:“大人怕是有些累了。桥儿,大人今日的药还没喝呢,针也没扎。”
“对哦,我都给忘了。”顾桥一拍大腿就往衙门里头蹿,嘴里还喊着,“满哥你盯着九哥,我去看看陈婶子药有没有温着。”
孟九安迈着长腿也往里头走,胳膊给袁满拽住了,少年木着一张脸,淡淡道:“大人,属下扶您。”
孟九安很想说自己没事,到嘴的话都给袁满那张小木脸给冻没了,不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哎呀呀,是谁惹我们小袁捕快生气啦?瞧瞧这张小俊脸,拉得都和咱家乌云有得一拼了呢。”
袁满不悦地拍开孟九安作怪的手:“大人,您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桥儿和我们都很关心你的。莫要让大伙儿为你担心。”
孟九安爽快地低头认错,态度那叫一个虔诚:“是是是,小袁捕快教训得是。本官虚心受教。”
认错态度一定要诚恳,至于下次会不会再犯,那就天知道了喽!
回到后院先是吃了顿晚膳,接着又是一顿汤药加针灸,孟九安直接就给睡了过去。本来还想讨论的案情直接就延续到了第二日。
**
一夜转瞬。
天际那一缕深蓝彻底淡去,呈现出清晨阳光照耀下特有的通透色彩。后院的银杏树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只喜鹊,叽叽喳喳叫得欢快,吵了一院子的清静。
蒋春照旧在银杏树底下打拳,活动筋骨。
就听到拱门那头传来顾桥欢快地声音:“春爷,春爷。今儿早上吃煎饼,荠菜馅儿的,还加了猪油渣,可香了!”
顾桥一手托着一个盘子,里头装满了煎得两面金黄的荠菜煎饼,一手挽着一个跨篮,里头是装白粥的陶罐和碗筷。
“桥儿,你慢点走,小心摔着。”他身后跟着早起的孙文辅,也是一手一盘子荠菜煎饼,一手捏着一把汤勺。
孙文辅走到树下站定,随意招呼:“早啊,你那火烧屁股拳打完没。”
蒋春一哽:“哎,什么火烧屁股,这是五步拳!”
“好好,五步拳,五步拳。”孙文辅敷衍的应。
顾桥把东西放到石桌上,转头四下看了看:“我九哥还没起啊?”
“谁没起?”熟悉的声音从熟悉的墙头传来。
“満崽儿,你不是改邪归正了,怎地又蹿墙头了?”孙文辅摆着碗筷,嘴里还不忘打趣袁满。
袁满朝着孙文辅笑笑,白皙的脸上映着晨光,恬静又可爱。足尖一动,如一片落叶悄然落到了地面。
蒋春走过去伸手弹了一下徒弟光洁的额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习惯怕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喽。幸好不是什么梁上飞贼,不然我这做师父的可是罪过了。”
袁满撒娇地抱住蒋春晃了晃,声音甜甜的:“师父。”
喊完又左右看了看:“大人呢?”
顾桥冲着院门努了努嘴:“这不还没起呢。”
“我去喊吧。”袁满脚下生风,一个纵跃就落到了东院门口,正想着推门而入。门从里头打开了,他推门的手直接按在了开门人的……胸口。
两人皆是一愣。
孟九安歪了歪脑袋,温柔地看着袁满:“我们小袁捕快这一大早的这么好雅兴,跑到我院子门口来做采花贼呢。”
袁满像是被烫了一下,飞快地收回手藏到背后,肉眼可见脸红得一塌糊涂:“大人你又说胡话了!”
“九哥,你就逮着我满哥欺负。”顾桥隔着大老远不忘帮腔说话,“满哥别理他,陈婶子做了荠菜煎饼还热乎着,快来尝尝。”
袁满快速退走,怕了怕了。
孟九安看着少年落荒而逃的模样心情颇好,嘴角都弯了,眼底的阴郁一扫而空,晴空万里。
不得不说陈婶子的手艺相当不错,几个人就着白粥和两碟子小菜,吃完了两大盘子荠菜煎饼才放下筷子。
“嗷!撑死我了。”顾桥满足地摸摸肚子,那里鼓鼓的像个球似的,“再这样下去我都要长胖十斤了。”
“你长不长胖是不知道,衙门迟早给你吃穷那是真的。”孟九安好笑地捏出一张帕子丢到顾桥脸上,“把脸擦干净,这么大人了,吃个饭还弄得到处都是。”
“略略!”顾桥朝着孟九安吐舌,拿着帕子就是脸上一顿糊。遇到好吃的东西自然是先吃为敬,谁还管那么多。
昨日里一行人出去干什么孙文辅是知道的,想来又是要聊案子。于是直接告了退,准备先去帮孟九安处理杂事,顺手还把收拾好的碗筷放到了篮子里拎去厨房,给几人留出了空间。
“吴家二小姐这事,似乎越来越复杂了。”蒋春率先开了口,“之前以为是婢女下药图谋主家钱财,如今看来另有玄机。”
“师父,图谋主家钱财也说不通。二小姐院里那么多值钱的物件,何翠若是偷摸着拿几件不常用的出去,也不容易被人发现。她除了被逮住的那两次私底下还有没有犯可不好说。”
“再说吴二小姐看重何翠,何翠偷盗财物她都给求了情,她活着何翠才能得到更多的好处。”袁满顺着蒋春的话提出了质疑,“你看她一死,吴当家不还把院子里的人都给遣散了。”
“换做是常人的话,有这么一个既能庇佑又能给好处的主子,只会盼她多活几年吧。”
孟九安点了点石桌,罗列了案子的一些疑点:“我且说说我的看法和疑惑,大家一起分析分析。”
清朗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第一,吴二小姐是何翠的主子,对何翠不仅宽容还有恩,何翠下药毒害吴二小姐性命有些说不通。动机为何?吴二小姐活着比死了能带给何翠的好处更多,何翠没理由要害死她。”
“第二,假设是何翠下药害吴二小姐,那她下了雷公藤之后为何还要替换了里面的柴胡。难道是怕一种不够,想要双管齐下。雷公藤是常见的毒藤,但是那龙前柴胡没有一定药理的人是绝对想不到这一出的。何翠一个婢女又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第三,那个让吴二小姐珠胎暗结的男人又是谁?两人若是两情相悦,为何不向家里明说?吴老夫人都动了招女婿的心思,只要身家清白,想来也不太会在意门第出身。”
“第四,那个男人都让吴二小姐怀孕了,至少对她是有感情的,吴二小姐殁了,他为何都不曾出现?他对吴二小姐是否是真心,和吴二小姐的死会不会有关系?”
孟九安一连串的问题,让那院子里一下安静了。
袁满第一个发言:“我在吴二小姐的房里找到了一块没有绣完的帕子,上面绣得是合欢花,落款绣了一个云字。”
“另外就是那块劣质的同心玉佩,用那么好的锦袋装着,应该是什么重要之人的相送之物。按照吴二小姐的日常,我觉得这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男人送的定情信物之类的。那帕子也是吴二小姐要送给男人的。”
蒋春接过自家徒弟的话头,说道:“之前询问吴二小姐院里的人,属下觉得那芍药说的点心是个疑点。”
“吴二小姐自己是不吃绿豆的,又特意吩咐婢女做了带出府去,按照常理有可能是去访友。但是吴二小姐又没什么至交好友,所以很有可能是去会情郎。”
“还有那锦绣巷,没有什么出名的店铺,吴家也没有亲戚熟人住在那里,吴二小姐为何要多次去那里。会不会那男人就住在锦绣巷?”
“而且还不让车夫靠近,只带了贴身婢女。这般遮遮掩掩,摆明了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她去干什么。”
孟九安点了点头,认同了师徒两的话,转而看向一旁支着脑袋在听的顾桥。
正听人分析起劲儿的顾桥冷不丁就看到自家九哥看向他,一脸的疑问。看他干啥?他脸没擦干净吗?
“你没什么要说的?”
一听这话顾桥就知道孟九安又想作弄自己,撇撇嘴道:“春爷和满哥不都说了,我没什么要说的。再说我就是个凑热闹的,看情况参与发言。”
说着他摆了摆手:“目前我不发表言论。”
“能的你。”孟九安对狗崽子无语,这嘴巴巴的,滑溜的狠。
不发表言论的顾桥摸着下巴,幽幽地飘了一句:“你们觉得这李云寒,会不会是那个男人?”
孟九安眉眼一挑,想听听狗崽子的胡言乱语:“说来听听?”
顾桥伸出自己的手掌:“你看啊。第一,名字里有云。第二,古寺深幽,书生和富家小姐。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的,两人相遇,谱写一段佳话。第三,假设那便宜货色的玉佩是这李云寒送的,那他家境肯定不咋地。”
“落魄穷书生和富家小姐,一见钟情互许心意,待他日高中,明媒正娶啥啥的,嘿嘿嘿。”
“嘿嘿你个头。”孟九安给了顾桥一个爆栗,“一天到晚的,就看话本子了。”
“谁一天到晚看话本子了。”顾桥捂着额头嚷嚷,“那吴家二小姐喜欢看话本子,这样的事件最是吸引像她这样涉世未深又向往爱情的深闺小姐了,一骗一个准!”
“这叫符合逻辑的现实假设。”
蒋春摸了摸自己短短的胡茬子:“虽然有点扯,但小桥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此话一出,顾桥一下子尾巴就翘起来了:“你听,你听,春爷都赞同我的假设了。”
袁满这会儿直接定下之后要去的目的地:“大人,属下打算一会儿去锦绣巷子看看。”
蒋春也道:“我去梨花楼瞧瞧。”
顾桥把手往孟九安面前一摊:“你一会儿给我银子,我要去琳琅商行找陶掌柜买熊胆。”
孟九安一会儿得找孙主簿商议事情,雨季快要到,得安排人去勘察河道状况,防止突发暴雨水量过大决堤淹没良田。
得,四个人各干各的,直接就地散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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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不思量25-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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