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祁对高慎这一扶——
高慎:“殿下许免礼是殿下的仁德,但若皆如连中郎将般不行却是全然失了为臣的本分。”
连祁:“高守一,我倒不知为臣的本分是由你一个谏议大夫来定的。”
看着一个不愿意起身,一个不愿意放手,两人之间霎时生出一股剑拔弩张之味,曹肆月绝不欲见着旁人为自己起争执。
她的两只手还是伸了出去,不过不仅是要扶起高慎,曹肆月两只手分别拉住两个人劝和道:“何必彼此争执,你们不都是同……本公主随行的么?”
就跟曹肆月念出“本公主”这样的自称时磕巴一瞬,她感觉她拉住二人的刹那,连祁与高慎的身子似也都跟着僵了僵……
或许是他们也对彼此间身份的变化不太习惯,曹肆月想。
前次一别后的确发生太多事,这些天曹肆月的心都时不时仍为连祁当日苍白的脸提着心。
于是,在众人愣神的刹那——
少女一双琥珀色的杏眸不由在两扇卷曲而密的羽睫间太偷偷再朝少年的方向探去。
少年的棱角一向锋锐,但如今她光看着下颌几乎没有弧度笔直而利的连接,想他果然还是因伤病清瘦不少,她的心揪了一下。
但见少年面上恢复血色,不再如此苍白,少女的心又跟着稍稍放放……
在不断的一紧一松间,曹肆月猝然感到左腕附近一疼,连带着拉住高慎的左手难免吃痛地往里攥了下。
这一攥,三人间短暂怔愣的平静被打破。
高慎:“臣等失和让殿下烦忧实属不该,臣不会再犯,请殿下安心。
殿下倒也不必一直拽着臣……”
曹肆月意识到她方才的确走神,“哦”了一声赶忙要把手松开,不料——
曹肆月没来得及松手,连祁是直接将自己的手抽出去。
连祁轻轻“嘁”地一声。
将一双凤眸中方才曹肆月握紧高慎的一下,和脑海里十数日前她非要拽着自己手的模样……全从他应该考虑的事中扫了出去。
就是仍不禁嘲讽一句。
连祁:“高守一你前次不是见着了么?
咱们这位公主殿下是个胆小素要人陪的性子,既都给你拉住了,为臣者岂该不顺殿下的意思?”
但高慎全没听出嘲讽接道:“连中郎将说得在理,若公主殿下需要,臣也可隔着衣服牵着殿下。”
……四周的空气好似再次凝滞。
可这种凝滞没有停掉冬日呼啸的北风,反像将风中的寒意全都凝住沉下来,要顺着曹肆月斗篷的帽檐一路攥进脖颈在往下渗透的凉。
曹肆月对于此种冰凉的感觉,绝没什么好的印象。
她一边松开手对高慎推脱不必,一边道:“如今入寺找寻先母遗物才是要紧之事,我们还是别再耽搁了吧。”
此话一出,那种不断攀升的凉意终于停下。
当然也有可能——
连祁整队领军走在最前方,曹肆月与高慎被前后簇拥保护着走在队中,只能见着他颀长的背影。
隔着远远一段距离,纵使少年仍周身散发一股寒气,曹肆月也感受不到了。
她唯感受到心中浮出几分难以言明的失落,以及左腕附近又一疼。
她不禁用手朝那疼痛的地方探了探,不像是前次被绳索磨破已经愈合的伤口,她倒摸到腕上三寸那颗红痣处……
少女蹙蹙眉觉得有些古怪。
不过那种隐痛也就扎她两下便迅速消失,或许等她回宫之后再问问刘郎中吧。
……
……
曹肆月前次逃脱密道出口的位置位于不动明王殿附近,应当是大慈恩寺十三院中的第一殿。
然因前五院的入口被完全炸毁,曹肆月等人还是只能从中五院的门进,一路上又因各种废墟绕道,最后竟足足走了两三刻钟才走到密道门前。
此等规模,大慈恩寺确为长安城内外最雄伟的寺庙。
曹肆月忆起前月入寺前曾看见的车水马龙,原本这向百姓们开放的前五院都应是人山人海,祈福香火极旺的——
偏偏多少人家添了祸事,独她和她那位姑母陶妃竟因祸生福得以重归宫廷。
曹肆月沉吟着心中有些负罪,连大家拿着火把顺着密道往下走的步子停住都不觉。
还是高慎出言:“怎么不再往下走?”
士兵答:“连中郎将说未免密室中暗藏着别的机关,他熟悉便由他先探,其余人在外面候着。”
曹肆月心下立时生出担心。
她向前挤去:“前次我同他是一起进的那密室,我自然也熟,叫我也去看看。”
立马有人以“公主殿下,您的安危”最重去拦,她只得按着自己的身份编罗出一个更有效力的说辞:“有先母的遗物究竟在不在那密室之中,本公主当然得亲眼验证。”
不过当曹肆月真到密室前,往里看去——
哪里有什么先帝遗物?
少年将领拿着火把沿着密室一点点走过的每一寸地方莫说没有那座髹金龙椅和满地琳琅,甚至连一颗可以反射他手中火光的珠子都没有。
曹肆月呆滞片刻。
她迈出步子想拿着火把一同进去帮忙找找,走了两步,却是直接被连祁提了出来:“回宫复命吧,除开石壁什么都没有。”
而后又听他一句:“长平侯府的境况还不需要你来担心。”
曹肆月很努力地想去挽回萧玥对长平侯府的构陷,可霎时间她终于发现她的补救并没有任何意义。
虽实然少年方才那句“不需要担心”,绝没含任何旁的意思,最多就是把“别担心”三个字说得略略硬了些——
连祁说完便要整队回宫复命,没有多想。
如今曹肆月已不再是那个寄养在他长平侯府上的小孤女,只要她能放下对侯府的牵挂,安安心心做那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公主殿下,应当并没需要担心的事。
况且每当少年目光不经意间瞥到少女身上时,一双墨瞳更映出守在她身边那位……
连祁绝没兴趣多看高慎两眼。
偏少女开口说:“对不起。”
连祁立时反驳:“谁让你说对不起了?”
结果他得到的是下一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连祁现在打算叫高慎过来,好好跟曹肆月讲讲什么叫君臣之礼了:
臣子才会出错,君道皆为正道。
可惜他不幸忆起高慎看着尊君重礼,却全不妨碍上谏时不时来一句“陛下错在……”,得亏高丞相每次找补得快,以及连祁那位皇帝姑父在人前通常都是好脾气的模样。
更不幸,少年人的耳朵同样过分灵敏。
他分辨出藏在一声声“对不起”中,极隐匿的哭腔。
少年素不喜听见旁人哭。
可发觉少女一定是极力忍住才没让自己呜咽出声时,那些没落下来的泪珠不知怎么全变成一只只蚂蚁直往少年的胸腔中钻,钻进去就是对着他那颗心一口口咬。
咬得实在烦了,没有办法——
连祁给了他那些虎贲军的手下们一个“全背过身去”的手势,顺道借着同一只手将曹肆月一揽。
当然没有揽进怀里,就是揽到面前一个适合说话的距离。
连祁:“曹肆月,你到底每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舅舅犯的事是他自己又贪又蠢,也是我们连家人自己放任的结果,与你没有半点干系。”
只是少女身量委实不高将将超过少年肩头,少年捡懒不想俯身,但说话又得压着音量不能叫第三人听到,便将这小小个的姑娘正揽在了他的下巴颏下。
连祁:“至于追究密室里先帝遗物的事,我那日回宫本便应直接上禀,结果同给我安罪名的大将军置气是全忘了这茬,才落得今日下场,这些都同你没有半点关系。”
下巴颏下的少女,离得这样近,当然一句句都听得很清楚。
可连祁越是开解,曹肆月心中越是愧疚,到看见连祁从袖中取出揩布——
还是那日那张染了血的素布。
连祁也不知自己那日昏迷醒来看见手中这方布,怎么便鬼使神差没换张新的,连血污都没洗,现在竟然又鬼迷心窍拿出来。
他颇有些尴尬,松开手把头再次别至一边:“总之,别哭了。
自个儿拿张手绢快把泪擦了吧。”
熟悉的“别哭”,曹肆月没忍住泪,也不想再忍着去藏起真相。
她咬咬牙决定和盘托出:“连祁你不明白,许多事根本就是我安排的,我身体里有......”
却听:“喀拉喀拉。”
巨大的声音响起,众人身后那扇密室的石门竟忽然之间开始闭合。
虎贲军没有连祁的命令当然没有妄动——
可举着火把的高慎,俨然就在连祁与曹肆月说话之间进到密室之中,并对着地上那张八卦罗盘拨弄起来。
连祁:“高守一!你在乱动些什么快出来!”
高慎全不为石门的闭合感到慌张,声音维持着一贯清和平稳:“公主殿下没必要骗我等,如此算来,先帝遗物便极有可能是通过机关全部运走的,慎需留于此处好好研究。”
连祁骂:“疯子!”
但自己同样闪身进去,高慎说得并非全无道理,只是他同时吼道:“其余人全部原地待命,谁敢进来就是违抗军令!”
连祁无法确定,在高慎动过后,他前次对罗盘的解法是否有用,不欲牵连他人。
可有关长平侯府,还有曹肆月口中的先母,破局连祁岂会甩给高慎一个。
却没料石门完全闭合前,再是一个身影一闪——
曹肆月:“本公主......不归虎贲军管。”
三人密室行开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密室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