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看不见任何出口的地下密室,无疑没有风
但少年的剑出鞘太快,犹胜风驰。
剑锋带起的气流刮过曹肆月的脸颊又渗入脖领,几次三番让人凉到心惊的寒意再次于顷刻间夺走所有温度,更令人心惊的是剑所指是高慎——
“连祁!”曹肆月大喊一声,身体便不管不顾地直接朝那把剑扑去。
一定要阻止,这是她刹那间唯一能想到的事。
却没想到在下一个刹那,肩膀一紧,她肩膀被少年的右臂环住一夹,撞入他的怀中。
他同样喊了一声:“曹肆月,你傻子啊!撞剑?”
少年的生气毫不遮掩地外露出来,像前次在马上,可少女并没有撞着剑,反倒面对面地直接撞上......
将将及到少年肩头的身量,在这样一搂一抱中,少女是将脸颊撞进少年的胸膛。
于是,“扑通、扑通”。
每一下心跳清晰地敲在少女的耳膜上,充分出卖了少年的慌张。
而从少女戴着那顶红缨盔中渗入的寒意,更猝然转换为少年因心慌喘出的呼吸。
温热的,驱散掉所有冰凉,甚至更愈发热得叫少女藏在头盔下、贴在胸膛上的小脸禁不住微发起烫,心跳更跟着也乱上几分。
怎么回事,方才不应该是另一个连祁么?
还有那把剑——
少女急忙扭头去看,是仍指着高慎的方向不错,但他们几人间的距离,那把剑实然挥不到高慎身上的。
高慎更全无所觉仍闭着眼睛。
倒也并非毫无所觉,青年那张平和的脸上从嘴唇的绷紧中展现出一种罕见的挣扎感。
挣扎的最后,高慎开口道:“公主殿下,臣并非有意要与连中郎将争执,也正在努力入睡,可方才连中郎将对殿下的称呼和那句傻子实乃大不敬。”
高慎的话唤回少年少女对在场第三人的实感。
也不知道是否紧搂在一起,的确会导致温度升高,二人面上皆是热得泛起红,彼此间羞得连眼神都不敢再对就要松开,以免高慎忽然睁眼。
为了遮掩,少年一边松手还一边“咳咳”地清两下嗓子,更再补一句有君臣之分的:“抱歉殿下,臣一时心急......”
说到这儿时,连祁不由顿了一下,再次向曹肆月看去。
他心急的是他自己的剑会刺伤她,可他自己的剑岂会不由他控制?
一刹的记忆重新复苏——
曹肆月几乎是同时想到此事,略带担忧回望过去的,她张口还想为自己方才鲁莽的建议道歉:“对不.....”
可她连三个字都没来得及讲完。
一双凤眸中的瞳是在她眼前倏尔幽黑,一双薄唇轻挑道:“小月儿,想见我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呢?”
少女递在少年手中的剑鞘,被毫不在意地松开,“啪”地摔在地上。
剑出鞘,自不会是为了收鞘。
只是当连祁的剑锋毫不迟疑地抵上高慎的脖颈时,少女一手扯开头上的红缨盔,另一手将发间金簪倏地拔出,同样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那个每一次都瞒着曹肆月自作主张,又总在她需要时躲起一言不发的萧玥,终于在这时登场。
“呵呵......咳咳......”分不清是咳嗽还是笑,又或是咳嗽裹着冷笑,“连祁”的声音竟在猝然间变得低沉而沙哑:“月儿,我想见你总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萧玥却似全然听不到一般,只对着高慎道:“高守一,本公主令你不许睁眼亦不许多言,今日之事更不可对外人言及半点。”
于是闭眼坐于地上的青年竟真如少女所言,剑锋横在他的颈上竟愣是没有睁眼连半个字都没吐出。
哪怕这大抵是高慎平生第一次被剑抵住,双唇未免颤动,那张素如冠玉清和平稳的面庞额间更渗出薄汗。
萧玥看着,知道曹肆月也看着:“看到了么?
这就是为鲁元公主等了十五年的傻子,而连祁是要杀他的疯子。
不光是高守一,所有未来你会在乎的人,连祁都会一个个杀干净,记得梦里那个‘忆儿’么,他连孩子都没有放过。”
眼前的一切过分混乱,可曹肆月还是毫不犹豫便反驳道:“不,连祁不是。”
萧玥看见“连祁”的长剑横于高慎脖颈,但曹肆月同样看见那把剑的戾气,终究停在萧玥拔簪的瞬时,没有见血。
她更看见墨黑色瞳中闪过每一分光,带着迷惘与挣扎的痛苦,却绝没有放弃挣扎。
曹肆月:“世子绝非滥杀无辜之人,不论你们有何恩怨,怎么偏偏就要霸占我们的身体来了结?”
她不再想把萧玥与自己,“连祁”与连祁混为一谈,当然更不想看见他们之间的恩怨牵连在第三人身上,于是曹肆月唤着世子同样再次拼命地挣扎起来。
少女的眼眸挣扎着将目光与少年相对。
一刹的对视便给了他们某种勇气与力量,少年的右手同抵着万钧之力般颤得厉害,却毅然一点点接近了剑把,就像少女的腿从地面上抬不起来,但一厘一毫地挪动着也在将彼此的距离不断拉近——
可萧玥用少女的身体,朱唇轻启:“连祁,你既想见我何必让旁杂打搅。”
一句话落下,“呵呵......咳咳......”,沉寂许久的古怪笑声重新响起。
少年周身再次爆发的寒意比之前都更为汹涌。
离剑把咫尺之遥的右手被凝滞,最后停在那毫厘之差的地方。
直到眼眸中满开的幽黑,“连祁”完全控制这具身体的每一处,双手的动作尽皆恢复行云流水,全不见少男少女此前的挣扎。
他沉声唤了句“月儿”,但随后笑着笑着语调又重新上扬起来,“多久没听见你除开叫我去死以外别的愿望了,我岂能相拒?”
“连祁”的剑没有收,但从高慎的脖颈撤开,他太习惯于左手提着剑,并不阻碍做一些精细活。
他掏出那瓶安神的丹药,一颗塞进高慎口中,一颗放进他自己口中,还有一颗或许他想要亲手喂给少女——
只可惜萧玥把金簪往里一进,少女光洁白皙的肌肤瞬间被殷红滚出一条血痕。
萧玥:“别碰我,我自己会吃。”
萧玥用指尖捏起那颗放在男人掌中的药丸,毫厘之差,却又当真极小心的没有与他产生丝毫接触。
哪怕灵魂深处真正的少女曹肆月想要竭尽一切地伸出手,去与另一个被困住的灵魂相碰。
可惜一厘一毫,就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少女曹肆月很快被药物带来的睡意淹没,而少年连祁则眼睁睁地看着——
“连祁”假装喂给了他身体里的少年一颗安神药。
实则不光让少年看着他所谓的挣扎,事实上连颤抖皆由“连祁”所允许才能展露。
少年更听见:“好好记住,除开自傲,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少年连祁困顿的灵魂惊觉,此前经脉凝滞,他挣脱与曹肆月相拥的刹那,也只不过是另一个“连祁”所允许的意外。
他无能为力地凝视着。
少年最怕少女哭泣,可当他看着琥珀色杏眸盈着的一抹水波,被自己周身的寒气同样凝固成冷硬而不带情感的冰霜时,当他看着他无法为她拭去泪水,连她流血的伤口都拜自己所赐时——
撕心裂肺的疼痛与怒火,终于不再需要另一个灵魂的强行灌注,亦真切地刺入少年心口。
......
......
很难说,曹肆月沉睡了多久。
只不过在她恢复意识的刹那,她便意识到自己并未意识到自己并未真正醒来,而是被放进某种诡异的梦境。
因为曹肆月正面对着一面镜子——
柳眉蹙起,丹唇轻抿,眸中水波将散未散,镜中映出的的确是一张与少女别无二致的一张脸。
却偏偏,身着皇袍、头戴旒冕,四肢尽被囚于龙椅。
曹肆月反应过来,镜中人是萧玥。
她从未想过她们会如此碰面,惊诧得愣了愣神,但片刻便想起更重要的事。
曹肆月急切地问道:“我失去意识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萧玥答:“别担心,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你们三个人都没事,密道也被打开等你醒来便可以出去。”
自从曹肆月知道萧玥是萧玥后,她还从未这般好声好气甚至带着几分安慰地同曹肆月讲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一刹曹肆月朝后猛然一退,发觉自己双手并未同镜中萧玥一般被缚住后,竟还想按萧玥以前教她那种捂住左耳的方法从此处脱出——
但又听:“别捂耳朵,这个梦境维持不了太久,我几句话必须对你说......”
曹肆月注意到萧玥说话时,带着明显喘息的气声,显而易见的虚弱。
她犹疑一瞬。
曹肆月左手最终还是悬在耳边多等片刻,听萧玥再言:“我承认我此前并不信你,所以很多事情不愿叫你知晓,更因对重蹈覆辙的害怕,并不想与那人再纠缠一世,甚或有与他同归于尽的死念。
所以行事未免冲动几分,还请你见谅。”
曹肆月从不是个心硬的姑娘,一听旁人道歉一句“没事”便脱口而出。
不过旋即再想到:“所以萧玥你现在的意思,是终于要将一切都告诉了我么,你和那个连祁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又到底有何目的?”
萧玥:“我依旧不能完全信你,但第一点我首先得告诉你,如果我们再继续争执拉扯下去,这幅身体支撑不了太久。”
曹肆月:“什么叫支撑不了太久?”
曹肆月的问句将将脱口,一股刺痛从悬着的左腕传来。
少女衣衫的宽袖滑落,腕上三寸,自幼便带着的那枚红痣颜色莫名竟艳得更扎眼了些。
下一章大玥玥应该会对前世组的存在和目前的状况都做一下解说,如果大家有什么疑惑也可以直接问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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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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