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承谙收拾好桌面,将托盘放置在玄关的柜子上。
“普赛克,申请前往中央活动区。”
“申请验证通过。编号ST-A300,你的专属自由探索时段已正式开放。”
“进入活动区域后,请遵守以下行动规则:一、不得探讨与‘心灵清洁’治疗及离开基地相关的任何话题;二、不得与其他实验志愿者发生肢体接触;三、未经许可,不得进入非活动区域;四、不得与工作人员进行非必要的私人交谈或提问。任何违规行为将导致您的自由探索时段被直接终止。祝您愉快。”
伴随着轻微的电流声,电子锁“咔哒”解锁。她拉开房门,一台“大白”外形的机器人等候在门外。
她所在的房间位于四层的E30室,出门即是E区的通道门。大白机器人验证身份信息后,通道门应声开启。
这个实验基地,是一座外形酷似五瓣白色棠梨花的单体建筑。从“花心区”向四周延伸出五片“花瓣区”,即A、B、C、D、E五个区域,三楼和四楼是病房区,实验体们被安置在“花瓣区”的单人病房内。
实验体日常只能使用病房区的电梯,其直通二楼的治疗区。由于二楼的治疗区和活动区被隔开,她需要从E区出来,进入环形走廊,绕过“花心区”的健身房,搭乘靠近C区的中央电梯,才能前往绿色评级实验体被允许的活动区域。
中央电梯厅不仅有四部电梯贯通地下一层到地上五层,连公共厕所、强弱电房和逃生通道等重要设施也汇集于附近。尽管每个病房区内都设有一处逃生通道,但均被封死,并非可逃脱的好去处。
她行走在寂静的环形走廊里,每路过一扇通道门,都会不由自主想要探知门后的光景。病房在区域走廊两侧一字排开,统一规整的长方形白门背后囚禁着三百名有着各自不同痛苦的灵魂。
那一扇扇白门,似叠上了重影般,望不到尽头。
片刻地失神后,她正准备进入电梯厅,却瞥见C区通道门解锁,走出了一位戴着绿光情绪监测颈环的女生。
她好奇地看向那位女生,她记得她,她们曾一起上过学校的心理学选修课,只是接触很少。
尤萤也认出姜承谙,面上露出了谨慎的微笑。
俩人在大白机器人的陪同下,一前一后进入了电梯轿厢。电梯门无声地合上。
大白机器人验证身份信息后按下二层。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姜承谙转头看向尤萤,轻声问道。
规则允许实验体们进行必要的人际交往,美其名曰:防止社交能力过度退化,但它又限制了互动时可讨论的话题和肢体接触,这是让她们戴着脚铐表演跳舞。
“我还好……你呢?”尤萤抬起头,对视上姜承谙的眼睛。
她们的视线跨越过大白机器人,沉默地交汇,似要领会那些未尽之言。
“我也挺好。”姜承谙勾起嘴角。
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勉强。前后言行不一致,会被普赛克记录对比。她几乎不敢松懈,因为系统奖励绿色评级实验体出来自由探索,其实是想观察实验体放松状态下的样貌,以此为“心灵清洁”治疗提供重要的参考“基线”。
短短几秒的对视,尤萤的眼神像剥开了伪装,裸露出强撑、绝望,甚至还有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姜承谙仿佛听见尤萤在说:“救救我。”那强烈情绪让她眩晕与刺痛。她忍不住错开目光,却不小心瞥见尤萤左边袖口露出的银灰色机械手指。
这个时代选择义体化的人越来越多,在校时她极少额外留意这些。尤萤的左手曾受过重伤吗?
“你的手——” 话音未落,脚下的地板突然剧烈摇晃起来,轿厢内的灯光也跟着闪烁。
姜承谙立刻看向楼层显示器,数字赫然定格在“4”,电梯并没有下降。
她越过大白机器人尝试按下开门按钮,电梯平移门却纹丝不动。她转而按下警铃呼救,呼救电话也无法拨通。
“普赛克,电梯发生故障,请求帮助。”姜承谙提高音量,试图触发系统。
死寂。
“普赛克?”
犹然一片死寂。
姜承谙眉头紧锁。这是普赛克第二次失灵,如果说第一次系统没有监测到她做了噩梦是偶发的漏洞,那这第二次连带基地的电梯一起失灵,还能归因于巧合吗?而更诡异的是,同行的尤萤和大白机器人,从刚刚起就对这个状况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也太淡定了吧?
在光线恢复的间隙,她猛地回头——
尤萤和两台大白机器人,全都不见了?
瞬间,姜承谙的身体像被电流击中般僵硬,一股强烈的恐惧直冲上头皮,胃部控制不住地剧烈蠕动,全身寒毛竖立,直冒冷汗。
她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指尖陷入皮肉,疼痛暂时把她从恐慌中释放出来。她认真环顾四周,确定电梯处于封闭状态,可人如何凭空消失?
“我是在做梦吗?”可她的疼痛和恐惧都如此真实。
很快,灯光彻底熄灭,轿厢内陷入一片漆黑。而电梯摇晃的频率越来越接近一位幽闭恐惧症患者的心跳速度,但姜承谙对此却浑然不觉。
即使清楚呼救是徒劳的,她也依然反反复复按着警铃和开门键,“有人吗?有没有人来帮帮忙开下电梯?”
在这个密闭的场域里,她好像被单独遗落在了另一个世界……
遗落……她心里忽地升腾起一股可怖的熟悉感。这好像不是她第一次掉入这种维度的空间,至于在哪里遇见过?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姜承谙强迫自己停止无谓的动作。事已至此,只能静观其变了。况且能呆在这种鬼地方,可比实验基地自由多了……她顺着墙壁滑坐下去,抱着双腿,蜷缩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待她逐渐回复安定与“摆烂”,电梯竟也趋于平稳。没过多久,显示器、指示灯以及照明系统都重新恢复了正常。
她站起身,腿有点发麻,再次按下开门键,电梯平移门终于缓缓滑开。
她从轿厢里冲了出去。外面虽然还是她熟悉的实验基地病房走廊,但却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电梯平移门在她身后自动合上,她回头去按楼层按钮,电梯再度陷入失灵。
她加快脚步,绕着环形走廊奔跑,一圈又一圈。她像陷入了一个无限循环、阒无一人的迷宫里。周围的一切纯净到失真,她却找不到出口。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空旷中回荡,无人回应她的迷惘。
突然,走廊上的灯光一盏盏地熄灭,现场犹如被灯光师操纵的舞台,黑暗眨眼间吞噬了 A、B、D、E 四个区。唯有 C 区方向的走廊,依旧亮着刺目的白光。
她试探性地向 C 区走去,四面的墙壁却开始往下淌黑色粘液。黑色粘液如潮水般袭来,很快浸湿了鞋面,坚硬平滑的地面弹指间变成了黏腻的池沼。湿冷感不断地从脚底向上泛起。
不久,天花板也淅淅沥沥滴落着液体,偶有一滴黑色粘液穿透她的眼睫,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了长长的竖痕,仿若她眼中流下的黑色血泪。这些液体似带着魔力,疯狂滋长着她身体里的负面情绪。
不多时,所有空间均被黑色粘液吞没,唯有C区的C30室保持着原貌。而原先困住所有实验体的通道门,消失得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姜承谙忍下心中的震荡,用力挣脱脚下的黏腻,像要找到什么真相似的,坚定地朝C30室走去。
抵达C30室门前,她握住门把手,果断旋开,推入——
她猝然闯入了一位女孩的书房,门后是完全远离实验基地病房的陌生光景。
夕阳西照,橘红色的霞光透过窗棂,斜斜地落在画布上。穿堂风拂过,吹淡了松节油和油画颜料的浓重气味。
一位挽着袖子,穿着米色针织上衣和蓝色背带裤的女孩,正站在画架前聚精会神地临摹着什么。她周围的置物车上堆满了画笔、颜料管和画册。
女孩略显稚气的侧脸和专注的神情,让姜承谙心头一震,她好一会儿才将眼前明亮、生动的身影,与实验基地里灰暗、绝望的尤萤联系起来。
眼前的尤萤,一支铅笔随意扎起低马尾,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大概是上中学四年级或五年级的模样。她左手执着画笔,灵巧地在画布上描绘着,那她自己的手,自己的血肉,不是更换后机械义肢……
姜承谙停在门口,她好像闯入了尤萤的过去。但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难道刚刚发生的所有异常都跟尤萤有关吗?而她是掉入了自己失控的幻觉里,还是别人的梦境里?
真实和幻想的界限,已然彻底模糊。
容不得她多想,黑色粘液马上溢到脚下,没有净土了,她只能擅入。
姜承谙快速闪身进屋,再无犹疑地关上房门,将不断扩张的黑色粘液隔绝在门外。她做完这一套动作,尤萤依旧没有觉察她的存在。姜承谙默不作声地走到尤萤身后。
画布上铺满鲜艳、热烈的色彩,画面主体是几个或完整、或切块各异的西瓜,其中一瓣西瓜上写着“ViVA LA ViDA”、“Frida Kahlo”等文字。
尤萤右手拿着画册,边确认画面细节,边做最后的收尾,脸上的雀跃和成就感难以掩饰。
姜承谙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观察着更年少时期的尤萤。尤萤的快乐若病毒般可感,让她暂忘几个月以来的阴霾。姜承谙徒然觉得自己是被尤萤邀请至她世界的一位隐身观察嘉宾。
当她们都沉浸在难得的平静时,门上忽然炸开粗鲁、狂暴的踹门声。
“砰!砰!砰!”
“砰!砰!砰!”
踢踹的间隙,还夹杂着激烈地拽门声,似要强行拆下门把手。
姜承谙被巨大的声响吓得躯体猛然一震。尤萤片刻地僵直后,脸上的明亮和骄傲顷刻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条件反射般的畏缩和恐惧。
姜承谙的第一反应是:门外的黑色粘液是不是变异了?化身成了什么不知名的怪物?但看尤萤的反应,她似乎对这种场景非常熟悉……
“尤萤,给我把门打开!”
一名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锁门,不许锁门!你难道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这么怕被我看见?”
抱歉,来晚了,这个章节要打磨处理的细节太多,反反复复修改了好几天才达到我想要表达的效果……
大家如果有注意到我写尤萤大概是中学四、五年级学生,这个描述不是错误的,是我为这个小说的时代背景重新设计了一个比较赛(bu)博(shi)点的学制[墨镜][狗头]
小学6年,中学5年,社区大学2年,大学4年。
没有高考,社区大学到大学属于升学,不是转学,但也可以不升学,直接进入社会工作。可以直接上大学,也可以上了社区大学之后再升学。社区大学的学费比较便宜,正常大学的学费会比较贵,所以这个背景下的普通家庭孩子都会选择先上社区大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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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燃烧的棠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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