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桃泡完澡,身上香喷喷的,兴冲冲去换新衣服。
可她高估了五岁孩童的动手能力,和朽天谷校服的复杂程度。
真的实践起来,独自穿衣远比想象中的繁琐复杂,有些纽扣、缎带都不知道该怎么系扣,穿戴半天越来越乱,如果在此时叫来傅长凛帮忙,也许还有挽回余地。
可她怎敢麻烦他,又不甘示弱的折腾一会,先前一丝衣褶都没有的衣袍,变得乱七八糟。
就像没见过雪的孩子,非要捧着精美的小雪人,最终在掌心彻底融化,追悔莫及。
这一次,她是被自己蠢哭的,损坏了服饰,又耽误太多时间,还让傅长凛白白等半天。
直到熟悉的玉鸣渐近,竹林那边影影绰绰,江桃浮萍般无措的心,犹似随波附上一枝枯莲,尽管她觉得枯莲根基不稳,随时有可能折断,与她一起共沉水底。
“对不起,我真的、有、认真试过,但、就是穿不好……”江桃不断抹去大颗掉下的泪花,语碎如裁,嗝声不止。
她也不想哭,有很努力的忍住,但就是止不住。
傅长凛想过很多种她哭的理由,怎么也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朽天谷弟子大多早慧,性格沉稳坚毅,几乎用不着在生活中的细枝末节加以照料。
她不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五岁稚童。
也怪他未想周全,见她手指白胖绵软,恐怕连握笔执筷都困难,更何况是做穿衣这种精细活。
“我能否过来?”傅长凛轻叹口气,不知这边是何光景,不敢擅入,事先征求她的同意。
江桃浅浅‘嗯’了一声,傅长凛才绕林走来。
“你这是怎么回事?”
傅长凛一眼看到,她衣着不仅凌乱,就连发丝,襟前一片也都湿漉漉的,像穿着这身衣服泡澡了似的。
即使傅长凛并未生气,他语中自带的寒气,还是让江桃为之一颤。
她也知晓做错了事,怕被责备,低头看玲珑脚趾,“我,我一着急不小心摔的……”
傅长凛:……
还真被他猜中了。
傅长凛走来,高大影子把小小的江桃笼罩,莫名的压迫感吓到她了,使本就胆战心惊的江桃,不禁倒退一步,后想到有些失礼,仰头冲他尴尬的扯起嘴角。
这时,傅长凛才发现她额角红肿,眉间不经意秉起一道竖纹,“额头又是怎么回事?”
江桃不好意思的揉了揉,小声说,“也是刚才摔的。”
傅长凛:……
仅是半个时辰没把她放在视野范围之内,就把自己弄得一团糟,要是放任她一整天不管,迷糊弱小的她,一定能找到更多的受伤技巧。
她不会让人省心。
傅长凛抬手,带起一阵掌风。
江桃以为惹他生气要挨打了,认命般的紧闭双眼,向后缩起小脑袋。
下一秒,想象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反而是一阵暖流汇入身体。
傅长凛靠的极近,属于他独有的冷香将她包围。
傅长凛微微蹙眉,目光锁定在她额角伤口,只见,他随手拟了道诀,蜻蜓点水般点在她的头顶。
江桃的小身板如同是泡了水的茶叶,从拧巴的状态变得舒展开来,全身暖烘烘的,衣衫上的水渍化作淡薄的烟气消散一空,变得干爽起来,更神奇的是,额角伤口也在逐渐愈合。
爷爷也会施展一些有趣小法术逗她玩,不管看多少次,还是觉得很神奇。
江桃疑惑,他怎会如此好心,难道真的和梦中杀人魔不是同一人?
江桃好奇试探,“您不打我吗?”
傅长凛冷眸扫来:?
江桃立刻封住嘴唇,“没,没什么!”
过了会,她又悄悄补上一句,“还有谢谢您!”
她灵资平平,又爱哭,胜在还算懂礼。
傅长凛轻嗯了声,很是受用。
傅长凛绕到小女孩身后,再次施法,放出一面玄水镜。
镜子里,他看她。
她被迫看他。
“朽天谷弟子服饰,代表的是整个朽天谷的形象,必须做到衣着整洁,严加管束自身言行举止。”
“是,我知道了。”
衣服是干了,可是依旧凌乱。
傅长凛见她里衣穿的妥帖,稍顿了下,还是决定帮她一把。
江桃脚踩石凳,也才到他腰。
傅长凛俯身,银发划肩跌下,如纱似帘,遮了她的眼,他很快尽数撩至耳后,一斜眸,发现镜中小女孩呆看他。
傅长凛不悦,语气更重一分,“好好看,认真学,只教你这一次。”
江桃虽才五岁,毕竟是个女孩儿,教她穿衣这种私密贴身的事情,仅此一次。
回神的江桃脸发烫,慌忙道:“是,是!”
他手指优雅灵巧,很快解开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腰带,盘扣,为了照顾到江桃,傅长凛手法已经放慢很多倍,可她仍旧看的眼花缭乱,刚记住一个步骤,上几个步骤又都忘了,没来及回味,教学已经结束。
果然,人还是要靠衣装,镜中小人衣着整齐,素色校服衬得她肤如玉雪,玲珑可爱。
傅长凛往后撤了一步,望向镜中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江桃,“学会了吗?”
“可能学会……了?”傅长凛教的认真,自己却没记住多少,江桃怕他不高兴,没有底气的回答。
傅长凛对诸事宽容,唯独涉及到学习,态度必须端正,最厌模棱两可的回答,语中带愠,“会就是会,不会就答不会,‘可能’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冰冷诘问使江桃瑟瑟发抖,只得如实的说,“对不起,我没能记全。”
就在刚才,江桃还在想,可能傅长凛没有想象中那样难相处,但是,见到此刻严肃冷漠的模样,才知是自己想太多了。
两人间刚升温一点点的氛围,再度下降。
“那就再学一次。”
傅长凛很快打破不久前的言论,本来说只教一次,现在……第二次了。
不过这次是从储物戒中拿出另一套衣物,放在石桌上做演示,比上一次更细致。
江桃眼皮也不敢眨一下,认真在看。
“学会了?”
“学会了!”
“你自己动手试试。”
光眼睛学会没有,手也得学会。
江桃学着他刚才的手法,胖嘟嘟手指,有模有样的扣暗扣,系带,整理袖角,摆正腰前禁步。
每整理一个步骤,都要偷看傅长凛的脸色,如见不变,才松口气,见其皱眉,又慌乱不已找问题出在那里,很简单的事情,她硬生生花了小半个时辰。
最后检验成果时,江桃心脏都快跳上嗓眼。
直到,傅长凛仔细看过一遍,“——算及格了。”
江桃才像是活了过来,高兴的又蹦又跳,眼瞳里犹如住了无数颗小星星,熠熠发光,“真的么,太好了!”
完成一项对自己来说非常困难的任务,并且,得到苛刻傅长凛的认可,压抑的情绪转化成无与伦比的成就感。
正高兴时,又见傅长凛面无表情的侧脸看她,好心情立刻散了大半,扭扭身子,老实的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傅长凛没有要指责她的意思。
可她很会看他的脸色,生怕触怒。
傅长凛抵颌思索,难道他真的这么可怕?
“那个……”江桃有些难为情的看他。
“怎么了?”
她挤出并不自然的笑,梨涡浅浅,抓抓乱糟糟的小脑瓜,双手奉上两条水红发带,带着几分讨好之意,“能不能再请您教我系头绳呀?”
傅长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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