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彦秋看着贺兰依依的花灯,只见那花灯上的字歪歪扭扭,丝毫没有笔锋字体,一看就是没有经受刻苦的训练,这一手的字写出去也是够丢人的。
欧阳彦秋笑着,没想到这个时候,那个明面上是成衣铺的老板,实际上是欧阳彦秋多年老友的李牧之从隔壁撩帘子走了进来,进来就看到欧阳彦秋那副表情。
“铁树开花了?笑得这么开心。”李牧之撂下手里拿着的给欧阳彦秋换的衣裳,拿起腰带上挂着的小酒壶,拔开盖子就抿了一小口,伸手还从桌子底子拿出了一小蝶花生米,一粒一粒地往嘴里扔。
欧阳彦秋听到他的话,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拿起衣服就走到屏风后面去换,过程中一句话未说。
见到欧阳彦秋不理自己,那个李牧之倒是也不恼火,反而是有些习惯了道:“几年不见,你倒是还是那样一副死鱼脸,就没人说你这样发不了财吗?”
李牧之又喝了一口美酒,看起来舒坦极了,明明他的年纪看起来与欧阳彦秋差不多大,却实在是有些油滑,那种过惯了退休安逸生活的油滑,仿佛是这世界上没什么有趣的东西值得他们在意的那种感觉。
“没人告诉你,酒喝多了短命吗?”欧阳彦秋幽幽地传出了这么一句,闻言那李牧之哈哈一笑。
“那小娘子就是你的相好?”李牧之一脸八卦样子。
欧阳彦秋换好了衣裳,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也不知道是那李牧之故意整他还是怎么的,那件衣裳是一件白衣黑竹叶的花样,不长,有些短,看着欧阳彦秋没了之前故作的沉稳,多了几抹难见的少年气。
欧阳彦秋似乎有些不习惯穿成这样意气风发的模样,一直拉着自己的衣摆:“李牧之你家就没有别的衣服了吗?”
“没有,这么晚了,给你衣服还挑三拣四!爱穿不穿!”李牧之幽幽回击:“你整日里一副中老年人的打扮,那小娘子就没嫌弃过你?就算她不嫌弃吧,你自己也不知道打扮打扮,小心得不到小娘子的芳心!”
闻言欧阳彦秋脸上的表情看似没有变化,但他确实没有继续纠结于身上的这一身衣裳。
“我如果是你,就把那头发用发带扎起来!”李牧之又说道。
欧阳彦秋好像故意不随他的意:“我觉得这样很好。”
李牧之翻了个白眼:“就是你的相好吧。”
欧阳彦秋回道:“不是。”
“不是?那是什么?你对她动情了?”
欧阳彦秋没有回答,倒是听见了李牧之这么说,有些局促地起身,似乎想要走。
“诶,你可小心,连我都查不出来破绽的人,要么是真的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要么就是隐藏极深的,你这种万年铁树,可别被人骗了心又骗了钱。”
“另一件事你查的怎么样?”欧阳彦秋问道。
那李牧之摇了摇头:“那女人也是个沉得住气的,我留在秋水镇四年,她倒是本本分分,可是,京城里的消息,不会有错,她就是宫里的人,如今你回来了,怕是她也不会在想之前那样什么都不做了。”
“今夜她就在家里?”欧阳彦秋问道。
李牧之淡笑:“倒是没出去,不过镇上的大夫去了你们家。”
欧阳彦秋眉头一挑,想来他们口里的那个女人就是柳红衣了。
“彦秋,你回来真的不走了?”李牧之又问道。
欧阳彦秋目光变得幽暗:“不走了,该拿到的我都拿到了,现在就是我该打草惊蛇的时候了,劳你告诉小姨,彦秋不日就会回到京城的。”
“好!”
欧阳彦秋抱着欧阳沐雪,他的身边跟着贺兰依依,三个人并排走在长街上,长街上人来人往,有的是快马的车,行商的竹篓,贺兰依依看着扎着高高马尾,穿着一身短衫,看起来十分精神的欧阳彦秋。
欧阳彦秋原本就长得俊秀,但是一直以来都忙于事业,整日里即将差不多样式的衣衫来回的换,从来不见他穿什么亮色的衣衫,这一次的换装,让贺兰依依觉得眼前一亮。
她知道欧阳彦秋长得好看,这一点她从未怀疑过,只是这一少少的改变,她就更加确信,欧阳彦秋是她见过的最为漂亮的男子。
欧阳彦秋注意到贺兰依依时不时偷看他的目光,咬着牙关忍下将自己的脸藏起来的一丝一闪而过的冲动。抱着欧阳沐雪的手紧了紧,没想到二人这么不尴不尬地走着,那个小人精欧阳沐雪倒是替他们二人打破了微妙。
“依依姐姐,你为什么一直在偷看哥哥呀。”欧阳沐雪糯叽叽的声音传到贺兰依依和欧阳彦秋的耳朵中,贺兰依依顿时觉得脸颊微烫。
似乎这小家伙的一句话,周围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他们这几个人的身上了。
“沐雪,我,我没偷看你哥哥,我是在转气运!”
贺兰依依下意识地地否认这,没想到那个欧阳沐雪又道:“不是的,我都看到你偷看了好几眼了,依依姐姐你还不承认,大人不可以说谎的哦!”
“我,是,我在看你哥哥,谁让你哥哥长得那么好看呀!你不觉得哥哥好看吗?”贺兰依依看自己搪塞不过去,索性直接承认了,并且拉拢那欧阳沐雪一起光明正大地盯着欧阳彦秋看。
“好看,我家哥哥最好看了!”欧阳沐雪大声的回答。
“对,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好看的事物我们要多看,多看心情也会好,心情好,一切都会顺利的,所以,沐雪姐姐是在转气运。”贺兰依依一顿胡诌,没想到那欧阳沐雪倒是被她这种逻辑说服了。
“嗯,姐姐再转气运。那你多看看哥哥,变得更加幸运吧!”听着欧阳沐雪糯叽叽的声音,贺兰依依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
还是小孩儿容易忽悠啊。
没想到一旁欧阳彦秋忍笑没忍住,此时,三人正走在逐渐变得昏暗的巷子里,天空中冷白的月光穿云一般落在欧阳彦秋的脸上肩头,贺兰依依看到欧阳彦秋勾起的嘴角,还有嘴角一旁浅浅淡淡的梨涡。
哇,真是好看养眼啊。
贺兰依依看着欧阳彦秋的脸看得出神,似乎没注意巷子里挑着扁担出现的行商,待她注意到的时候,那扁担筐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眼看着那扁担筐就要与贺兰依依撞到一起,一双有力的大手一把将贺兰依依拉到了怀中。
欧阳沐雪在另一边,贺兰依依紧靠着欧阳彦秋的左肩,欧阳彦秋身上浅淡的冷香就着微凉的夜风丝丝缕缕地钻入贺兰依依的鼻端。
贺兰依依的心仿佛在剧烈地跳动,她不知为何,看着欧阳彦秋的侧脸,她觉得尤为心动,那腰间温热的手掌仿佛可以点燃她全身的血液。
贺兰依依盯着欧阳彦秋,欧阳彦秋低声问小沐雪:“一会儿晚上回去还想吃什么?”
“嗯……想吃面,沐雪想吃面。”
“好,哥哥回去给你下面。你呢,你想吃什么?”欧阳彦秋回过头来,此时此刻晚风轻拂他那高高竖起的长发,墨黑的发梢拂过贺兰依依的脸颊,有些痒有些麻,她想触碰,又怕抬手触碰的是眼前的人。
“我、我也吃、面。”贺兰依依连忙垂下自己的眼眸,脸颊飞起的红,让欧阳彦秋满足的勾起了嘴角。
他看着贺兰依依的眉眼,看着她羞怯中,颤动的眼睫,也看到了清风过,乱动的碎发,那发丝与他的一同纠缠……
他感受到自己心中一丝丝想要将贺兰依依永远困在身边的冲动,他那只收在贺兰依依腰间的手掌紧紧握紧,他知道,他的现在本不该对眼前的这个人所动,可是,他又那么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温度,让他的心乱作一团。
“哥哥,我们不走吗?”欧阳沐雪的话让欧阳彦秋回过身来,他松了揽着贺兰依依的手,贺兰依依觉得又瞬间的失神,没想到下一刻欧阳彦秋就对她道。
“这条路黑,你跟着我走。”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一只玉笛,一端递到了贺兰依依手中,另一端他紧紧握着。
贺兰依依心跳一漏,仿佛是哪里的地方被欧阳彦秋触及,这就是心动吧,她许久没有体会到的心动。
并不明亮的巷子深处,欧阳彦秋抱着欧阳沐雪,贺兰依依跟在他身后,他们二人牵着一根玉笛,也就算是牵手了吧。
贺兰依依本可以主动一点,勇敢一点拉住欧阳彦秋的手,可她在这个时候不知为何突然很觉得这种有距离的暧昧更让她觉得怦然。
巷子另一侧,人渐渐少了,他们就那么一点一点地想着欧阳家走去。
看到欧阳家的大门,昏黄的灯火,照亮了前方的路,贺兰依依还有些不舍地松开了牵着的玉笛。
他们三人回到了欧阳老宅,还没进院子,就听那守着的小厮婢女说道:“我家主子病了,病得好严重,若非是请了镇上的陈大夫过来,怕是就要病晕过去了!”
贺兰依依眉头一挑,他们走的时候那柳红衣还好端端的,他们这一去一回,左不过三个时辰,她这病倒是来得迅猛。
“那陈大夫还特意叮嘱,今夜十分关键,主子身边必须留人照顾,可主子偏偏不让我们近身,少爷,您看应当怎么办?”柳红衣的贴身婢女小翠对欧阳彦秋说道。
“你家主子经常这么病吗?”贺兰依依开口道。
小翠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而后道:“也不是经常,但是病得这么重的实属少见。”
“你家主子一病就把人都轰出来吗?”贺兰依依又道。
小翠又是犹豫了一下:“可能最近我家主子心里烦乱,所以……”
“你想让欧阳彦秋去伺候你家主子?”贺兰依依也不转弯抹角,直接问道。
“奴,奴也不知道啊,就是害怕我家主子病重。”
欧阳彦秋道:“我这就过去。”
欧阳彦秋这刚要动,却被贺兰依依拦住了:“今夜我去照顾,我照顾病人最有一套了,你放心,你刚刚不是说要给我和沐雪下面条吗,你去下面条,我去看看你那姨娘!”
言罢,贺兰依依也不等着那些人言语还是阻拦,撸起袖子提着裙子就往那柳红衣的房间风风火火地走去。
欧阳彦秋看着她的架势一愣,那小翠有些担心:“少爷,贺兰姑娘能行吗,我家主子连我们都给赶了出来,那贺兰姑娘怕是也会被……”
“不必担心她,你带着沐雪去玩一会儿吧,我去后厨。”欧阳彦秋对贺兰依依的战斗力还是有些信心的,毕竟他见识了贺兰依依的诸多手段,若非是打不过男人,那次恐怕都轮不上欧阳彦秋出手相救。
欧阳彦秋去后厨下面,贺兰依依倒是直接来到了柳红衣的房间。
没进来之前,贺兰依依还以为柳红衣的房间会是什么粉纱罗帐,香屋迷宇,没想到推门进去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过于简单的房间了。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一个梳妆台,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其余的也就剩几盆花花草草。
贺兰依依一直坚信,一个人的卧房能够反映出一个人的很多特点,看到柳红衣这样的卧房,她倒是十分意外。
难道,这柳红衣并非她以为那般风骚?或者这柳红衣心思深沉倒连自己的日常起居,习惯作风都可以伪装?
贺兰依依来到柳红衣床榻边,看到那个前夜还那般香艳勾引欧阳彦秋的女人,现在正满脸汗水,脸色惨白地半睡半醒地躺在床榻上。
贺兰依依看到这样的柳红衣也是一怔,随后贺兰依依故意来到柳红衣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啊。
柳红衣感受到脸颊的触碰,那入柳叶一般的眉头蹙了蹙,一副病弱至极的模样,缓缓睁开了眼:“彦——”秋字还没说出来,见到眼前的是贺兰依依,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柳红衣挥开贺兰依依触碰的手,那柳眉一拧,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贺兰小姐回来啦,彦秋呢。”
“彦秋有事,暂不能过来照顾你,我想着我怎么着也和彦秋订亲了,也算是半个欧阳家的人,姨娘你生病,我总归是得来照看的!”贺兰依依道。
“让彦秋过来,我用不着你。”柳红衣留下这么一句,看着又要闭眼沉睡。
贺兰依依见状道:“彦秋过不来,姨娘你也不用客气,今夜我就呆在这里呆定了!”
贺兰依依脸上带着坚定的表情,柳红衣看着贺兰依依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本想着借着生病的缘故,让那欧阳彦秋不得不留在她的房中,没想到那个贺兰依依倒是“热心肠”。
“没想到贺兰小姐这般热心肠,你还没过门,我这就这么让你伺候实在是过意不去,我觉得还是彦秋吧,我毕竟是他的姨娘,我也是看着他从半大的小伙子长成如今的模样,让他来我觉得更自在些。”
“姨娘,不必拘束,我都不拘束,你也不要自己拘束了自己,你还是病人,要多加休息多家休养,多喝热水,对了,你得多喝热水!小翠,小翠,快去煮些热水过来,让你家主子好得快些!”贺兰依依起身对着屋外的小翠吩咐道。
柳红衣揶揄着贺兰依依的身影,脸色说不上来好看,也说不上来不好看,就是看着因为那病的缘故变得愈发的苍白与虚弱。
柳红衣脑筋一转,也不在继续纠结于要欧阳彦秋过来,好像看似是接受了贺兰依依的照顾。
贺兰依依看着这柳红衣也不继续说什么,她就心中有了猜测。
柳红衣倒是不嚷嚷着要见欧阳彦秋了,却是开始使唤起贺兰依依,从什么要起身起夜,让贺兰依依扶着伺候去,到什么身子不爽利,大半夜想要泡澡,折腾贺兰依依烧水,为她一桶一桶地准备药浴的水。然后半夜有突然觉得屋子里好像闹虫子,非要让贺兰依依在她的房间里一寸一寸地翻腾。
贺兰依依照着柳红衣的意思,一件一件都为她做到了位,看似好像是贺兰依依被柳红衣治的服服帖帖,却没想到,贺兰依依在烧水时,就在厨房里吃到了欧阳彦秋为她煮的面。脱光泡药浴的柳红衣在浴桶里等着贺兰依依为她添水,贺兰依依却是打了个盹,待她回去的时候,那柳红衣已经自己从药桶里出来了。又比如,柳红衣一开始起夜,贺兰依依还会认真伺候,但是她不到半个时辰就喊贺兰依依,没想到贺兰依依直接弄了个尿壶扔到了柳红衣的房间,说是什么特殊时期,让她这么解决。又比如,柳红衣说房间闹虫,让贺兰依依天不亮就去翻虫,没想到贺兰依依把她之前在房间里找到的一窝老鼠趁机扔进了柳红衣的衣柜。
经过这一夜的折腾,柳红衣和贺兰依依都是有些精疲力尽,第二天白天两个人都是没有了力气在互相斗智斗勇。
欧阳彦秋倒是对她们两个女人的互相斗法并不感冒,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看到贺兰依依顶着黑眼圈,有些心疼,贺兰依依却道:“你是我老板,本员工为您排忧解难十分荣幸。”
欧阳彦秋向贺兰依依报备道:“今日我出去看一下商铺,会晚些回来,你多加小心,别累坏了身子,姨娘她的病若是好不了,就好不了吧,人各有命,无须太过烦扰。”
贺兰依依因为和柳红衣斗法斗了一夜,脑子有些不太清醒,听到欧阳彦秋说去看什么商铺也没太在意,在柳红衣宣布认输,其实就是主动认怂,说自己已无大碍之后,这才回到了房间呼呼大睡,没想到,柳红衣却因闹了鼠鼠的衣柜吓得一整个白天都精神恍惚。
柳红衣对此番贺兰依依的所作所为记上了一笔。
而另一方,欧阳彦秋的店铺倒是看得十分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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