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启民坐在轮椅上,脸色潮红梗着脖子,右手一拍扶手,“胡说什么呢,这关我什么事,我平日里怎么就浅薄无知了?”
春风轻轻吹拂,吹动了他们的头发,也吹乱了他们的心思,还卷跑了一张传单。
镇上的干部把手背起来,围绕着楚启民走了一圈,乐呵呵直笑,摇了摇头,也不多话,又拿了一张新的传单过来,“传单给你了,你就看。多看看也好。”
旁边传来他人的嬉笑声,还有他人隐约的指指点点。
“老楚啊,都是一个镇上的,大家谁不知道谁啊!行了行了,骗骗外人就算了,别把你自个也给骗了。”
“这男人呐,也不能成天想着下三路的事情,得多做点正事,实在不行多陪陪老婆孩子也好。”
还有人大着胆子问道:“我说,一人五百,那要是奸夫|淫|妇一块抓了,是一人五百总共一千吧?”
“不然呢,一起五百,那岂不是一个人是个二百五?”
“老楚,大家都是好兄弟,到时候你带我一块发财。”
飞走的传单被楚绍一把抓住,他飞快一扫传单上的字迹,迅速记下最后一串号码,然后将传单折叠起来,又在楚启民不善的眼神中,将传单还给了那位干部。
楚启民只觉这些人都是借着这个机会在骂他,气得大声嚷嚷,“走,你们都给我走,这我家门口,你们都不许站在这!”
周围的人嬉笑着、零零散散走开了,楚绍见楚启民还在怨天恨地发脾气,也迅速找了个机会溜走。
上学的路上,楚绍终于意识到一路的变化。
一夜之间,世界仿佛都变得不一样了。
街上的横幅全部换新了,电线杆上也新换上了传单。内容基本都是广播里的“扫黄打非”标语,还有几条和扫黑除恶有关。
派出所的民警正围在一个‘洗发店’门口,拦着里面的人不让走,一个个往警车里面送。
楚启民常去找的那家寡妇门口,站着的人略微少些,还有一个男的光着膀子坐在那,也正在被人问话。
楚绍看着来来往往的热闹人群,终于意识到,这次大概是真的是镇上的派出所在开展专项整治。
早上的喇叭声大概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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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计划的一个开始,”电话里,楚靖云终于在和Z先生说起自己的长远打算。
楚靖云格外笃定,“从现在起,A镇上的每一个居民,都会是我们的助力。”
人性会被情感驱动,创造无数奇迹;又容易被利益引诱,去做一些平常不会去做的事情。
A镇本就是贫困县的贫困镇,居民一个比一个穷,这一人五百元来得轻轻松松,自然会有无数人心动。原本政府扛不起这一笔支出,但如今,楚靖云全给包了。
而如今,他大方提供了正确的渠道,供他们获取资金,那么那点同乡情谊,瞬间就会土崩瓦解。
他后台的数据也显示了这一点,传单上的举报电话几乎刚挂断下一个电话,下一个就会在三秒内响起。
政府那边也给了他一个反馈单子,短短三个小时,两个座机号码就接到了近两百个举报电话。
Z先生也格外欣慰,“那严招娣的危机暂时解除了,现在楚启民再想赚钱,也不可能再用那样的方法。”
Z先生连提一嘴那个词都觉得龌龊无比,含蓄带过。
话锋一转,Z先生道:“但这不是长久之策,楚启民早晚要考虑钱的事情,他不会甘心长期待在村子里,过着种地养家的日子。”
“对,他会狗急跳墙。”楚靖云淡淡道。
Z先生沉默了片刻,“你要把楚启民一点点逼到绝路上,让他再次做下违法犯罪的事情。”
楚靖云没反驳。
过去的证据找不到,那就先不找了;
只要楚启民再次联系其他人,再次动手,就是现成的证据。
Z先生感慨一声,“那下一步呢?”
“举报程爷开赌馆,违法赌博,”楚靖云道。
等到楚靖云和Z先生聊完,楚靖云又收到了另一通电话。
“楚先生,非常感谢您对Q县的资金支持,我县正在大力整顿民风、维护好的社会环境。我们也非常欢迎您过来投资……”
楚靖云道:“Q县素来人杰地灵,更是历史底蕴丰厚,能在这些方面给予支持,我也非常高兴,维护好的治安环境,也是我等的义务。”
两人有来有往,很快就进一步的工作和资金扶持达成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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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镇的派出所,今天格外热闹。
大量的人进进出出,警笛声在路上来回响起,楚绍所在的学校也在比较中心的街道,偶尔透过三楼的窗户,也能看见来来往往的匆忙人群。
等到傍晚回家,严招娣忽然叫住了他,“楚绍,我有事情拜托你。”
楚绍一愣,总感觉今天严招娣似乎换了一身新的衣服,“什么事?”
严招娣捂着嘴鼻,似乎有些悲伤,“你爸被抓了,现在被人带到局子里去了。”
她的指缝间有少许缝隙,依稀能看见她红艳的唇。
楚绍大吃一惊,“啊?!”
还有这种好事?
严招娣道:“因为他之前天天去找西边那个寡妇,被人记住了,白天你出门没多久,就有人来家里把他抓走了。”
楚绍听明白了,也就是楚启民和那个寡妇的旧账被翻出来了,现在正好重新定罪。
注意到楚绍的目光,严招娣遮了遮嘴角,“我很担心你爸,想出门去看看他,还特意给他做了饭,打算一块拎过去。你弟弟也睡了,一般会直接睡到第二天,你在家待着就行,照看好家里,别到处乱跑。”
楚绍自然答应了。
等到严招娣离开了,楚绍才喜形于色,直接笑出声。
楚启民不回来,家里的空气都感觉令人放松了。
愉快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楚绍偷偷瞧了四周一眼,果断溜进了楚启民的屋子,开始翻找家里的户口本。
平时,楚启民最多也就打扫卫生的时候叫他进去,其余时候统统不让进,出门也常常锁门,但今天,或许是被带走时太过匆忙,楚启民的屋子没锁。
楚绍听老师讲过,上高中需要转学籍档案,至于户口本好像提过,还有身份证,他不确定自己上高中需不需要这个东西。
楚绍在各个柜子里翻来翻去,又将没翻出来的柜子给小心还原,甚至检查完了床头的靠枕后的柜子,依旧没有发现自己要寻找的东西。
时间一点点过去,喜欢聊天的人群已经散去,街道变得冷清了起来。
小镇从来都是孤独又寂寞的,来来往往也不过是这些人,天色一晚,再加上开始整治‘黄赌毒’,所有人都散了。
路灯早已损坏,唯有天边的月色给路面增添一点点光亮,光芒暗淡。
客厅的钟声发出一声脆响。
楚绍起身,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压抑加速的心跳,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冷静下来。
楚启民和严招娣都还没回来,他还有时间。
楚绍重新打量这个屋子,他很确定,楚启民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其他人的屋子里,所以,东西一定就在这里。
他一定是漏了哪里。
楚绍打量着大床,终于灵光一闪,拿来手电,对着大床底下的床板一晃。
果然,有一个铁盒子被卡在床板处的凹槽中,顺着方向摸过去,楚绍取下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
楚绍小心检查了一下,发现盒子开关处还夹着一根头发,是密码锁。
深吸一口气,楚绍试了楚启民的生日、手机号码和楚开元的生日,发现后者就是正确密码。
咔哒,盒子开了。
小心取下那根头发,楚绍迅速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的东西格外少,只有好几张银行卡,一个小本子,以及一个户口本。
楚绍先是打开了户口本,里面有四页内容,还有严招娣的身份证。
但没有他的身份证。
要将自己户口本的那页给拿走吗?
楚绍有些犹豫,他来回翻了一下,发现塑封里面还有一张纸,取出来一看,只见上面一行大字:《收养证》。
姓名:楚绍。
时间:2002年春。
这是他的收养证明。
楚绍心想,哦,原来他真的不是亲生的。
连悲春伤秋的时间都没有,很快,楚绍听见了街道上传来的细碎脚步声。
有人回来了!
听脚步声,像是严招娣。
楚绍飞快将《收养证》放回去,又合上户口本,放回盒子的时候,他不小心将小本子摔在地上,却发现里面只有零星几页被使用过,记着三三两两的词汇。
将小本子迅速合上,楚绍连忙收拾好盒子,又将那根头发放回开关处,重新关好锁,终于赶在有人开门前将盒子放回原位,溜出了楚启民的屋子。
大门被推开了。
严招娣看着站在大门后的楚绍,整个人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努力给自己顺气,“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楚绍压下紧张,努力用平常的音调说话,“我在等你回来。”
严招娣又去按客厅灯的开关,“你怎么不开灯呢?”
楚绍晃了晃手里的手电,“我爸说平时要节约用电,所以我就拿了手电。”
严招娣出门时,天色刚刚变得暗淡,楚绍也没有仔细观察,如今彻底天黑了,屋子开了灯,楚绍这才发现,严招娣今天似乎还画了眉,就是出门前她唇色红润,如今又变得寡淡苍白。
严招娣又说起楚启民的情况,“我去派出所看了,他们说证据确凿,先关个半个月,还要罚款。”
楚绍问:“是拘留吧?”
严招娣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一时沉默无话,对视一眼,谁也没从对方眼里看出什么悲伤,很快就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严招娣还给楚绍煮了两个鸡蛋,叫他带走路上吃。
楚绍有些受宠若惊,这可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才有的待遇。
一旁的妇人凑了过来,还叫住了楚绍一起闲聊,叫他不忙走,“哎,招娣,你们听说了吗?”
严招娣露出浅浅一丝笑,比平时鲜活几分,端起茶杯慢慢喝水,“听说什么?难道又抓了谁?”
妇人一拍大腿,给猜对了的严招娣竖起大拇指,“可不是嘛!妹子你就是聪明,昨天晚上大半夜的时候,咱们那赌馆的人都被抓了,程爷和他的小弟也被带走问话了!”
严招娣手一抖,茶杯就这么落在了地上。
茶水四处飞溅,沾湿了她新换的衣裳。
感谢大家愿意等我,我感觉前面一版节奏不对,所以改的内容还是稍微有点多,建议从第3章开始重新浏览。
PS,政府相关,有许多架空的内容,我知道本土上不允许这么操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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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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