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
潼燏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扒着栏杆不愿意放手,挣扎道:“我是绝对不会再回到那个可怕的寝室,谁爱去谁去,反正我绝对不去。”
话音刚落,第一名从教室里走了出来,见潼燏站在走廊上一动不动,穿过人群挤到她身边甜甜一笑邀请道:“潼燏,我们一起回寝室吧。”
灰暗的月光下,弯月般的双眼似有似无地透出了一股渗人的气息,它狡黠地眨了眨,似乎在说“我们马上又要见面了~”
不!
潼燏裸露的手臂上顿时竖起了一排鸡皮疙瘩,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把抓住宋洹默的手臂婉拒道:“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再回。”
“好,那我在寝室等你。”第一名笑嘻嘻地看了一眼宋洹默,拉着班里的女生一起下了楼。
“她说等我......”潼燏猛然想起了昨晚那双骇人的血眼,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几分,摇晃着宋洹默的手臂害怕道,“宋洹默,她是不是在恐吓我。”
“不用理她,我们去别的地方。”宋洹默挣开潼燏的手,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挤出人群朝着反方向跑去。
他俩趁众人不注意,偷偷跑进了后方无人的三层楼房,随手打开一扇房间门躲了进去,潼燏有了昨晚的前车之鉴,进去后非常自觉地给房门上了锁。
两人就跟做贼似的,弓着背偷偷摸摸溜到墙角边坐下,潼燏刚贴上墙,一阵刺骨的寒意便透过单薄的校服袭上了她的后背。
“嘶~怎么这么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借着窗外的月光扫了一眼房间,两眼一睁,险些叫出了声。
一旁的宋洹默注意到她的异常,疑惑道:“怎么了?”
潼燏捂着嘴,面色惶恐地指着他的背后断断续续道:“你,你看,后面,那,那都是......”
“嗯?”宋洹默不明所以地转身看去,只见硕大的房间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架架银色的轮子床,几十具**的人体正紧闭着双眼安详地躺在上面。
他们的身上统一盖着一块洁白的白布,裸露在外的手脚惨白到甚至能看清皮肤纹理下密密麻麻的血管。
黯淡的月光洒在铁床上,银白色的冷冽层层叠叠地排列在一起,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浓郁的福尔马林气息,所有的感官都在真真切切地告诉潼燏。
——这些都是已经死去的人。
她捂着眼不敢再看,这深更半夜的,他们怎么好巧不巧偏偏跑到停尸房来了,这在鬼片里可是大忌!
潼燏立马戳了戳宋洹默的肩膀,害怕道:“我们还是换个房间吧,这里可不兴待。”
“不用怕,这些都是大体老师,他们捐献了自己的遗体为医学教育和科研做出了贡献,我们应该尊敬他们。”
宋洹默说着便站起身,走到大体老师们面前弯下腰,双手放在身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就说这帅小伙好吧,你们听听,多善良一小伙。”
一个女人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寂静的氛围里冒了出来,吓得潼燏一激灵。
宋洹默抬起头,目光寻着声音的方向在人群中找到了说话的女人,是他白天做过手术的大体老师。
他像是老熟人般,自然地抬起手跟她打了个招呼,礼貌道:“老师,晚上好。”
女人本也想挥手,但奈何她躺在冰冷的铁床上动弹不得,只好扯着嗓子回复道:“你好呀小帅哥,我们一回到这个房间就动不了,所以我只能躺着跟你说话了。”
“没事的老师,你好好休息。”
“你真贴心,比这学校里的其他人好太多了,我看好你,你以后绝对是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
“哎哎哎,你这话我可不赞同。”躺在她不远处的男人出声反驳道,“我今天也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她虽然技术不怎么样,但人特别善良。”
咦?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潼燏扶着墙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宋洹默身旁,对着前方的大体老师小声问道:“这位老师,你是在说我吗?”
男人听到她的声音,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尬笑着找补道:“哈哈,小姑娘,你也来了啊,其实你技术挺好的,你看你缝得多结实,我躺着都不会散。”
原来他当时没开玩笑,是真的觉得她缝得很结实,潼燏心里又愧疚了起来,挠了挠脑袋难为情道:“对不起啊老师,我就是力气大了点。”
“没事的小姑娘,你跟他道歉干什么,他这人向来嘴贫,本来躺在这里已经够冷了,还得被迫天天听他讲冷笑话,听得我汗毛都要竖起来了。”说到这,女人感觉身上又冷了一些,明天回房间之前,她一定要申请多盖块白布。
潼燏咬着嘴唇,有点想笑但又觉得不合适,帮男人说话道:“其实这位老师说的笑话还是蛮好笑的。”
“你懂我!”男人听到她的话一下子激动了起来,英雄惜英雄道,“他们不懂我,只有你懂我,小姑娘,我看好你,你以后一定会成为比这个男同学还要优秀的医生。”
呃,那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因为我已经是个程序员了,潼燏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嘴上依旧附和道:“老师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呵......”一旁的宋洹默像是听到了笑话般,无情地嘲讽道,“还好你没学医,不然就这样的缝合技术,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切。”潼燏瞪了他一眼,反驳道,“你技术好还不是因为梦境系统给了你加成。”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宋洹默略过她的话,单手插兜俯身凑近她,盯着她乌黑的瞳孔一字一句道,“我是医学生。”
“什么?你是医学生?怪不得,怪不得会这样。”这下潼燏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天天都在上解剖课了。
原来这家伙是个学医的!
宋洹默对她的反应有些不解,直起身挑了挑眉道:“什么意思?”
潼燏眨了眨眼,又开始了梦境知识小科普:“人的梦境偶尔会映射梦主的一部分真实生活,比如你是医学生,所以你梦里的学校就变成了医科学院,这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一个道理,梦境系统会自动监测梦主入睡前的思维波动,偶尔会根据梦主最后的所思所想为他量身打造一个梦境,比如现在这个梦就投射了你的一部分真实生活。”
“嗯。”宋洹默理解了她的意思,原来这个梦是因为他是医学生所以才加入了一些医学元素,只不过改动有点大,连带着他的能力都开挂了,他一个大学生都能单独做脑部手术了。
不过,也蛮有趣的。
“两位同学,你们能不能帮忙把空调温度调高点,我感觉有点冷。”一个沧桑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听起来是一位年纪比较大的老师。
“好。”
宋洹默走到墙边的柜子旁一番搜索找到了遥控板,把温度调高了几度,询问道:“这样可以吗?”
“可以可以,谢谢你啊小伙子。”
“不客气。”
“小帅哥,我准备睡美容觉了,就不打扰你和这位小美女聊天了,你放心,你们随便聊,我们睡着了是听不见的。”女人说完便闭上了双眼,进入了深度睡眠。
后方的男人也打了个哈欠,困倦道:“我也睡了,晚安,同学们。”
整个屋子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宋洹默和潼燏也回到墙角边坐了下来。
恐惧荡然无存,虽然潼燏不懂医学,但她知道这些大体老师都是非常善良且勇敢的人,比外面那些暴躁狂老师好太多了,跟他们待在一起最安全了。
想起刚才宋洹默说的话,她抬手杵了杵他的手臂,八卦道:“哎,你大几啦?”
宋洹默仰头靠在墙上,故意道:“你猜。”
“嗯......”潼燏捏着自己的下巴,盯着他的脸细细研究了一番,信心满满道,“大四?”
“错了。”宋洹默歪头瞥了她一眼,反问道,“你几岁?”
“我嘛。”潼燏露齿一笑,小腿一盘坐得端端正正再次自我介绍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潼燏,今年二十四岁,计算机专业,刚刚研究生毕业,目前在一家IT公司实习了一个半月,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半个月就能转正了,你呢?”
程序员?宋洹默抬眸看了眼她的头发,意味深长道:“发量还可以。”
“拜托,请你不要刻板印象好吗?”潼燏理了理散在肩头上的黑顺长发,反击道,“大哥就别说二哥了,你们当医生的不也容易英年秃头吗?”
“请你不要刻板印象。”宋洹默又把这话还给了她,傲娇地往后捋了捋墨黑的发丝,明亮的眼眸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他挑眉自信道:“我没有这个顾虑。”
“哼。”潼燏不屑地哼了一声,“等着吧,等你年纪大的。”
“我刚忘记告诉你我的年龄了。”宋洹默像是等待已久般侧目看向她,浅色的瞳孔里藏着一抹恶作剧般的狡黠,邪魅一笑道,“我今年十九岁。”
“什么!十九!”
潼燏像是听到了什么重磅消息般震惊地喊出了声,意识到大体老师们还在睡觉后又立马捂住了嘴,瞪着一双铜铃般大的双眸盯着面前这个男人,哦不,是男生,降低了音量问道:“宋洹默,你小子开玩笑的吧,你,你才十九?”
她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宋洹默十分满意地轻笑了一声,单手撑在弯曲的膝盖上悠闲道:“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我有必要故意报低自己的年龄吗?”
呃……这倒也是,他俩又不是在网恋,没必要在年龄上弄虚作假。
潼燏不可置信地上下扫了他一眼,知道这小子年轻,但没想到这么年轻。
竟然才十九岁!
天呐,她之前还对着他脸红心跳,这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一想到这,她别扭地挪了挪屁股尽量离他远了一些,心里那点刚窜起的小火苗瞬间灭了,这可是十九岁的祖国花朵啊,可不是她这二十四岁的人能染指的。
宋洹默见她默默远离了自己,皱了皱眉不满道:“你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你是不会,我怕我会。”潼燏小声碎碎念着,靠在角落里抱紧了自己。
“什么?”宋洹默一时没听清,身子往前一倾,靠近她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
潼燏不知他靠了过来,一转头,两人的脸差点贴到一起,想说的话堪堪卡在了嗓子眼。
她直直地看着面前这张近在咫尺五官分明的脸,眼神一滞,陷入了如幽湖般的瞳孔里无法自拔。
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
宋洹默望着她突然放大的脸庞,白皙细腻的皮肤,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杂质,纯净到像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而那些落在她眼里的零碎月光在溪水的波动下微微发亮,星星点点地铺在了水面上。
他被这泛动的波光迷了心神,呼吸渐渐柔了下来,目光不自觉往下一落,小巧高挺的鼻梁下覆盖着一张红润饱满的嘴唇。
它微微张着,似乎要说些什么。
“咳,你刚说什么?”
宋洹默喉头一紧,理智回笼,故作淡定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偏头不再看她。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里有点冷。”潼燏反应过来,尴尬地抱着膝盖随便说了一句。
昏暗的夜色掩盖了她脸上的绯红。
等等,这有什么好脸红的,她都二十四了,老对一个十九岁的男生脸红算什么事啊。
不行,她要清醒一点,绝不能再被这张脸迷惑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切记切记!
宋洹默察觉到了她的尴尬,也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不动声色道:“嗯,是有点冷。”
两人一时无言,像是说好了般默契地保持着一米的距离,谁也不越过半分,独自在各自的地盘里等待着天明。
梦里也是可以睡觉的,时间久了,潼燏靠在墙上昏昏欲睡。
两张眼皮越来越重,她抱着膝盖,低垂着脑袋摇摇晃晃,下一秒意识忽然涣散,一下子失去重心直直地朝着地面倒去。
在即将与大地亲密接触之际,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脑袋。
“嗯?”潼燏迷迷糊糊地在宽大的手掌里转辗了一下,睁开眼,眼神迷离地看向手的主人。
黑色的碎发下是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浅薄的嘴唇微微张开,声音像是远方传来的钟声般低沉:“你困了?”
“咚—”
潼燏瞬间被钟声敲醒,急忙起身坐回了自己的地盘,捧着脸睁眼说瞎话道:“没有啊,我精神得很。”
“是吗?那你的脑袋为什么跟木鱼一样在膝盖上敲。”宋洹默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他早就注意到她缩在角落里昏昏欲睡的模样。
“喂,你这什么形容词。”潼燏为她圆乎乎的脑袋打抱不平,指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圆脑勺气呼呼道,“我这么可爱的脑袋怎么可能跟木鱼一样。”
宋洹默围着她的后脑勺认真地看了一圈,点评道:“确实不一样,木鱼比你好看多了。”
“啥?看眼科去吧你。”
“我裸眼1.5。”
“肯定不准,你......”潼燏说到一半,忽然看到了对方眼里隐隐的笑意。
糟糕,又上这家伙的当了!
真是幼稚死了,她绝不能再被他这种小学生行为传染。
潼燏不再辩驳,又抬脚往旁边挪了挪,双腿一盘打起了坐,跟个看破红尘的小尼姑似的,闭着眼悠悠道:“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要休息了,请勿打扰。”
“呲啦......呲啦......”
她刚说完,万籁俱静的夜里陡然传来了指甲刮擦门板的声响,宋洹默脸色一变,转过身,冰冷的目光落在了正对着他们的房间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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