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9

云霞翻滚,间或有一缕霞光照在小茶馆窗边频频抬头的青年身上,为他平添了一抹柔色。

“叮——”

门口的风铃轻响,吹进来的风掀起墙上纸鸢的翅膀。眼见着不远处匆匆赶来的身影走近,他执起小桌上的紫砂壶,向面前的小瓷杯添茶。

“哟,”滚滚的热茶从壶嘴倾泻而下,飘起的水汽模糊了他唇边的弧度,“我们的大忙人终于有空了啊?”

“三点头”后,茶水至瓷杯七分处停下,略微波动的水面倒映出一双澄澈的眼眸。

“比不得陆哥他们。”

他多看了那人几眼。

带着一身凉意的青年在他对面坐下,身上的黑色大衣寒意凛冽,压得人不敢去看。

“请。”齐恕双手托起茶杯底,白色的羊毛衫穿在他的身上,衬得他的气质越发干净。

明亮的灯光打在他露出的手腕上,像是白得发了光。

“多谢。”被那份白色恍了一瞬,黑发青年微微欠身,接过小瓷杯,小口啜饮起来。

——这是他们这段时间第九次相约品茗。

真难得,居然能让他遇见一个同样喜欢品茗的朋友,明明认识也没多久,双方却是一见如故,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老友”的眼睛此时正落在他的手腕上,微微蹙眉。

无意中看见对方蹙起的眉头,齐恕的手上一顿:“怎么了?”

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灯光下,他手上的皮肤白得近乎发光,平白削了几分生气。

“你…近来可好?”萧喻青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最终也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我能有什么不好,做了噩梦算不——”算。齐恕不以为然地开口,要向对方的茶杯添茶,却在见到黑发青年晦暗不明的眼神时住了手。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复杂的眼神,像是悲伤,还有点不舍,叫人没由来地心慌。

那样的眼神转瞬即逝,好在萧喻青很快便端起茶杯,掩住了眼底的冰冷,倒也没忘记并指轻叩桌面。

再放下小瓷杯时,他的眼底只余下担忧:“「殉道者」尚在游窜,莫要这般轻敌。”

“你比先前白了几分,你未曾发现?”

齐恕盯着自己的手:“会不会是我穿得多捂白的?”

萧喻青又看了几眼,还好,看着还算正常,又撇过了眼:“但愿如此。”

齐恕看着黑发青年垂眼闷闷不乐的样子,突然笑出了声:“你怎么说话越来越文绉绉的了?”

他挪揄道:“是别的妹妹都有,还是只有我有?”

萧喻青:……

黑发青年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别闹。”

朦胧的雾气在两人之间升起,模糊了眼尾的小痣。

齐恕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果然还是没有红痣的喻青最好看。

那抹鲜红色有时候看着怪渗人的。

“……你方才说,你做了噩梦?什么内容?”

“……什么内容?”

齐恕忽地回神,闻言,脸上的笑容凝固,沉默半晌,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他低头想了想,只能记得一片游曳的阴影,他又摇了摇头,声音越来越小:“真的不记得了。”

眼角的余光里,周围的光线暗了一瞬。

嗯?

黑发青年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记得就不记得,左右不过一场梦而已。”

“嗯。”齐恕垂下眼帘,低低地应了一声。

再看一次的时候,一切如常。

“是不是,要找到洛江九寨了?”

萧喻青:“他们已经在商讨这个了。”

齐恕郁闷极了:“又要连夜加班啊。”

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能躲一会是一会。

两人对饮无言。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把门拉开了却又不关上。

冷风吹散席间的热气,偏生他齐恕又是个多病的,只觉得头隐隐作痛。

这还是喻青和屏风帮他挡住一部分的情况下。

萧喻青看着对面没什么精神的青年,去把门掩上了。

墙上被风吹起翅膀的纸鸢又缓缓落回原位。

“要不要回去?”

齐恕睁开眼,摆了摆手,又靠了回去,仰头看着天花板。

窗外,夜色蔓延至天边,路灯悄无声息地亮起,

穿着薄衣服的人搓着自己的手臂取暖,而茶馆里依旧是暖和的。

片刻后,灯忽然黑了。

眼前的一切陷入黑暗中,齐恕捧着茶杯,呼吸声越发粗重,他不停地环顾四周,慢慢睁大了眼,突兀地问了一句:“灯坏了吗?”

话音甫一落地,灯“啪”地一下又亮了。

“什么?”萧喻青拧眉,伸手要去拍他,在碰到他的手的那一刻,黑发青年明显地察觉到了手下的颤抖与抗拒。

对面的瘦弱青年眼神游离了一会,最后越过他,凝在了他后上方的吊灯上。

萧喻青一怔,跟着看向了头顶的吊灯。

灯明明一直亮着。

昏暗与明亮的场景在眼前来回闪现,座位后上方的灯是唯一的光亮…不对,那是地牢的出口…不不不,这里是茶馆……

“……什么内容?”

宛若恶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徘徊,齐恕死死地握着拳头,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我不…记得。”

在齐恕没注意到的时候,他的手上青筋暴起,手中的茶杯表面攀上了几道裂纹。

他面色苍白,眉宇间的病气愈加凝实,任谁看了,都要给他拨打一个120。衣领下,脖颈处的胎记开始微微发热,红得似要滴血。

无形的磁场从他周围荡开,瞬间覆盖了整个茶馆,所有吊灯都忽亮忽暗地闪烁着,张牙舞爪的影子出现在墙上,平白滋生出几分鬼气。

底下传来阵阵压抑的尖叫。

“齐恕,松手。”萧喻青眼神一凛,一把拽住对方的手腕,一股尤为暴戾的磁场瞬间摁下了来自「言灵」的抵抗,却偏偏绕过了言灵师本人。

他一根一根地掰下齐恕的手指,堪堪解救下了那个可怜的杯子。

将瓷杯放回托盘上,萧喻青掐着对方的下巴转向自己,毫不意外地对上了一双空洞的眼睛。

“齐恕,看着我。什么都不要想,好吗?”

黑发间的红色耳坠上流动着暗红色的光芒,勾人心弦。

“……什么内容?”那个声音忽远忽近,隐约可以听到另一个熟悉点的声音。

头痛得快要裂开。

我不记得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什么都不要想了。

眼底的暗红色光芒一闪而过,一切的感官都被削弱,脑海里游曳的阴影如潮水般退去。

齐恕面无表情地开口:

“我不记得。”

混乱中,体弱的青年蓦地弯下腰,吐了口血,被身前的好友拦腰抱了起来。

身体仿佛被掏空,萧喻青看了他一眼,有一股平和的力量顺着四肢涌入,清清凉凉的,舒服的很,倒是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

茶馆的经理站在叠起的凳子上,高声安抚着慌张的人们。

“叩、叩、叩。”杂乱无序的声音中,清脆的敲击声将他从中解救出来,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脖颈处的热意尚未完全退去,齐恕循着声音找了好一通,最终盯上了萧喻青的耳坠。

暗红色的,好看。

在那个耳坠的倒影里,他看见了自己的眼睛,小小的。

真好,他的眼睛也是暗红色的,也好看。

齐恕满足地闭上眼睛,脸色终于红润了一点。

反倒是黑发青年自己,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无形的磁场悄然散去,安静的角落里,萧喻青抱着他,估摸着现在洛江分部还在开会,就给某位陈姓部长和某个冤种上司分别发了条收拾烂摊子的消息,然后又群发了一遍,顺带着揭下墙上的纸鸢团吧团吧扔了,施施然走出了茶馆。

没别的,纯属不顺眼。

刚走出茶馆一步,“啪”的一声,身后灯火通明,一阵劫后余生的欢呼声瞬间爆发,席卷了整座古色古香的茶馆,连外面的行人都不由得驻足。

远处的霓虹灯变换着绚烂的颜色,高楼的大屏中,有着一颗小虎牙的人工智能「墨」正脱下礼帽,朝着人们wink。

随着「墨」的动作,黑色的星芒从屏中落向外面,无数人抬头仰望着这片星芒,雀跃地伸手去接。

部分的黑色星芒归入地面消失不见,然而更多的却是被风吹向了更广阔的天空。

有几颗星芒被吹向他们两个的方向。

萧喻青抬手接住一颗,看着它成为自己手上的一个黑点。

身旁传来一道激动的声音:“我的天呐,是「墨」大人的祝福!我一定是要走好运了!”

「墨」?

又是他。

黑发青年看着那个戴着小礼帽的男孩,默默地将其记住。

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一道星芒萦绕在齐恕周围,萧喻青注视着睡着的怀中人,默默地拉高了他的衣领,挥手将它吹散。

“莫要再信任来路不明的人了,”黑发青年叹息一声,抓了一把对方的头发,“不是所有‘人’都如我们这般的,齐公子。”

既然把人都带出来了,索性送佛送到西,把他送去医疗部吧。

“他的异能和生命力挂钩吧?难怪这么体弱。”

医生一边在光屏上写写画画,一边指挥萧喻青。

将怀里的人小心地放在床上,又不放心地用治疗仪扫了一遍,在医生的注视下,萧喻青轻轻地带上了门。

片刻后,紧闭的门悄无声息地滑开,无法视人的黑暗里,一道人影安静地捧着一盆小小的盆栽。

“沈欣,”他低低地唤着这个名字,“我们向齐公子做最后一次道别吧。”

一根枝条轻轻地拂过齐恕的脸,又眷恋地卷了卷他的食指。

“都要活着啊。”

第二天早上,等齐恕再度睁开眼时,他的床位旁空无一人,只有一旁的窗台上摆着一盆盆栽。

他艰难地坐起来,在枕头旁边看到了一张纸条。

清秀整洁的字体一如既往地好看,只是上面的内容格外矛盾:

分部的任务名单里有你,我们明天出发。

不要去。

那句“不要去”的笔触格外地重,连纸都被划破了。

不知道为什么,齐恕突然想起了对方那个晦暗不明的眼神。

窗台上,翠绿的枝条正随风摇摆。

别管,我们全盛时期的齐公子可是能和这帮风姿打得有来有往的存在。

只可惜这里不是他的主场。

emm……以及,在这十几二十章里,我们齐公子出场的频率会稍微高一点,大家见谅。

居然没能写到开会的那一部分,可恶。

“凤凰三点头”、七分满三分情、平辈间两指叩桌谢茶、双手托杯底、先客后主等等都是茶道礼仪,参考来自百度百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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