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佳佳大口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她用脚狠狠踢开铅盒和滚落的残骸,仿佛踢开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做完这一切,巨大的虚脱感和一种扭曲的、近乎毁灭的快意攫住了她。她把那堆“垃圾”粗暴地扫进一个空的快递纸箱,用胶带疯狂地缠绕了无数圈,像一个扭曲的茧。她抓起笔,在快递单寄件人位置重重写下自己的名字,在收件人那一栏,用尽所有的力气和恨意,写下了物理实验楼的地址,以及那个像冰锥一样刻在她心上的名字:
**凌然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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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实验楼顶层,冰冷的观测室。
凌然站在一片沉寂的仪器中间,巨大的观测屏上依旧是死寂的直线。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五指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着。
指尖的麻刺感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空洞**。
从那个铅盒离开实验室范围开始,原本持续不断的、代表着霍佳佳混乱抗拒的冰冷信号就彻底中断了。如同一条绷紧的弦,骤然崩断,两端都坠入了无边的寂静深渊。
没有愤怒的尖啸,没有恐惧的浪潮,什么都没有。
凌然镜片后的目光沉冷依旧,但放在操控台边缘的左手食指,却在无意识地、规律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台面。嗒、嗒、嗒……精准如同秒针,却泄露了他内心精密逻辑链上出现的、无法被已知模型填补的缺口。
他在等待一个反馈。一个他无法预知走向的变量。
他并非抽身。恰恰相反,切断所有主动观测(包括那些非接触式的行为记录追踪),是他基于“接触悖论”和那份痛苦反馈数据,所能做出的唯一符合逻辑的“实验暂停”决策。他将锚点(残骸)的处置权交出,是尝试将“变量”导入霍家校佳的意识场,观察其自主行为是否能成为新的、不受他观测干扰的“中和剂”。
但绝对的寂静,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信号。而且是模型之外、最难解析的信号。
它会导向什么?崩溃?毁灭?还是……未知的缓释?
就在这时,实验室内部通讯器发出冰冷的提示音。一份来自地下收发室的快递通知。物品描述:无标识纸箱,寄件人:霍佳佳。
凌然的敲击动作骤然停止。
他几乎是立刻转身,快步走向专用电梯。电梯下行时冰冷的失重感,都无法掩盖他胸腔里骤然绷紧的弦。她会送回什么?一个空盒?一封控诉信?还是……被摧毁的残骸?
当他在地下收发室角落看到那个被厚重胶带层层缠绕、像个畸形怪胎一样的纸箱时,一种极其陌生的、类似“预感”的冰冷电流窜过脊椎。
他亲自将纸箱带回顶层实验室。没有使用任何工具,冰冷修长的手指异常稳定地、一层一层撕开那些疯狂缠绕的、带着发泄般力道的胶带。每一层胶带被撕开的刺耳响声,都像是在剥开一层无形的壁垒。
终于,纸箱被打开。
里面,没有信,没有字条。
只有那个被砸得外壳微微变形、盒盖松开的铅灰色合金盒。以及,静静躺在盒旁、被粗暴地塞在角落里的——那块焦黑的纸片残骸。
而在盒子旁边,更刺眼的是——一堆被撕扯得极其细碎、如同雪花般的纸屑。凌然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其中一片稍大的碎片上,上面残留着半个熟悉的数学符号。
是他那份报告的残骸。
冰冷实验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持续着。
凌然缓缓伸出手,没有去碰那块残骸,也没有去看那扭曲的铅盒。他的指尖,异常缓慢地、迟疑地、捻起了一小片报告纸的碎片。
碎纸的边缘锐利,带着被暴力撕开的毛刺感。上面残留的墨迹冰冷。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碎纸边缘的瞬间——
嗡!!!
一声无声却剧烈的轰鸣在他脑中炸开!
右手手背那片沉寂已久的连接点,如同被亿万伏的高压电瞬间击中!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锐、都要迅猛、都要……**滚烫**的**灼痛**!
这痛感不再是冰冷麻刺的针,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按进了骨髓!伴随着这极致灼痛的,是顺着连接通道汹涌而来的、如同火山熔岩爆发般的恐怖情绪洪流——
那不是混乱!不是恐惧!
是纯粹的、毁灭性的、带着无尽屈辱和冰冷恨意的——**被抛弃的愤怒**!
霍佳佳的意识,如同一个被强行撕开伤口的困兽,正对着这份“归还”发出无声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她在用这种极端的、毁灭性的方式宣告:她不接受!不接受他的“实验暂停”!不接受他的“生涩诚意”!更不接受他强行赋予她的“处置权”!
这愤怒的洪流如此猛烈,如此滚烫,瞬间就将凌然试图重新建立的、任何形式的逻辑模型冲得粉碎!冰冷的秩序堡垒在这炽热的恨意熔岩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唔!”一声压抑的闷哼终于无法控制地从凌然紧抿的唇齿间溢出。他高大的身体猛地一晃,左手下意识地撑住了冰冷的实验台边缘才勉强站稳。额角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镜片后的瞳孔因为剧烈的神经痛楚而骤然收缩!
他明白了。
他错的离谱。
他以为的“变量导入”和“自主处置权”,在她那里,被解读成了……**彻底的、冷酷的、实验结束后的遗弃!**
那份被撕碎的报告,那被砸得扭曲的铅盒,那被当作垃圾一样丢回来的残骸——是她对他冰冷的“实验暂停”决策所做的最激烈、最绝望的控诉!
她不需要他高高在上的“放手”!
她恨他!
恨他闯入她的世界带来灾难!
恨他用冰冷的逻辑剖析她的痛苦!
更恨他……在最深的恐惧和混乱中,用这种绝对的寂静将她独自留在黑暗里!
连接点传来的灼痛如同烈火燎原,疯狂灼烧着凌然的神经末梢。那滚烫的恨意熔岩顺着无形的通道倒灌进来,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性壁垒。
他想开口,想解释,想重构模型。但任何念头在这源自灵魂连接的、纯粹的愤怒洪流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冰冷的实验室里,只有他压抑的喘息和仪器低沉的嗡鸣。桌上,被撕碎的报告雪片般散落,冰冷的金属盒扭曲变形,焦黑的残骸静静躺在尘埃里。
而那道无形的连接线上,灼痛的烈焰正熊熊燃烧,将刚刚才撬开一丝缝隙的壁垒,瞬间熔铸成更高、更厚重的绝望之墙。冰冷的秩序与滚烫的恨意,在寂静中对撞,无声地炸裂。
实验室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凌然撑着实验台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额角的冷汗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光滑的合金台面上,溅开微不可查的水痕。右手手背上的连接点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烙铁,**灼痛**伴随着霍佳佳那滔天的、带着毁灭性冰冷的恨意熔岩,持续不断地顺着无形的神经束倒灌进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堡垒彻底烧穿、冻裂!
那被撕碎的报告纸屑散落在脚下,像一场理性葬礼的残骸。扭曲的铅盒和孤零零的残骸,如同对他“实验暂停”决策最辛辣的嘲讽。
**遗弃**…
这个词如同冰冷的子弹,贯穿了他精密构筑的逻辑模型。他从未想过,切断观测、交出处置权,在她眼中,竟然是冷酷的遗弃。冰冷的秩序堡垒此刻摇摇欲坠,被那滚烫的恨意熔岩冲击得千疮百孔。
凌然猛地闭上眼,试图用绝对的意志力压下那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痛楚和混乱的情绪污染。但霍佳佳的意识像一头濒死的、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她的恨意并非混乱无序的噪音,而是带着一种**指向性**的锐利冰冷,精准地刺向他每一个试图冷静的念头——**就是你的错!是你把我推进深渊,又抽身离开!**
强行压制只会加剧污染的反噬!
他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能承载这恐怖情绪洪流的容器!
凌然猛地睁开眼,镜片后的目光掠过一片狼藉的桌面,最终死死锁定了角落里那台处于休眠状态的**沉浸式意识投射终端**。这台设备能将操作者的意识波动转化为特定的能量场,投射到预设的接收单元上,本是他用于模拟极端意识状态的实验工具。
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型。
他没有丝毫犹豫,踉跄着快步走到终端前。冰冷的神经接口头盔被他粗暴地扣在自己头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连接瞬间建立,冰冷的电流感窜过太阳穴。
他要做的不是压制,不是屏蔽。
是**同步**!
他要将霍佳佳倒灌进来的、那足以撕裂灵魂的灼痛和冰冷恨意,以及她自己都无法清晰感知的、那被强行“遗弃”的绝望恐慌……**全盘接收**!然后,通过这台终端,将他同步承受的、被这痛苦洪流冲击的所有感受——不仅仅是痛苦本身,还有那精密逻辑链被寸寸碾碎、秩序堡垒轰然崩塌的**混乱与绝望**——**不经过任何逻辑滤镜**,原原本本地、**反向投射**回去!
这无异于主动将伤口撕裂,将自己的灵魂最狼狈、最失控的状态**裸地展示给那个正在恨他的人看!
凌然的指尖在操控界面上飞快地划过,每一个指令都带着冰冷的颤栗。屏幕上跳出冰冷的确认框:
> **警告:意识波动峰值远超安全阈值!**
> **强行同步投射可能导致接收方意识过载崩溃!**
> **是否确认?**
他没有丝毫停顿,指尖重重按下了冰冷的确认键!
“呃啊——!”
几乎在按下确认键的瞬间,更猛烈的灼痛和冰冷的恨意洪流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凌然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高大的身躯猛地佝偻下去,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近乎野兽般的低吼!这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敞开门扉,将所有毁灭性的洪流引入自己的意识核心!
与此同时,废弃画室中——
蜷缩在冰冷水泥地上的霍佳佳,正被那股发泄般的愤怒和冰冷的绝望余烬包裹着。指尖的灼痛本已因情绪的剧烈爆发而短暂麻木,只剩一片冰冷的废墟感。
然而,就在这一刻!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比她之前任何一次体验都更庞大、更狂暴的**痛苦洪流**,毫无预兆地从那个沉寂的连接点狠狠撞入她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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