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列？

联想到那名自称“加百列”的女孩，周繁心里微动，想到什么，片刻后又皱眉否决这个想法。

不行，还缺少证据，无法证实他的猜想。

休作为一名合成人，竟独居在这个房子里，他的监管人呢？或者，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他的父母呢？

周繁想起旧手环上显示的日期，是十余年前，那个时候合成人远没有如今完善。这十年中，合成人法案曾经修订过两次。

尽管现在法律放宽限制，符合条件的合成人可以申请独居，但十年前的法案并不允许，且须有一个以上的监管人同居，否则经查实无人监管，会被送往第7区销毁。

加百列从玫瑰图案的房间走出来，面无表情，周繁有所感应地抬头看去。

她走到第一扇紧锁的门前，将手里的钥匙塞了进去。

“神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人。”

门开时，竟然有一阵轻快的欢迎音乐，一个滑动的圆形机器人直挺挺滑到门口，手上举着一块电子屏幕，声音清脆：“哩哩哩！欢迎回家！”

加百列站在门口没有迈步，从背后看，她就像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这个小机器人是用来欢迎客人的东西，说完这句话后，它就用一个仰头的动作固定住了，代表眼睛的蓝色光点时明时灭，模仿着人类眨眼。

“怎么了？”苏珊被这声音惊动，走了过来。

加百列进了门，硬邦邦地回答：“没怎么。”

苏珊撇嘴，怪她嘴快，有什么好问的，明知道这个怪人不会回答。

她的视线被屋子的客厅吸引了过去，客厅里堆积着各种小玩意儿，陈旧的，新奇的，精巧的，不一而足，有的第一眼甚至不能辨认用途。

加百列视那堆东西于无物，绕开机械零件走了过去。

见此，苏珊不免嘟囔了一句：“怪人。”

周繁走过来，调查线索的同时暗暗观察了一下加百列。除了在门口的停顿，加百列再没表现出奇怪的地方，平静地在屋子里看了看，又平静了离开房间。

视线移开，周繁看着手中的机械零件，心里却在思忖别的事情。

放下手里的东西，客厅大部分的小玩意儿早就耗尽电量，零件老化，不能动了。

在这堆废铁里寻找能用的机器，不啻于在垃圾堆里回收垃圾，拿在手里的东西可能上一秒还是齿轮卡死的废铁，下一秒突然蹦到地上，大喊一声“Surprise！”，然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再怎么戳也没反应了。

唯一还稳定“活着”的只有迎接客人的小机器人，每个人进门时，它都殷勤地举着电子屏幕说“欢迎”，但问它别的事，它一概保持安静。

制作这些机械的机械师应该是个不着调的性子，闲时练练手，做一堆同样不着调的机器人来陪伴他。

休和他有关系么？周繁看了看房间布局，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两室一厅，简单的沙发、餐桌和茶几，休眠舱放在另一间屋子——和休家里的布局几乎一模一样。

他心里一动，莫非休之前就是和这个人类同住？

正思考着，一个机器人忽然从地上鲤鱼打挺蹦了起来，举起两只纤细的手，清脆地喊：“清洁时间到！”

随后，它做出一个拿着扫把的动作，像是正在打扫地面。然而它手中空无一物，位于底端的电源标志一闪一闪，不过几分钟就熄灭了。

机器人动作迟钝了一下，倒回地上，憋出一个不甘心的语气：“可恶呃啊……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它伸出纤细的手抓向天空，颤抖了两下：“接下来的打扫就交给你了，休！”

说完，它垂下手，又恢复到死亡状态。

周繁看得眼皮微颤，一个负责清洁的机器人居然如此多戏，只为了把打扫的工作推给别人。

不过，它既然说了“休”，那么代表休的确在这间屋子住过。

他蹲下身子，在装死的清洁机器人身上点了点，吐出关键词看它的反应：“休。”

“打扫清洁！”机器人电源亮了一下。

“邻居。”

机器人没反应。

“艾琳。”

机器人没反应。

所有机器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巴克”的名字，或许是这个机械师的姓名。周繁念出来：“巴克。”

“最厉害的机械师！”机器人欢呼着举起手。

“巴克和休。”

“聪明老爹和傻儿子！傻儿子！耶！”机器人手臂上下摆动，像在跳一段简陋的舞蹈。

机器人的话证实了巴克是休的制作师，既然他创造出了休，为什么后面会抛弃它呢？

周繁试着再抛出几个词，但机器人都不再做出回应了。

他站起身子，重新环视这个屋子，终于想通了那点不同寻常之处。休是合成人，不需要进食，为什么家里会有餐桌？

很简单，因为那张餐桌原本不是他的。

就连屋子也不是，休原先和巴克生活在一起，后来巴克不知为何离开了，家里只剩下休一人。休的家和机械师的家是同一间屋子，是梦境系统将这两个不同时间点的屋子并列在了同一条走廊。

墙上的时钟忽然走了起来，“滴答滴答”，指针走动声流淌在寂静的空间里。

周繁感觉地面在动，很轻微的颤动。

他立刻朝门外看去，发现对面的门在移动。

雪白的墙壁分不出左右距离，可周繁知道它就是在移动，偷偷往左移了一小段。

门上画的是一柄枪，似乎无人在里面。

周繁走进去，里面家具大多是蓝白相间，蓝是藏蓝，显得颇为严肃，墙上挂着同样配色的徽章，布局很眼熟——这是一座警署。

很显然，警署不会建造在某栋民居里，这也是梦境系统做的手脚。

它把存在于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房间集合在一起，共同安排在一条雪白的走廊里，似乎想暗示造梦者这其中存在关联。

警署的审讯室门半开着，上面的笔录刚写到一半。周繁拿起来看，第一行字就涉及了休。

一天前，民居附近半夜发生一起惨案，一名成年男性下班回家时于过道遭人杀害，舌头被拽了出来，用刀穿透插在地上，血溅了过道半面墙壁。

这名男性是楼里的居民，在2区工作，是同事和家人眼里的老实男人，不知道和谁结怨，被杀死在过道里。过道本有植入墙壁内部的监控系统，但凶手似乎用了什么办法干扰监控，让这段时间的监控呈雪花状态。

由于大楼门口监控并未拍到可疑人员出入，因此警员们怀疑凶手还在大楼之中，或许就是某位居民。

作为性格孤僻，独来独往的合成人，休第一个被其他居民怀疑，警员自然要将他带来进行问询。

在未完的笔录上，休的身世还算完整。机械师巴克七年前搬入这栋楼，两年后创造出休，如果不是眼睛和手腕明显的合成人特征，他几乎看不出来是个合成人。在接入联邦公网输大量信息后，他的言行谈吐与普通人类无异，甚至渐渐有催生出感情的预兆——在其他邻居的议论下，他变得自闭而敏感。

而巴克正是这个时候注意到休情感方面变化的，他把休看作自己的孩子，一面骄傲于自己创造出了趋近完美的合成人，一面又对休的情感萌发感到不安。巴克为此做过不少努力，他不止一次修改了休的程序，数据回档，但这都无法阻止休产生情绪的趋势。

在警员的笔录上，巴克最后抛弃休离开，出于某种感情，他没有把休送到第七区销毁，也没有格式化休的记忆。

休被抛弃后，就孤零零地在家里生活下来，性格越来越脆弱内向。

据他自己所说，这次凶杀案发生时，他正在休眠舱休息，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笔录就写到这里，在往后面一片空白。

周繁放下笔录时，感觉到地面又动了一下，这次比刚才明显，耳边再次响起“滴答滴答”的声音。

指针走动一次，房间就往右挪一小步。

有人见情况不对，立刻回到走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所有的门同时“啪”一声关上了。

震动剧烈起来，房间以一个急促的速度向左平移，周繁扶住警署的墙壁站稳，试了试开门，发现门被紧锁上。

如果是此刻身在走廊里的人，就能看到一个莫名诡异的场景。

雪白墙壁仿佛成了传送带，五扇房门在墙壁上逆时针轮转移动，原本在左末端的房间移到右边，而右边第一扇门移到左边，替代了左边第一扇门空出的位置。

待所有门的位置打乱重新安排完毕，地面停止震动，房门同时发出解锁声。

“咔。”

待房门再次打开，里面布置照旧，而刚才在还里面调查的人却不见踪影。

“人呢？”唯一剩下的白松目瞪口呆。

……

“当前进度：补足记忆碎片（进行中）。

提示：时空转换，时间倒退回某个关键的时间点，请利用随机身份，得到当前场景的完整记忆碎片。”

一道阳光从窗户射入，铺在地面上，仿佛不知不觉地出现了一只画笔，补足这个警署所缺少的细节。

空荡荡的警署里，忽然出现开始走动的人，每个人都像上班中的状态，手里拿着文件或是杯子，或坐或站，用投屏处理着积压案件，偶尔互相交谈。

周繁站在一间办公室门口，穿着浅蓝制服，胸口的铭牌芯片正在写入新的信息。

“辅助监管员，周繁。”

小机器人：绝不打扫！机器人永不为奴！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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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二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