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墨恒在梦里看过自己闪闪发亮的眼眸,不过在梦里,灯光昏暗,即使眼眸再亮,他应该也没时间看。
或许看到的,就是灰色的?
在水中,段安本能地缩成一团,避免让墨恒的手触碰自己。
“不能,你会吓坏的。”段安声音柔弱得像个小动物,脑袋也往下垂了垂。
黑色的丝绸缎带飘在水面上,像一条向上蜿蜒的游蛇。
墨恒不是很喜欢这条“游蛇”,看着它的眼神抽搐了一下。
就跟不听话的木偶丝线,硬生生拉扯着眼皮。
墨恒伸出一只手抬起段安的下颌,随后在段安不经意间倏地将缎带一扯。
“啊——!”
一双蓝色有些涣散的瞳孔暴露在他眼前。
这蓝色的瞳孔仿佛失去了星辰,如一摊蓝色的死水。
被光亮刺激到的段安瞬间闭上了眼睛眼睛,一头往水里扎。
咚——!
如病者的自溺。
“没……没吓坏你吧?”一个咕噜噜的声音自水下响起。
墨恒:“。”
随着一声轻哼浮过耳侧,段安似乎听到他不轻不重地笑了一下。
“你……?在担心‘我’被吓到?”墨恒道,“你不是最害怕我的吗?”
此时段安才恍然,他害怕被吓到的确实是墨恒,而不是霸占墨恒身体的那位大人。
“那你……不会吃掉我的眼珠子吗?”段安轻声发问。
墨恒愣了一下,眼角不自觉僵硬。
他居然害怕自己吃掉他眼珠子?
墨恒把段安的脸捞起来,强迫他正对着自己,随后如清风扶细柳般对他道:“你的眼睛,我很喜欢。”
一个吻落在了段安的眼眸之上,随后是另外一只眼睛。
这怕是个疯子?也对,鬼魅就没什么正常的,喜欢一些变态的动作,自然也喜欢不正常的眼睛。
但下一秒,他却说:“如果眼睛再亮点就好了,那样就更漂亮了。”
段安不知道墨恒究竟什么意图,反正他是听了一身鸡皮疙瘩。
……
在短暂的亲昵之后,段安以为他终于要暴露本性了,毕竟他的双唇游走已经让他感到不适了。
但是……他居然真的拿着毛巾在帮他擦洗……?
而且手法不太熟练,像是一个只会擦拭固定部位的机器一样。
不过太轻柔了,轻柔到好像在揉一颗珍贵无比的珠子。
有一瞬间,段安想看看那位大人到底在用什么表情在帮他做这件事。
而不是墨恒的样子。
在穿衣服的时间,他们又热吻了一遍,不过很快就结束,因为比段安更快迎来饥饿的,是墨恒的这具身体。
咕噜——
“这身体真麻烦。”墨恒抱怨了一句,“皮囊也没有我好看,竟然成为了我的身体。”
……墨恒本人很好看的好吗!段安忍不住心里吐槽。
……
厨房飘出一股子鸡汤的味道,段安才明白,他刚才摸到的肉乎乎的东西竟然是鸡肉。
想必是去市场时,老板娘让他亲自来抓,等等……他不会把鸡场给掀了吧?
不过,这鸡肉的味道闻起来腥血无比,紧接着,他便被一股浓烟呛到。
段安剧烈咳嗽,捂住嘴巴时,一股子鲜血迸出……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烧了。
汤匙哐当落地,墨恒着急地过来看他,把他抱起放在大腿上,然后一遍一遍帮他擦掉嘴里的血,眼里心疼与愤怒交织。
“我要把这具身体撕烂……”
段安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这么做,不过他当即阻止道:“不,不可以……”
“你还在喜欢‘他’?”这声音似乎来自幽冥,确实是那位大人扭曲又冰冷的声音。
段安下意识松开他,往他意识里门的方向跑。
刚打开门,他就被重重弹了回去。
身后的声音淡然又鬼魅:“没有我的同意,你是出不去的。”
咳咳——!!!
剧烈的咳嗽袭来,墨恒就像个深度的精神病者,又前来抱住他。
“该死!我一定要给你种更多的花朵!更多!!”
“那些花朵是你种的?”
段安看着自己身上仅剩的最后一朵小白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以为呢?”墨恒说道,“那可是生命之花。”
生命之花?!不,段安不想要,他伸手一遍一遍想拔掉它,却次次抓了个虚空。
他寿命本就不长,被这阴间东西延长寿命是违背天道的,“你让我死吧!”
他尽力嘶吼,像是祈求。
墨恒只是把他往沙发抱,又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帮他擦拭。
“会死的,只是不是现在。”
骨寒的阴冷发散,段安再也不觉得男人的身体温暖,他真的想离开这……
“鸡汤味道不好闻吗?”他阴柔地问,“喝了鸡汤,我就暂时不怪你了好吗?”
段安根本无力挣扎,只能无声落泪,“不要,不要,那根本不是鸡汤,你到底做的是什么?”
“?”墨恒沉思了一下,“那……鸡汤到底是什么味道?”
段安抬头,缎带下泪花花的眼眸多了几分迷茫,“你……不知道鸡汤什么味道?”
原来不是在故意吓他,是他根本不会。
……
“您好,美团外卖为您服务,记得给个五星好评哦。”
一身黄色服装,带着诡异兔角脑袋的人把一袋东西递到墨恒手上。
原来……人间还有不做饭就能吃到的晚餐?!
段安由于被禁锢,不能踏出去,只能让这位大人拿。
而这位大人觉得很不满,因为这东西不是他自己做的。
这是段安刚刚下单的两人份的晚饭,他觉得,虽然这位大人占了墨恒的身体,但是本质上也是会饿的。
只可惜,他的钱包弱小得可怜。
他伸手摸索着去打开包装袋,又被墨恒的手抓住。
“那个黄色的东西……不对,人,他不会下毒吗? ”
“……”
几乎是愣了好几秒,段安突然觉得刚才气势汹汹的大人多了几分不食人家烟火的可爱?
不过段安还是怕他下一秒就准备掐死自己,所以就自顾自地拆包装。随着一阵香味飘出,刚才质疑的人沉默了。
段安饿到不行,夹起来就吃,一块小排骨入嘴,心里的难受便削弱了几分。
墨恒疑惑地扭着脖子,把自己的一份打开,夹了一块入嘴。
油香味和甜味交织在一块,一点也不显肉质的黏腻腥臭。
原来人间的食物味道是这个样子,那刚才他吃的……确实难吃还恶心……
墨恒帮抹了一下段安的嘴角:“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段安往后缩,谁会不怕要亲手把自己杀死的“鬼”?
但他此刻的语气就是在恳求,就像是男朋友,不,应该是同床共枕多年的老公哄自己的爱人。
“下次不让你吃那个了,是我不好。”他继续展现柔情。
段安叹了口气,反正怎么样都是死,如果被折磨死,那样也太不值了。
“你真名到底叫什么?”段安直接问。
“我……”墨恒想把自己的真名说出口:“Z……”
咯咯咯……咔咔咔……
脑袋开始360度扭动起来,就好像有人故意不让他说出真名一样,于是他开始变得机械,“Z……”
咯咯咯……咔咔咔……
“你……你别说了,我……我不听了。”
刚才那响声,就跟有什么东西在生吞活剥什么生物一样。
“别……别害怕……好……好不好?”
墨恒一顿一顿地说着,“我说不出来我叫什么,快叫我墨恒,叫我墨恒……”
他急切地要求段安叫他,段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有预感,如果不叫,他可能会变得暴躁。
“墨恒。”他叫了一声。
墨恒立刻变得正常,“到时间了,去睡觉好不好?”
“可……”可他才刚吃完,虽然吃得很晚,现在睡觉是不是过早。
“我还想写点小说。”段安说,“我靠这个赚钱的。”
他平时会习惯用电脑键盘或者手机打字,然后语音播报一遍,就能成章。这就是他赚钱的来源。
“那是什么?”墨恒歪着脑袋问。
“赚钱。”段安说,“我要赚钱。”
墨恒闭上了眼,在感受时间,“但是现在你必须得睡了呢宝贝。”
“就一会儿。”段安卑微恳求他。
墨恒思考了一下,“那在我收拾完之前,你得在房间。”
段安只好答应地“嗯”了一声。
他被墨恒扶着去了电脑房,随后墨恒亲昵地叫他:“安安,帮我围个围裙。”
段安想,好歹一个“鬼”,围裙都不会围,他摸出了围裙的轮廓,帮墨恒把围裙围上。
他能摸到男人宽肩窄腰,轮廓极为诱人,符合他小说中任何一位主角的形象。
似乎自己的手停在他的腰部,让墨恒感觉到了什么,“你想要?”
段安立刻松开,“不,我不想。”他是绝对不会拿墨恒的身体开玩笑的。
“没关系。”墨恒吻下来,“过不了多久,‘他’将完全属于我,听我的,安安,在我上来前,回房间把门锁好。”
“嗯……”段安抹了一把嘴角,不动声色地把津·液擦干净。
咔咔……
电脑屏幕突然闪了一下,段安的心一悬,生怕自己刚打的字没了。
电路出问题了?
猝然,脑袋空灵地回荡起楼下之人的声音。
那声音如在梦里,“回房间了吗?我要上来了。”
“等……”段安手飞快地动起来,他还有个ending没完成,不能这么快。
但是周遭万籁俱寂……他能听到“鬼”上来的声音……
噔——
噔——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到了自己身边。
“说了回房间的。”墨恒说着,看了一眼电脑上的字。
突然,他脑海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评论区全是人,吵闹的人,全是声音。
刺啦——
电脑黑屏,就跟真的短路了一样。
但段安知道,不是这样,是这位大人搞的鬼。
“你!!”
下一秒,电脑掉在地上迸溅火花。
墨恒冰冷阴厉地警告他:“不许再碰这个东西!”
墨恒实在是个可怕的“鬼”,他要禁锢自己的一切,任何活动,只要不听他的,他就毁掉一切。
……
不过睡觉是最危险的事情,他被抱上了床,在他的晚安吻中盖上被子。
如盖上一座坟墓。
“亲爱的?”墨恒说。
见段安没回应,他又问了一遍,“亲爱的?”
“到底怎么了!”段安没好气地回他。
“今晚无论我喊多少遍开门,都不要开,好吗?”
段安钻在被子下的头探出来,也就是说,今晚他们不会那个了。
“为什么?”他还是不解。
“答应我。”他声音嘶哑,说完低沉着眸子,抿紧的唇角像是在隐忍克制自己。
“好好好,你可以走了吧。”段安还巴不得他不要来呢,他又不是变态痴迷床上的事,况且他要是敢用墨恒这具身体,那才是变态。
……
段安入梦了,梦里,他梦到自己被困住在一片血色苍茫之中,脚踏虚无。
虚无之上有一个模糊的面影,好像在哭丧着什么,嘴里还一直喊着:“大人……”
段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钻心地痛起来,他想伸手去触碰那张模糊的脸,他想竭力告诉他:“不要……喊了。”
疼。
忽然,画面一转,那张模糊的脸出现在自己的瞳孔之中,模糊巨影被无限放大。
他突然就看清了那双深邃鬼魅的眼睛,那双眼睛视线顷刻遍布周身,让他无可动弹。
可是那双眼睛又要了命似地柔情,似乎要把自己的魂攫取。
“过来……”
! ! !
他又听到那个声音,可是他只能看到一双手,怎么也看不到整个人,就好像他再也进不了他的梦里,只能苦苦哀求。
……
叩叩——
敲门的声音响起,把段安从梦中惊醒。
“能开一下门吗?亲爱的?”
墨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但是墨恒说过,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能让他进来。
他紧紧地缩在被子里,甚至想找一点什么辟邪的桃木之类的。
他应该有的,母亲给他求过一张符纸,就在手机壳下面,他翻出自己的手机,紧紧地攥着那张画了符箓的黄纸。
叩叩——
“我可以进来吗?”
段安仍旧没有回他。突然,很多只手从床下翻涌而起,就像是暗黑的城堡从地下生长出来的木乃伊森林。
段安吓得频频发抖,黄符丝毫没有用处,但心脏爆裂般难受。
“走开!!!”他忍不住嘶吼一声。
猝然,那些手就跟碰见了什么怪物一样,如快速钻回地下的春笋一般,“嗖”地消失不见了。
这一晚,再也没有敲门的声音响起,在迷迷糊糊入睡时,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出现。
不过……这点声音很好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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