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过回廊,在中堂看到正坐在上位低头看书的谷炘。
谷炘又一脸惊讶。
“你俩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话是对着他俩说的,脸却是朝着蒋河川的。
虽然他不认识这个看起来身体萎靡虚弱,却生的实在俊美的男子,特别是那双百纳世间河川般透彻的淡蓝色眼眸、眼尾微翘的狭长凤眼衬得带有种不容侵犯的气质在身。
但如果是阿阳喜欢的,他必然不会亏待人家。
“咳,说什么呢你,整天脑子不干净想些有的没的。这位是蒋河川,来自……”
“来自纵梦地。”他替荆运阳回答了。
谷炘眉头一皱,有些不信。而荆运阳这个一根筋的想着人家还告诉了他如何破梦,自然对他没有戒备,手一揽上谷炘的肩膀就笑着说:“放心吧炘哥,他没骗你。”
听到弟弟这么回答他才放下点心来,想着他俩在他房里相待如此亲密许是相处时日不短了,只是不知道这个弟弟每次在永都待这么短时间,又是在哪结交的朋友。
饭桌上,蒋河川浅尝两口就放下筷子。
“怎么了公子,这饭菜是否不太合你胃口?”那位叫虞凤的女子问道。
“虞凤姑娘的手艺很好,只是我太久未进食,肚子总涨得受不了。”
他刚现回人形,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的身体罢了。
谷炘大惊,心想荆运阳怎么还亏待人家,饭都不给人家吃饱,难怪人家这么瘦还一股病怏怏的模样,简直太过分了!
他愤愤地瞪着荆运阳,对蒋河川笑道:“太久没吃饭了那更要多吃点了!”
然后一直往蒋河川碗里夹菜。
“瞪我做什么?”荆运阳一脸懵。
“心知肚明还作傻,白养你了!”
“???”
饭后趁着虞凤此刻不在,谷炘还是打算将昨晚做的噩梦告诉荆运阳。
“阿阳,我和虞凤订婚了,我爱她,我不想瞒着她我曾是纵梦人的事,但我怕她无法接受,怕有人追杀,怕不能带给她稳定的生活……”
“巧的是我昨晚就梦到我告诉了虞凤真相,结果被她腰间系的剑给一剑穿额,当场就给吓醒了。”
“……”
只有那俩人知道,那把剑就是那柄荆运阳腰间好好系着的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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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白暮山来了几位客人。
“二公子,那人在这范围的气息最浓,应该就是在这。”
一个身披永都搜查队特制流水状花纹袍的少年向季仪说道。
季仪咬牙切齿:“胆子真不小,居然就住在永都。虽然不在城里,但只要你没出永都,就永远逃不过我搜查队的鼻子。“
搜查队隶属于守卫城内的某家族,城里各家族相互制衡,像季家这样掌管土地的大家族也能依着面子向别家借用搜查队。搜查队会记录下留在地上,物体上,空气中的元素痕迹,派与此元素属性最融合的人追踪要寻找的人。
前面这个带路的少年梁栐就是有着塞纳林血脉的木元素使者,是这届搜查队的翘楚,他能促进荆运阳残留在头骨上的火元素燃烧,沿路释放更多红色丝线状的气息。
山前有块立在路边的黄蜡石,上方用未褪净色的红墨写着“白暮山“三个大字。粉红色的花瓣密密麻麻的铺满整个山坡,三人沿着开满花的桃树一道上了山。
山上人家不多,见久了都相互熟悉,他们没见过上山的三人,只当他们是来赏花讨酒的过路人。
“打扰了大爷,此处我来山上找我一个故友,他精通使火,敢问大爷是否见过此人。
山里的人都是自己干活的粗人,不会使什么元素力,就算有也没人教怎么使用,大爷听不懂李铮在说些什么,便摆摆手,继续干活去了。
李铮愤愤道:“二公子,他们这是在包庇,那人肯定就躲在山里呢!”
“不用着急,露出了狐狸尾巴就一定揪得出来。”
荆成峰今天右眼皮子总跳,心慌慌的觉得浑身躁动不得劲,于是没有出屋干活,躺在屋外的摇椅上扇风晒太阳。
快日落时,刘姨来了,边上还跟着三个来路不明的小子。
“成峰啊,这几个人好像是阿阳的朋友,找他来了。我记着阿阳不是下山了吗,他们就说来见见您。”
待他们走近,他看清了走在后面那个少年袍子上的特殊流水状花纹,他曾经在永都城内摸爬滚打这么久,怎么不懂这花纹什么来头,心头不禁一紧。
他料想到了这一天的到来,却没想到这么快。
梁栐凑到季仪耳边悄悄说道:“二公子,火元素气息浓了,那人想必就住在这。”
季仪朝坐在躺椅上的荆成峰说道:“听说大爷家里住着位很会使火的少年,每逢冬季会为山里不够柴火取暖的人家准备几簇持续一阵都不会灭的火焰。”
这些消息是刚才从刘姨那了解到的。
“我很是好奇啊,有这么妙的使火天赋怎么不去军队,不去找老师,反而住在这么个偏僻的山里呢。”
“莫不是……”季仪直盯着荆成峰,把脸凑近这个人白发苍颜的老头,“不是属于这里的人吧。”
荆成峰瞳孔骤缩,又马上压制住了情绪,看上去平淡无常,季仪却观察到了他那只转变了一刻的神情。
“我不明白公子此话何意,不是这里,还能是哪儿,天上还是地下?”
“小刘,这几个不是阿阳的朋友,”他摆摆手道,“送客吧。”
刘姨一脸歉意地抬手示意要把他们往山下带,突然被什么往前一推,她艰难的低头看到,有把利剑从她的胸口刺出,鲜红的血液沾到剑上向下滴落。
刘姨颤抖着倒下,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
“小刘!”
荆成峰哆嗦着双腿站起来。
可沙砾在风中摇摆终究还是会落到地上,她已经彻底倒下,听不到了。
“哈哈哈!”
季仪毫不惋惜。
“没有旁人在了,现在可以说了吗。你们纵梦地的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流泪,说出他的下落,可以让你死的体面点,不过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能用找到这里的方法一样找到他。”
不,找不到的,给阿阳的吊坠就是用来隐秘气息的,只要不说,他们就找不到。
荆成峰手上一发力,地上轰隆震响,那三人的脚下崩开一条条宽达一臂的裂缝,尖刺状石头拔地而起,刺向他们。这是荆成峰运用其血脉的力量,汲取身边的土元素能量,让大地崩坏,生出刺石被他远程控制。
李铮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掉进裂缝,梁栐用手上化作的藤蔓迅速蔓延捞起了他。
攻击还未停止,季仪一挥手化作一道水墙笼罩着三人抵御攻击。
“你非常不识相,那就让全山的人都为你陪葬。”季仪释放本性般仰天大笑,对着树丛一角喊道:“放火!”
树丛里埋伏了几十个卫兵,他们听到指令后四散跑开,见木就烧,见人就斩,不给白暮山留一点生机,活像当年的纵梦山。
“疯子,真是疯子……”
“谁知道你这山里还活着多少纵梦地的人,要是他们都像你一样这么嘴硬那可就不好了。不为我做事,又要妨碍我抓人,本公子可没这么多耐心过家家。”
“不……不!咳咳咳,山上都是无辜的农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他们偿命。”
荆成峰一把年纪受不住这些刺激,气得直咳。
“都是因为你啊,是你包庇了那个会使火的小子。你知道我有多想得到他吗,那么纯净的纵梦地火能量,把整个骨头都能烧的只剩半透明了,若是培养成熟了为我所用,岂不是能将我所有讨厌的东西都化为无形,无声无息不留一点痕迹。”
阿阳的确使火天赋异禀,且不止于此。他绝不能落到这个疯子手里!此刻他已经被包围了,没有退路,若是被抓去利用他来引出荆运阳,后果不堪设想。
活了这么久,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足够了。
荆成峰控制着一颗最利的尖石,调转方向,尖石高速划破空气,朝着自己的胸口刺了下去,一石穿心。
“靡主,我也想不留痛苦的死去,但我终究还是没有做到,还拖累了一山的人。我唯一尽力了的,就是保得阿阳多活一阵……”
连季仪都没想到,这老头竟这么果断地了结了自己。
悲哀啊悲哀啊,他还什么都没干呢。
荆成峰直直地倒在遍地的桃花叶上,夕阳散发着光辉斜照在他的身上,比山上的熊熊烈火还要刺眼。被风吹白了的头发逐渐变得透明,身体变成碎片渐渐消散了,没有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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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成峰是纵梦地的守护者,是靡主的忠实信徒。
他在还年轻时绝望地跳入江中打算结束他那荒谬的一生,却在他濒临窒息前看到有个如梦似幻的身影靠近,那人如神降般清幽的嗓音随水流入脑海。
“纵梦地欢迎所有不渡日光之人。”
那是靡主的赏赐,靡主赐予他新生,从那以后他便作为纵梦人,定居在纵梦山的山下。
他没有再见过靡主,但他清楚,路上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靡主。
自打靡主身陨,纵梦地消散,他就回到现世,带着靡主刻在纵梦山门前的那句话,打算带着靡主创造纵梦地的初衷活下去。
“生不逢我盛生时,死不为己苦痛亡。”这是所有要进入纵梦地的人要默念的话语。
从纵梦地过度到现世,作为人的实体形状才初成。待他望向周围一片桃林落英缤纷,地上的桃花叶还带着露水时,才发觉脚边站着个四五岁大的孩童。
莫非他也是从纵梦地中被传出来的?
孩子眨着无辜的大眼望向荆成峰,他眉心的正上方有个微微隐现的金色火苗形状印记,不懂得压制的火能量从身体内向外溢出。
看来是继承了托里塔——火系血统的孩子。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阿阳,奶娘唤我阿阳。”
“你的奶娘在哪?”
“山里好大的火,奶娘把我送到一个洞外就抛下我了。爷爷你也是山里的人吗?你见到我奶娘了吗?”
荆成峰不忍告诉孩童,他的家人此刻恐怕已经九死一生了。
他蹲下牵起孩童的手,与他亲近,孩童的小手却握成拳不愿松开,紧紧攥着一颗冰凉的水晶。
“小阿阳,这是什么?”
“阿阳不知道。”
“无妨,奶娘说以后让爷爷来照顾你。”
从此孩童有了名字,叫荆运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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