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海一刀沉默片刻方道：“你之前说我爹他、他是被娘亲杀死的。”

“当年，你父亲练刀走火入魔，麒麟子、剑惊风和了空三人为义去阻止。期间，你父亲狂性大发，重伤了空与剑惊风，断去麒麟子双臂。千钧一发之际，你母亲赶到，为了救人，刺中了你父亲。”

叶明菲温声道：“剑惊风三人几乎死在你父亲的魔刀之下，麒麟子因此残废，可那么多年他们一点没有怨恨过你父亲，还时常愧疚不能救你父亲而自苦。为了保护你们母子，宁愿背负弑兄之名，也要保守真相。不管麒麟子他们还是你娘都是好人，你娘杀了你爹不是她的选择，是你爹的选择。”

“我爹的选择？”归海一刀激动道，“难道我爹的选择是让我娘杀了他吗？”

“你爹与麒麟子三人既结义，他若没有失去神志，待三位义弟之心当犹如麒麟子前辈他们待他一般。麒麟子前辈可以为你爹舍生，你爹亦然。我且问你，若你走火入魔，要在护龙山庄大开杀戒，你是愿意死在海棠剑下还是让海棠看着你大开杀戒直到力竭身亡？”

归海一刀没有说话。

“亲手杀死你父亲，对于你母亲而言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你爹死了，她还活着，这件事她承受的远胜于常人。”

“有时宽恕才是结束一个悲剧最好的选择，太执着于无法改变的东西，只会制造更多的悲剧。”叶明菲望着他的眼睛道，“人应该控制刀，而不是被刀控制。如果你无法控制自己的刀，还是尽快放弃雄霸天下吧！”

“放弃？”

“天底下的武功，哪一种不是人所创？与其纠结一门你无法掌控的武功，不如自己去创造一门属于自己的武功。”叶明菲道，“你练刀是为了什么，变强还是守护？变强应该是你自己，而不是你的刀，守护应该你掌控刀去守护心爱之人，而不是被刀控制去伤害身边之人。”

“我练刀是为了报仇。”

“报仇？你要报仇根本不需要练什么雄霸天下。对于你母亲而言，活着本就是一场折磨。你要杀她，她怕是把刀子递给你。若你迁怒麒麟子他们，只怕剑惊风和了空都会与麒麟子一样引颈就戮，以期平息你的怒火和不平。”

“那我练刀是为了什么？”归海一刀茫然道。

“一刀哥哥有在意，心爱的人吗？”叶明菲忽然道。

归海一刀没有回答。

“幼时总有许多人问我，明菲你学剑为了什么？我说我要像大爹一样守护藏剑山庄。虽然藏剑山庄很强大，我的长辈们，师兄师姐们都比我厉害，他们保护着我，我也想要有一天可以保护他们。”

归海一刀忽然道：“我也有想要保护的人。”

“守护之剑远比仇恨之剑强大，若一刀哥哥也有想要保护的人，那就舍了雄霸天下，去创造属于自己的刀法吧！在我家里，每个藏剑弟子学剑都从四季剑法开始，可每个成为大宗师的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四季剑法。”

“父亲可以创建雄霸天下，我也能开创属于自己的守护刀法。”归海一刀豁然开朗。

叶明菲护送归海一刀上少林寺，了空大师知道他们的来意，毫不犹豫地答应帮归海一刀除魔。在叶明菲的劝说下，了空大师坦言真相，与麒麟子的证供相应，归海一刀再无找其母和剑惊风应证的心思。

为专心除魔，归海一刀服用散功丹，散去内力，与了空在少林后山进行七七四十九日的散功除魔。叶明菲素来义气，与如燕一同陪他，又寻了很多刀谱给归海一刀闲时来看，督促他创一套自己的刀法。

说是督促归海一刀，因少林寺后山枯燥，叶明菲自己倒是精研了剑法。于她藏剑四季剑法的基础上开创属于她自己的剑法雏形，剑法已经开始脱离藏剑剑法的规则。

“姑姑，我已经明白为什么大爹说心剑不能教我了。”叶明菲盘膝坐在石头上，仰头道。她不喜欢安静，因为安静下来总是忍不住去思念家人还有朋友，她是个贪心的小孩子。

“为什么？”如燕非常捧场地问道。

“心剑在于心，每个人的心都不一样，心剑又怎么会一样呢？心剑修的是心，悟的是剑意，而非剑招。这只有靠自己领悟，而不是剑招一样可以示范教导。我长得像大爹，却不是大爹的复制品，大爹也不想我做他的赝品。”

“你有一个好师父，他很爱你。你自己也做的很好，没有让你师父失望。我想他下次再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因为你已经成长为他所期盼的你。”

“嗯~我不会让大爹失望，不会让每一个爱我的人失望。”叶明菲瞥见归海一刀从洞口走出来，扬起笑脸，招了招手，“一刀哥哥做完今天的功课了么？”

归海一刀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这些天我一直试着按照你所言，代入我娘、代入大师、麒麟子他们的身份去想当初发生的事情。”

归海一刀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初时，爹总出现在我面前，责怪我不肯为他报仇，只是慢慢地爹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我想你说的对，大师他们对我爹并无不义，反而是恩深义重。只是想到爹死在娘手上，我还是夜不能寐。”

“归海大侠，我想你娘一定很爱你爹，所以她不能看着你爹错杀好人，悔恨终身，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如燕忍不住道，“看得出师太她并不畏死，她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不放心你。”

“我明白，只是我爹——”归海一刀有些痛苦地弯下了腰。

“一刀哥哥，你爹也没有错。”叶明菲忽然开口道。

归海一刀吃惊地看向了叶明菲，叶明菲让他体谅了空、剑惊风、麒麟子和他娘，他以为她总是想着他爹的错才会导致悲剧的发生。

“追求更强是每一个习武者的本能，大道多艰，你爹不过是倒在这条路上的殉道者之一。既选了这条路，就该想到或许失败。”叶明菲正色道，“所谓你爹责怪你不给他报仇只是你的心魔，若是你爹死后有灵，他不会责怪他的兄弟，也不会责怪你娘，因为谁都没有错。”

见归海一刀没有说话，叶明菲又道：“身在江湖，注定有许多艰难。坏人会死，好人也未长命百岁，这世上最公平的就是死亡。你会因为怕有朝一日横死，放下你的刀吗？”

“不会！”归海一刀毫不犹豫道。

“对呀，不会，为求大道，百死亦无悔。若是因怕死而不敢拿刀，那么庸庸碌碌活了百年又有什么意思？”

百死亦无悔吗？归海一刀心中豁然开朗。

了空大师、麒麟子、剑惊风三位前辈去劝父亲是为了义气，为了父亲他们三人身受重伤，麒麟子前辈更是终生残废。三人明明没有做错事，却为了保护他们母子半归隐，不问江湖事，甚至将责任揽在身上。他们可有后悔过，没有！

爹与三位前辈若真要说谁欠了谁，也是爹欠了三位。归海一刀想到了自己，若是他失控之下伤了海棠、伤了天涯，他是什么心情。当年如果娘没有阻止爹，任由爹杀了自己的三位结拜好兄弟，就算爹没有死，又该是何等生不如死啊。

归海一刀忽然有些激动，这么多年来他只记恨着杀父之仇，又何曾想过她娘的苦：“我想回水月庵！”

“一刀，七七四十九日除魔不能中断，否则将前功尽弃。”了空大师连忙道。

“一刀哥哥，不如你写一封信，我帮你送给你娘啊！”叶明菲建议道。

“明菲，谢谢你！”归海一刀亲手写了信交给叶明菲。

叶明菲与如燕去水月庵送信，没想到归途却听到江湖传闻，说归海一刀杀了少林了空大师，狂性大发连伤多名江湖人。

叶明菲和狄如燕知道了后神色大变，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她们心里却很清楚，归海一刀绝不会杀死了空大师的。为了更好的除魔，以免发狂时伤人，归海一刀已经用了叶明菲的散功丹暂时散去内力，他全无内力，就算发了狂又怎么能够有办法杀死了空大师呢？

叶明菲和狄如燕快马赶到少林，少林寺正准备为了空大师举行火葬，主持法会的了空大师的师兄了结大师。

“了结大师，大师请等一下。”

少林寺弟子知道她是归海一刀的朋友，看到她有些气愤。好在了结大师拦住了弟子，允了她上前。

叶明菲低声与了结大师说了几句话，了结大师点了点头道：“你随我来！”

见了结带着叶明菲上前查看了空大师法身，方丈立即上前阻止：“了结师兄——”

了结对他摇了摇头，带着叶明菲走了过去，亲自掀起了空的衣服，让叶明菲查看伤口：“施主可有什么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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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了空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