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消散

许久,久到左忘怀疑陈晗到底有没有听见自己刚才那句话的时候,一滴泪珠从她眼中滚落。

接着,她闭上眼,止不住的抽噎,放任自己哭的凌乱。

唐眠手忙脚乱继续从兜里翻纸巾,可惜只翻出了几块布。

三人——手忙脚乱的唐眠,不理解为什么要哭的左忘,和不知在想什么的贺晚——站在一旁看着陈晗哭。

不知过了多久,陈晗拿袖子抹了把眼泪,眼底通红,眼皮有些肿。

“我知道这里是我妹妹的魇界,我……在这里看见她了。”

在场的其余三人均是一愣。

陈晗不是刚召灵召来的吗?

“你不会是——”唐眠突然灵光一现,“在那两无脸怪进屋的时候……”

唐眠挠了挠头,怪不得那个时候没看见陈晗去哪儿了。

她又抹了一把眼泪,看向左忘,目光毫不避让。“我希望,我妹妹能顺利渡灵”。

左忘:“我的职责。”

轰炸声此起彼伏,天空一半橘红一半深蓝,交界处是两种颜色的融合,绚烂,璀璨。

陈晗身上的伤在渐渐消褪,可额头上一处伤和手腕上的那条长疤依旧很明显。

“你这条疤很长时间了吧?”左忘问。

“很长时间了。”陈晗喃喃道,“本来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的。”

她的后一句话声音很轻,只有自己能听到。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左忘问。

“这跟我妹妹渡灵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

陈晗低下头,声音很轻:“那就没必要知道。”

左忘没有继续问,“走吧,离开这儿,带你去个地方。”

陈晗表情微滞,但还是跟着左忘走了。

他们从废墟和火场中心逐渐向外围走,每走一步,天色就亮一分。

陈晗身上的伤口慢慢消失,除了手腕上那条疤痕和额角的伤。

他们走出来的时候夜色完全褪去,天色大亮。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刚进魇界时去的第一个地方。

校门口刻的几个大字依旧苍劲有力。

天上飘着绵密的雨丝,轻盈的像一层层薄纱。

他们站在校门对面的马路上,看着来往行人行色匆匆,而那些却看不见他们。

唐眠从白天等到了晚上,中途校门开过一次,但只有零星学生出来。

教学楼的灯光将夜色照亮的透彻。

他们继续站着,等到那一方方小格子依次暗下去,等到校门大开,穿着校服的学生蜂拥而出,等到最后整栋楼都熄灭,等到校门的伸缩门重新伸出一半。

陈曦背着她那墨绿色的书包从那另一半的空里走了出来。

那一瞬,陈晗抿着嘴,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突然,陈曦停了下来,她手拽着书包带子,目光死死盯着这边。

“她……她不会看见我们了吧?”唐眠不确定的问。

贺晚抱着胳膊:“我们是鬼,这里是魇界,她在这里还算是人,人怎么可能看见鬼。”

唐眠:“……”怎么感觉跟着师父学渡灵的是贺晚?

左忘顺着陈曦的目光看,发现她的目光错开他,投向了他身后一个侧站着女生。

那个女生头发及肩,白衬衫蓝裙子,从侧面看眉眼很好看,有些像……

左忘转头看向身边的陈晗。

陈晗也在看那个女生,侧着脸。这个角度看上去,两人真的很像。

下一秒,一束强光措不及防的照过来,晃的左忘眯了下眼。

紧接着,他听到了陈晗撕裂的声音:“小曦!”

他转头,画面似乎被定住了:一辆黑色轿车占据了画面下部,两边是无限延伸的柏油马路。轿车斜上方,陈曦的身躯像被抛向空中的一截绸缎,蓝白相间,中部还有一点墨绿。

陈晗疯了一样冲上去,接住那从空中坠落的绸缎。

可陈曦的身体却穿透她的身体,重重的砸在地面上。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校门,轿车,电线杆,校门对面的店铺……只剩下向四面八方无限延展的马路。

左忘上前,画了张符贴在陈晗后背上,“这次没带聚灵佩,只能用符代替一下,可以维持你半个时辰的现身状态。”

符贴上去的那一刻,陈曦感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抱起了自己。

陈曦躺在陈晗怀里,仰着头,看清那张脸,叫了一声“姐姐”。

陈晗的泪珠“啪嗒”一声砸在陈曦脸上。

“姐,三年了,我终于又见着你了。”

我刚才看见一个人,侧面特别像你,真的特别像……”

唐眠一愣,三年?

他转头看向左忘,却发现师父并没有看自己,只好又把脑袋转回去。

“我知道,我看见了。”陈晗想摸摸陈曦撞到哪儿了,可她的手却畏缩不前,她不敢。

“我知道不是你,我就是,我就是想上前去看看,看看她正脸和你像不像。可惜没看到。”陈曦苦笑着说。

“姐,我好想你……可爸妈不让提起你,连你的屋子都收拾的像从来没有人住过。我只能趁半夜,偷偷去你房间,在你的床上躺躺……”

“小曦……”

“姐,我每天都好累啊。我现在能来陪你了。”

陈晗泣不成声。

“你猜,我刚才,刚才在半空中在想什么,我在想就这样呀……我以为会是铺天盖地的爆炸,会有蔓延的火焰和飞溅的火星,我是不是电影看多了……”

“我不要你来陪我,不要你来陪我……”陈晗摇着头,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其实没什么感觉。姐,你从十八楼跳下去的时候有什么感觉?疼不疼?”

陈晗摇着头,“忘了。”

“忘了好,忘了就好……”

“小曦,”陈晗停下来,“你有什么放不下的?”

陈曦想了想,“大概,是我看见了那个和你很像的人,却没来得及看一眼正脸,可能的话,说不定还会和她说两句话。不过现在好了,我看见你了,就不去看她了。”

周遭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虚无的白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左忘抬头看了一眼天:“魇界要消散了。”

陈晗摸着陈曦的头发,“小曦,再见。”

她这一生,没有将这两字说的如此郑重过。

“所有事,都该放下了。”

白色笼罩了一切。

魇界消失前的一刻:

左忘蜷着手指,拇指指腹摩挲着无名指的指节,忽然抬眸看着贺晚:“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这个问题他想问好久了。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贺晚不一般。初来乍到时,贺晚甚至没有对冥界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恐惧,陌生,或是好奇。

再到后来,这个魂灵的所言所行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以前?”贺晚偏过头,眼里含着几分透亮的光,“特种部队的,专门执行些高危性任务。”

左忘什么也没说,有种原来如此的神情。

贺晚看着左忘,闷声一笑:“真信了?”

左忘:“?”

所以……某人是在戏弄自己?

这魂灵怎么敢的啊!?

他本该发发怒,问个究竟,再把这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的魂灵拎到幽冥谷的后山喂山鬼。

可他没有。

左忘有一瞬间的错愕,这句话,这个语气……

好像在哪儿听过。

在哪儿?

像是前世的记忆了。

“我不是喝了那老婆婆给的汤吗,怎么会记得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啊,不过是随口胡诌的。”

贺晚嗓音里隐着笑意。

左忘倏然回神,突然反应过来。

是啊,喝了孟婆汤的魂灵,又怎么可能记得前尘往事呢。

左忘失声一笑,带着几分自我讥讽,笑自己竟然忘了这茬事。

“你……”

左忘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几不可闻字,魇界就彻底消散了。

这字的尾音也随着魇界一同消散了。

周围的景象渐渐褪去原本的模样,只留下深蓝的底色。

和魇界里的天空是一个颜色。

眨眼的工夫,天又变成了暗幽幽的颜色。

冥界。

乾坤八位上的光还没有散

陈曦倒在阵心乾位上,一滴泪从眼角流出。

“师父,她就这么一直倒着?”唐眠惊诧。

他们进去了少说也有两天,冥界的地连着黄泉和煞域,煞气阴气很重,要这么躺两天,体质弱一点的魂灵怕是也不用进轮回了,直接一捧黄土葬忘川边上。

左忘:“有阵法护着,没什么事。”

“可是……”唐眠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左忘沉着脸,似乎有些不高兴。

唐眠:寻思着自己也没惹到师父啊……

一旁的贺晚手插着兜,笑着说:“渡灵师大人,到时候能不能在我倒的地方放张垫子,这地面看着挺硬的。”

左忘回头看着贺晚,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金光散入周围的阴风中,阵法彻底消散。

唐眠上前扶起陈曦。

陈曦缓缓睁开眼眸,大梦初醒般。

她的眼神已不像刚到冥界那般迷离,而是很清透。

两行泪随着她的睫毛翕动落了下来,没有一丝声音。

唐眠被陈曦这一哭弄懵了,手忙脚乱的找纸巾,还不忘回头看眼左忘寻求帮助。

“怎么突然哭了啊,是不是这地太凉了?”唐眠拖着音,不知所措。

“她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还有魇界里发生的。”左忘淡淡的说。

唐眠愣了一下,“全都想起来了……?怪不得……”

突然,唐眠想起来什么,“那师父,那是不是说孟婆汤也不是彻底抹除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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