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忘没接话，眸光一沉，“秦大人进来前算灵了吧？”
“算了，商柒算的。左大人……没算？”
“没算。”左忘不慌不忙的随口瞎扯。
算灵没算出来这种事说出来太丢人了。
于是秦久怡反手在一旁电线杆一样杵着的商柒头上拍了一巴掌。
商柒显然已经习惯了，立马会意，向左忘说道：“我们渡的这个魂灵叫李青泽，男，二十五岁，开着家中式点心店，死的那天店里发生火灾，当场死亡。”
左忘：“……”别人家的徒弟。
可偏偏这时秦久怡问了句：“左大人是一个人进魇界的？”
“……唐眠也来了，还有……”左忘顿了顿，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措辞来说贺晚，想了半天，最后只能精简为“一个魂灵。”
秦久怡：“？”
魂灵？为什么还有一个魂灵？魂灵进魇界不受反噬的吗？
左忘继续说：“但走外面那条长廊的时候他们就消失了。”
秦久怡再次：“？”
“消失了？还有……长廊？”
“我走着走着就发现只剩我一个人了，他们俩不知道去哪儿了。”
秦久怡听左忘说得风轻云淡，“你……不担心一下？”
“没什么好担心的。”
左忘说这话的时候，大概自己都没发现抵在手心被指甲抵得血色尽褪。
左忘回神：“你们没走长廊？那你们怎么进来的？”
“就……本来就在这楼里啊。”
左忘：“……”开局即终点。
“所以你们饶了三天，除了绕不出去，还绕出了什么？”
秦久怡咳了一声，觉得左忘这句话多少有些阴阳怪气，但她不敢阴阳回去，“这楼不知道一共有几层，但能到的有三层，我们现在的这层在中间。下面一层和这层差不多，上面一层主要是餐饮。很典型的商场。”
“三层？”左忘轻诧，“可我刚才转了一圈没发现上下楼的扶梯和消防通道。”
“这楼的楼梯得……翻。”秦久怡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左忘解释，在商柒头上拍了一巴掌：“你下去。”
秦久怡本来就高，商柒又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所以秦久怡的的巴掌拍得十分顺手。
商柒不情不愿的走到楼层中间玻璃护栏处，手撑着护栏上沿往外一跃，就不见了身影。
护栏那里左忘不是没看过，但光线很暗，望过去，只能窥井般看到一片漆黑。
他甚至以为那是与这一层齐平的地面，只是还没有商户所以空出来了，没想到是下一层。
过了一会，商柒又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左忘挑眉：“不能再从这儿翻上来？”
秦久怡：“可以倒是可以，但下面也是块平底，没有着力点，不好翻。”
“那也就是说，有不止一条路能通到上下楼层？”
“嗯，现在找到了两条，不知道还有没有。”秦久怡说完，见左忘也不回应一下，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问道：“那我们现在？”
“找出去的路，在没找到这个魇界的魂灵前，这里不会是死地。”
***
“怎么办啊，现在出也出不去，还和师父走散了，”唐眠窝在一个狭窄的小角落，带着哭腔，“怎么就走散了，我一直紧跟着的啊，怎么就走散了呢……”
他边说边扯着衣服往角落里缩。
“你缩那儿干什么？害怕？”
唐眠眨了眨眼睛，“后背和左右两边靠着墙感觉心里踏实些，不然……不然总感觉会突然出来个什么东西。”
贺晚扑哧一下笑了，但感觉这样不好，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你师父那看起来神鬼不怕的胆子，怎么就收了你这么胆小的徒弟？”
贺晚本意只是想调侃一下唐眠，但没想到唐眠认认真真地回答道：“师父说，胆子都是练出来。见的多，遇到的多，就不怕了。”
贺晚心莫名揪了一下。
他从靠着的一个很高的玻璃柜上站起来，“那你现在要不要练练胆子，我们进来之后还没在这儿转过。”
唐眠本能地摇摇头，顿了顿，又点了点头，颤巍巍站起了身。
这里四方四正的，像是个店面，中式古典装修，一些柜子桌椅都是木制的，雕着繁复的花纹。
后面有一个隔间，应该是后厨。门锁着，打不开。
店里摆满了一人高的玻璃柜，没有灯，看不清柜子里面是什么。
贺晚拉开一个玻璃门，手在里面摸索了半天，摸出来一块白白圆圆的东西。
“点心？”唐眠惊诧。
“你怎么看出来这是点心的？”贺晚举着那东西往稍亮些的地方挪。
“不是看见的，是闻见的，这味道很像冥界里芈婆婆做的点心，桂花馅的。”唐眠说着咽了咽口水。
贺晚闻言怔愣了片刻，唐眠看着他举起的手臂在半空中悬着不动，以为他被魇界里什么邪祟定住了。
唐眠压着提到嗓子眼的心，手忙脚乱地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符还没画完，贺晚就动了，放下了那条胳膊。
唐眠松了的一口气还没吐完，就又吸了回去——
他看见贺晚把那白白圆圆的东西塞进了嘴里。
这里可是魇界！！！
而且……看着放了好多天了。
可贺晚似乎吃得很开心，手里那块吃完后又从玻璃柜里拿了两个，还不忘递给唐眠一个。
“很好吃的，真的是桂花馅，”贺晚见唐眠不接，以为他是不喜欢这种馅，又在玻璃柜里摸索了一阵，拿出白白圆圆的一堆，一个个掰开看是什么馅，“五仁吃不吃？豆沙？还有这似乎是酥油？”
见唐眠没反应，贺晚问出了终极问题“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点心？”
唐眠：“……我喜欢吃，可我怕吃了之后就再也没命吃了。师父说，魇界里的东西不能乱吃。”
“你师父骗你的。”
唐眠：“……”
贺晚摊了摊手，“你看我吃了什么事都没有。”
唐眠半信半疑地接了贺晚递过来的糕点。
“这里看着像面包房之类的，但感觉中式点心偏多。”贺晚在店里逛了一圈、吃了一圈后得出结论。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吃。”贺晚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绿豆糕，“相信我，我——”贺晚顿了顿，在后面生硬地加了个“们”，“我们吉人自有天相。”
“我师父也常这么说，说我傻人有傻福。”唐眠笑眯眯的说。
贺晚：“……”
这两句话是一个意思吗？
***
左忘跟着秦久怡和商柒翻到了下一层，和秦久怡说的一样，这一层和上一层布局一样。
左忘环视了一圈，“太安静了。”
“嗯？”秦久怡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
这个魇界很奇怪。
按理说，像商场这样的地方应该人流量很大，除非是在三更半夜，否则不该这么安静的。
可他们进来了三天了，别说要渡的魂灵了，连半个NPC都没见着。
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但那都是什么荒郊野岭，古村破庙。
但这里是商场。
除非——
“他——他们潜意识里不希望有人存在。”
魇界里的一切都是被渡魂灵的意识折射，如果有什么不同于正常世界的地方，那就是被渡灵者的意识驱使。
秦久怡说完感觉不太对，为什么会不希望有人存在？
“还有”，秦久怡突然想到一件事，“为什么你进来之后这里没发生变化？就算魇界重叠，两个魂灵生前对世界的最后意识也不会一样，你进来时魇界肯定会发生些变化，可——”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商场还是这样，没多一层没少一层，甚至连每层的布局都没变。
除非两个魂灵的生前对这里的记忆一模一样，但这可能吗？
一定是漏掉了什么。
左忘看着墙上花红柳绿的LRD灯带，问出了那个之前被他含糊抹掉的问题：“商柒说你们渡的魂灵是开点心店的，可刚才一路走过来并没有看见点心店。”
“有可能是商柒算错了。”
左忘靠在玻璃护栏上，身后是无尽的黑暗，“那如果商柒没有算错，确实存在一家点心店，只是那家点心店不在这里，而是在这栋楼外面，或者在我们现在能到达的这三层之外的楼层。而我本应该是去那家点心店的，可却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所以不是唐眠他们突然消失，而是我突然消失，我走到了本不该到的地方，而唐眠他们去的大概才是我们这次渡灵的地点。”
秦久怡思忖片刻，往后一撩头发，“这样之前的问题就能解释通了。你们进来的时候，点心店附加到了这个魇界中，但因为不在这栋楼的这三层中，所以这里没有发生变化。
“可——可——”商柒支支吾吾的。
“有话就说，什么时候结巴了？”秦久怡不满地拍了商柒一巴掌。
“可——”商柒还是带着几分迟疑，“我们渡的魂灵是那开点心店的，为什么要去那儿的是左大人你们？”
这问题问的犀利。
“这事本来就很矛盾。第一，你们渡的魂灵是点心店的，这个点心店应不在这三层楼中，可你们却是先到了这儿，还被困住了；第二，我进来后这里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说明唐眠去了真正应该去的地方——就是那个多出来的点心店，可那点心店应该是你们去的。”
“会不会是……”商柒看了一眼秦久怡，吐完了剩下半句话：“我们进魇界的时候……地点进错了？”
秦久怡烦躁地在地上跺了跺脚：“可能性不大。这就相当于一张卷子，考一百分难，考零分也不容易。”
“进错的年代是被渡魂灵的某个前世，进了冥界过往几世都是前世，因此会有进错的可能。”
左忘突然想起了唐眠上次渡灵进陈曦魇界直接穿到古代的事。
但进错地点……”秦久怡盯着商柒，“你应该不至于考零分。”
商柒：“……”应该不至于。
“而且，”秦久怡接着说，“魇界的地点边缘是有界限的，如果进来就被困在了这里，说明魂灵生前的执念就在这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