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来,什么时候咱也能有一辆啊”
黑色摩托车流线型的车身在阳光下闪耀光芒,郑强棕色厂服油垢满身,一步三回头,艳羡的目光流连忘返回味无穷,手掌撑地,慢悠悠的与同事并排蹲坐在门廊台阶处,不无忧愁的叹了口气,
“哎,这得修多少年的车才能凑够钱”
“努力工作,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徐再骞同样装束,却干净清爽利索,身材精干,长袖工作服卷起,露出纯粹自然劳动下结实有力的肌肉,从《汽车维修手册从入门到精通》中抬头,拍了拍身旁人肩膀鼓励道。
郑强凑过头去看了一眼,收好下垂的嘴角,又瞥了眼街头墙角鬼鬼祟祟站立,时不时向这边觑一眼的红毛混混,闲聊道,
“那群人还没死心?”
徐再骞微微一笑,没有回话。
“你们家小弟快回来了吧”
“明天”
“脾气还是那么犟?”
“臭小子小时候黏我黏的紧,长大了不知道怎么养出这副脾气”
回想起幼时总爱缠着他的软糯白胖的弟弟,徐再骞眉眼不禁浮现笑意。
郑强见其埋头读书,自己左顾右盼一番,实在无所事事,便跑回去拿扑克,手肘向旁捅了捅,
“远哥不在,玩两把?”
几月朝夕相处,徐再骞对此人的评述不至于好吃懒做,但确实头脑不灵光,心性怠惰,不求上进。依仗李远的连襟身份谋个生活,对于徐再骞这种纯粹凭借对能力的赏识上位的多有不忿,念其心量芝麻般大,不至于在小事上得罪,使远哥前后为难,徐再骞便收拢书本想要应下,却听。
“呦,丽姐您来了!修车还是看人啊?”
“修车还能不看人啊?”
墨绿上衣束进朋克喇叭裤之中,腰线凸显,浑圆膀子透露成熟美感,赵丽琳摘下墨镜,狐狸眼微眯,扔过装着羊肉包子的油纸袋,故作嫌弃道,
“边去儿”
郑强酸酸的“啧”了一声,向徐再骞肩膀打了一拳头,边感叹“你小子有福气啊”,边起身向车间走去。
徐再骞没有鸟他,看着就要坐在身旁的赵丽琳,赶忙从旁抽了张报纸铺在水泥地面,恭谨礼貌的打招呼“丽姐”。
“这小子自己整天不务正业,还撺掇你个他一块儿”
赵丽琳手指勾着墨镜边摇晃,转头笑骂道。
徐再骞摇了摇头作不用在意状,
“无聊解闷嘛,小事一桩”
“远哥今天不在?”
“应该一会儿就来”
听到正主不在,赵丽琳也不遮掩,开门见山的问,
“我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姐,你不能说趁这会儿间隙挖墙脚啊”
徐再骞合上书本,哑然失笑。
“说真的,你别听他们瞎讲,我那歌舞厅真缺人”
对方语气诚挚,面对明晃晃的橄榄枝,徐再骞有自己的考量,给他人做小弟当打手或者在歌舞厅做前台打下手,虽然待遇良好,报酬优越,但终究不是一门吃饭的技艺。修车虽然苦累,但一技在身,走遍天下都不怕,哪天出师之后说不定可以自立门户。
停顿半晌后,还是委婉的推辞,
“丽姐的一片心意我心领了,改天有空请您吃饭。”
却不想赵丽琳误解其中意思,改天改天,遥遥无期,低头挑弄上衣垂下的穗子,语音少了些许洒脱,但仍直言不讳,
“是不是嫌弃我啊?”
徐再骞顿时明白赵丽琳所指。
这事还得从六年前说起,当年他十八,遇到街道上醉酒男人拽着女人的头发往路中央拖去,围观人群指指点点,无一出手相助。
徐再骞没有英雄主义情怀,也并非少年意气,只是有些事单纯触及道德底线,便上前制止。
随即得到无情骂嚷,自家老婆想自己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未等他反驳,又被倒打一耙,扣上了姘头奸夫的污蔑称号。
事态旋即一发不可收拾,徐再骞忍无可忍,上去就揍,对方酒精掏空身体,外强中干,内里空虚,很快鼻青脸肿,连连告饶,最后还是进了派出所,如果不是左右近邻澄清明证,再加上自己为人处世的名声在外,说都说不清,终究以家事了结。
没过几个月,赵丽琳坚决离婚,任对方跪求不顾,置亲戚劝解于过眼之风,毅然决然出去闯荡。
几年后再回来时便是如今模样,事业有成,风声水起,歌舞厅的生意蒸蒸日上,但对于贫困落后的县城来说离婚仍然是不可想象之事。再加上时髦靓眼的穿着与前卫的作风更是引起左邻右舍闲言碎语、侧目而视。
“姐,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没有之一”
清粗字眉之下一双足够坦诚的眼睛可抵所有言语修饰,但徐再骞似是怕对方不信,又补加一句。
“是吗?从来只听人说我傻”
赵丽琳登时眉开眼笑,恢复豁然开朗作派,得体的留个台阶下,
“行,那你什么时候改变想法了再给我说”
还没等徐再骞松出口气,又听天边一道惊雷。
“徐再骞,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啊?”
语气自然,知心姐姐做派,关怀中隐含试探。
“等沿謇能够养活自己再说吧”
徐沿謇今年十六,再过两岁成年,赵丽琳听出话中动摇,又见对方脸红,再也掩不住笑容,
“好,我等着,走了!”
“远哥!”
“呦,小赵什么事啊,开心的都合不拢嘴了”
李远已过不惑之年,衣衫笔挺,合身的淡蓝色裤子,瘦削但精神,此时见满面春光的赵丽琳,不免调侃道。
“终生大事快有着落了!”
黄色的建筑油漆剥落,铁制招牌生锈,汽修铺中弥漫着刺鼻的焦木味道,李远用扳手拨开支架上轮胎的外胎,表情有些费力,
“再骞啊,丽琳是个好姑娘,之前的事怪不得她,这是遇到人渣了。女大三,抱金砖嘛,年龄都不是问题。”
“远哥知道你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容易,但自己的事也要上心”
徐再骞接过内胎出声应下,明白这是肺腑由衷之言,心中不禁泛起涟漪。
给内胎打足了气,终于忙完一天工作的徐沿謇蹲坐在台阶前捧着一荤一素的盒饭狼吞虎咽,把搁置在外的千斤顶收进铺内,汽修工具整理放回原位后,关门回家。
街道坑坑洼洼,两旁是破旧的店面与杂乱的商店,房屋破败不堪,路边售卖水果的摊贩将货物堆积在摇摇晃晃的木桌上,销售廉价商品的一元店门前冷落,日暮时分的县城似乎满目疮痍,将维修书籍返还时,徐沿謇无意间向报刊栏目瞥了一眼,霎时浑身震颤,一时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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