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亲缘二(番外)

夜溯晞连着好几天没出现了,俩学生放周末都没来得及见面。

“吱呀——”

她推开老房子斑驳的门。

自她与邪灵娃娃见面后,她一直思考着那个完全未知的幕后之人。一个模模糊糊的披黑斗篷的身影,在她脑海中频频出现。不知为何她总有一股不知缘由的熟悉感。

可她一直没有头绪。而直到后来的某一瞬间,突然福至心灵——她想起,好像是曾听过一个这样的人。

她记得,那是好久前的事了。

恰有两天空闲,她便独自回了旧宅一趟——

这处院落陈旧破败,蛛网层层封住墙角,一阵风来便卷起了灰尘。院子里的月季花枝恣意生长,旁逸斜出的,看上前很久没有人修剪了。

这里是夜溯晞长大的地方,这里埋着他们姐弟三人的过往。

三个孩子在这里送祖母辞世,再后来一起离开了这里。

这房子被出租过,租金曾支撑三人的学费与生活费。再后来不需出租了,租户也恰好无意续租,便就这么锁着,已有数年了,无人居住,鲜少打理。

凉风与枯叶漫不经心地路过,门窗与框懒洋洋地碰撞。

一股破败与荒凉感扑面而来。

房子,作为庇护之所,总让人对它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而有人住的时候和没人住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却是天差地别——

明明摆设、绿植都没有变化,但当有人的时候,就觉得这些死物被注入了生气,骤然色彩明艳,鲜活热闹。

三人在这吵吵嚷嚷,追逐打闹穿过走廊——记忆中一切都是鲜亮的,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在应和着笑闹。

而无人时就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阴影,黯淡蒙尘。像是老照片放的时间久了,褪色泛黄了,又或是被打上了一层冷色调的滤镜。

她孤身一人站在这里,漠然打量眼前的一切,冷清、死寂,一切都十分陌生,所有的物件沉默地注视着她。

夜溯晞扫了一眼,没多停留便直奔目标。

她来到了当年她祖母的屋子。

屋中陈设依旧,租户知道这间曾是离世老人的屋子,便空了出来,只当是杂物房,没动这里原本的东西,后来搬走,这里便一直保持原样。

她们三个也有些旧东西被放在这里。

她到床边柜前蹲下,衣角带得灰尘扑簌簌扬起,她拉开了最下面一个柜子。

里面放有一块小木牌,是个不太标准的长方体。

她拿起来,两个已经有些褪色的字显露在光下——

“溯晞”

是她的名字,这木牌是祖母见到她时,襁褓中带的。

——

祖母不知道那人是谁,甚至不知是男是女。

祖母回忆,那人一身黑色斗篷,兜帽宽大,脸上数层厚重的黑纱布完全遮盖了面容,手上戴有手套,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

只能看出此人极其瘦,是一种不正常地瘦小,像是佝偻着身躯。当时她的祖母甚至怀疑,那斗篷下,会不会藏着一副骷髅。

寒风刺骨的雪天,一个黑衣人突然敲门,将襁褓中的夜溯晞递到了她的祖母怀中。

声音从兜帽下传过来,吓了她祖母一跳,那声音沙哑奇怪,像是经历过火灾之类毁坏了声带。

那人上来就用那副沙哑的嗓子对祖母说:

“你家后多劫难,这个孩子可以助你家香火存续——她叫‘溯晞’。”

——这可谓莫名其妙,大雪天一个奇怪的人送了个婴儿过来,不仅要把孩子留下,一张口就是这等恶谶。

祖母惊怒自是不信。她第一时间想到了修灵,虽然她的儿子儿媳都是普通人,但他们的孩子不一定不能修灵。

即使不是,但他们几家祖祖辈辈共同遵守着那个誓约已有近千年了,此千年间,修灵者们一直在捕捉邪灵。邪灵成型需要时间、需要适合的环境,且一处适宜的环境邪灵气有限,邪灵不会容忍同类共存。而人的适应性强,修灵不挑环境,虽寿命比不上邪灵,但数量绝对碾压,此千年间邪灵成形的速度根本比不上人捕捉的速度。

近些年几乎不闻有邪灵出世。她只听闻过她的父辈少时曾遇过一次邪灵爆发式涌现,至今已有百年,百年来毫无波澜,现在的修灵者几乎都没见过邪灵了。

七家早已不太在意什么祖约,也没有必要再传承什么了,她只希望她的后辈可以安安稳稳,当个普通人就好。

她的子孙辈即使不会修灵也当平安一生。

所以乍闻此言,第一反应是质疑和愠怒。

这是在诅咒她家?!

怒火险伶伶发出。可她突然想到了她的儿子,想说的话堵在了喉咙,神情忽然有点犹豫,低头看了眼怀中孩子,又抬头想要问什么。

——却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人了。

世间万物有灵,修灵者隐匿在凡世中若是不愿露面,那便无人可以找到。甚至至今都没有办法确定到底有多少修灵者、这些修灵者都在何处。

眼前唯余茫茫大雪,人已无从寻找。她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儿,这孩子倒是沉稳,这样都一点未吵醒她。

祖母最后叹了口气,把她抱进了屋。

……

祖母从未想过对夜溯晞隐瞒什么,后来有一日夜溯晞无意看到这块木牌,祖母便将一切和盘托出。

她于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名义上的父母对她毫不关心,明白了为什么祖母对她与对夜栖月夜栖梧有所不同。

出乎她祖母的预料,甚至她后来回想,也觉得自己冷静得不可思议——她没有一点难以置信、无法接受,也无患得患失,只是平淡冷静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或许是当时年龄还小,不能完全理解这是什么意思;或许是向来如此,得知缘由终于倒是终于明悟了;也或许,是她天性凉薄。

——

其实再后来,她是找过自己亲生父母的。

她辗转很久,还用了点修灵者“以血寻亲”的办法,终于寻得了血脉所在。

那时妹弟已上中学,他们已搬了家,也为了摆脱困境而将老房子出租。

她踌躇许久,想她或许可以去寻找一下生父母了。

其实她只是想问问,为什么要遗弃她。以及她想试试,能不能求得一点帮助——她们的钱支撑三个未成年学生上完学,还是艰难。

彼时上高中的女孩独自坐车跨越了大半个城市,生熟地用着二手手机上的导航,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县城。

前一天刚下过雨,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小巷间。

这难免弄脏鞋子,她只好小心地注意着脚下,揪着裤腿避免弄脏校服。

终于,她趟过了这条坑坑洼洼的小道。

——然后她就被骑机车飞驰而过的黄毛小孩溅了满裤腿的泥。

她眉心紧紧拧起——

那小孩看背影也就是个中学生,顶着一头黄毛,嚣张地骑着机车掠过,似乎都没注意到旁边有人,又或者是故意的,丝毫不减速地掠过小巷,一会就没了踪影。

她松开了揪着裤腿的手,寻着先前得到的地址到了目的地。

那成想,到了门口先看见了那辆刚见过的机车。

她走了两步转过角度,看见了刚才溅她一身泥的小孩。

她皱眉,突然想起她得到的信息:这家人好像还有个儿子,那小孩成绩不佳,中考后去混文凭了。

所以……眼前这人可能是她的亲弟弟。

那人蹲在机车旁边,游戏的音效声和喊骂声从手机里公放出来,他也半步不让地回敬对面人的祖宗。

那全神贯注的,都没发现她的存在。对比之下,她骤然觉得夜栖梧顺眼了不止一个度。

夜溯晞上前敲门久久没有回应,只好打扰那路边激烈杀敌的小孩。

闻声那人终于赏光抽空看了她一眼,“你什么事——卧槽!啥比,又送——”一声怒骂后又投入战斗。

见这人忙得没听见她说的什么,她只好再重复一遍:“你是这家的人吗?家的长辈呢?”

“不知道。”他百忙中大发慈悲多说了一句,“出去上班了吧,我没拿钥匙。”

夜溯晞无奈,“那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知道!”音效愈发紧凑激烈,听起来正杀到激烈时,看上去没空再理她。

她只好离开这片激烈的战场,在小巷尽头等。

她是一个周五请假来的,晚饭前要接放周末的妹妹弟弟,如果黄昏还见不到人就只好下次再来了。

那条巷道十分安静,无人往来,唯一的声音只有那隐隐约约的游戏声。不一会她听到了机车启动的声音,声音逐渐远去。

周围至此寂静下来,她盯着一截横在坑洼泥地上的枯树干,看着它光影移动,影子慢慢变短又变长。

直到房屋的影子完全覆盖了它,周围的一切慢慢不是那么清晰了。一阵凉风过,吹得单薄的身躯一寒颤,她终于听见有人的声音。

她的心脏一瞬间跳得急促,她急忙上前,却不甚踩入坑洼处险些崴脚,她没顾得上去察看,赶紧上前询问。

被拦住的一对中年夫妻一脸莫名,听她说明来意,脸色俱是一变,立即矢口否认,赶忙摆摆手摆脱了她。

那扇门在她面前打开了一瞬间,快得她来不及反应,又砰地一声紧紧关上了。

夜溯晞的神情慢慢沉静下来,复又是那副一贯沉稳的样子。她慢慢蹲下看了看自己脚踝,并无大碍。

她起身离开。

她得回去接她的弟弟妹妹放学了。她得为她那又跟同学打架的弟弟,去见他的班主任;还有她妹妹上次在街上盯了好久的那个玩具,嗯,回途顺道给她买回来。

这里,就当她从未来过吧。

……

刚上初中的男孩,还没长起个子,先长起了脾气。

她低头看着鼻青脸肿的弟弟,掏掏口袋,没找到纸巾。

小夜栖月看见了她这个动作,小姑娘一手紧紧抱着新得到的玩具,一边翻出了书包里的纸巾递给了夜溯晞。

夜溯晞摸了摸夜栖月的头,接过纸巾,展开,然后一把糊在了夜栖梧脸上。她动作带有点训诫意味,下手却是不重。

她转向对面的老师同学家长,熟练地进行一整套——“麻烦老师,对不起同学家长,夜栖梧道歉”。

她们都知道夜栖梧不会无缘无故动手,多半是对面不占理,但到底是动手了,道歉是必然。通常情况下,这一套下来通情达理的也不会不依不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总会遇上一两个不讲理的,或者见来的家长只是个高中生——“你看看你弟弟把我孩子打成什么样子了!什么孩子啊,家长呢……”

夜溯晞已经懒得听了,通常情况下,对面会先哭爹喊娘地先强调伤势,进而质疑教养,再发现她们三个已无父母,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开始以大欺小。

她扫了一眼对面家长,又瞥了眼对面那小孩,那身形,能装俩她弟弟。再看看她弟弟听着数落,慢慢地低下的,青紫纵横的脸。

角落,夜栖月默默看着这一切。

“哦,那你报警吧。”夜溯晞随口道。

对面瞪目正要说话,她接着道:“只是要好好说道说道是什么让夜栖梧动手的,我早有听闻他班里有同学总是拿我们家庭情况言语中伤夜栖梧,这要是查出来有您孩子的事,可算得校园欺凌,还有夜栖梧这一身伤,究竟谁算过错方可不一定,报警验伤的话,不仅赔偿不少,是不是还得给您孩子记个校园欺凌、殴打同学,这案底可是能留一辈子的,即使他未成年但记个过还是会有的,再记档上报教育局,可是会影响未来升学、就业的。”其实这种程度基本不会,未成年保着呢。

不过用这话术来蒙不明的家长是够了,对面立刻支支吾吾,语气缓和了下来。

对面也是知道自己理亏的,自然也不愿赔钱,此时开始站在长辈的位置,摆着成年人的面孔开始“可怜”她三人无长辈,打算息事宁人。又有老师适时出言调和,便就这么了了。

仨人冷眼见识着人的欺软怕硬。原来理亏从不足以让人退却,损利才会。

等到这里只剩下她们三个和班主任。

“栖梧姐姐,你弟弟这月可是第三次和同学起冲突了。”老师无奈道。

“抱歉老师,麻烦您了,您多担待。”夜溯晞致歉。

“我也知道你家情况特殊,可也不能叫夜栖梧总是动手,你也学业忙,咱孩子这缺少家庭教育,只能靠学校教育,学校这边只能受累多管点。”

“是,老师我知道了,给您添麻烦了。”夜溯晞点头,转而不卑不亢道,“只是老师,夜栖梧虽然行为过激,但也是遭人欺辱,语言反抗未果才如此的,我希望老师和学校也能规束一下他班里某些言语不当、家庭教育有问题的学生。”

老师教龄不长,也没见过这样的高中生,不由一怔,一瞬间有种面对其他家长的感觉,只得点头称是。

……

她带着两个孩子乘着暮色回家。

“对不起,姐姐。”夜栖梧突然道。

夜溯晞一笑,“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没事,我再经历几次就能上校辩论队了。”

玩笑完她又想起老师说的“家庭教育”,便正色道:“咱不能去欺负别人,当然也不能白白受了欺负。你们记住,永远不必因生来缺少什么而退让、而懦弱。天生如何,那都不是你们的过错。人生在世上难免会受闲言碎语,不是因为这个还会有其他原因,你们不必因此而想降低存在感、想避免受关注。我希望你们能自信开朗,能明媚阳光,能轻而易举成为人群中最夺目的存在。阴暗的恶意是不敢曝露在阳光下的,内心的自信与强大足以将那些阴暗抵抗在外,要坚信你们本该如此,你们生来值得。”

两个孩子睁着两双澄澈的眼睛看着她,用力点点头。

给孩子们喂完鸡汤,她又笑道:“当然,夜栖梧动手还是不对的,下次还是避免动手吧,要不提高一下语言的攻击力?当然也不能骂脏话!”

夜栖梧撇嘴:“哦。”

仨人相视笑了笑。

“你们要是觉得愧疚,就好好学习考个重高,还能省点学费。”

她倒是只当随口一说,不知道两个孩子确是真真切切记下了。

——

说起这番转折,大概是从她们三个骤然痛失至亲开始。

她们的祖母去的有些突然。

那时候,她刚上高中,在学校骤闻噩耗。

这对于他们这三个未曾见过死亡的孩子来说,太过措不及防。

她匆匆请假奔回家,带着一身尘土推开家门,迎面两个小小的身躯扑入怀中。

祖母年纪大了,在儿子离开后便日显沧桑,时常力不从心,突然撒手人寰,只留了三个孩子。

就是那个时候,突然出现了很多自称是她祖母故交的人,形形色色。她就是那时才隐约知道这些世家的存在,以及邪灵的存在。

还有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亲戚,终年不见一面,现在倒是来了一趟又一趟,中心思想就是争遗产。

……

夜溯晞进屋关好门,回来看伏在床边写作业的俩孩子。

房间里不是没有桌子,完全可以容下两人。

但他们偏偏趴在这,这要比桌子离门窗远一点,好像能离外面的冷风远一点,离外面的人心凉薄远一点。

她走近,看见俩孩子兴致都不高,小栖月面上不显,她落在本上的一个个字却极为用力。

窗外的喧嚣不断漏进来,偶尔还有突然加大的争吵声。

她回来才知道,原来这帮亲戚已经这么吵了好几天了。他们知道夜溯晞是收养的,却也在法律上有部分继承权,便不许夜栖月夜栖梧联系她,还以不要打扰她学习为借口,不让他们联系她,直到俩孩子偷拿了他们祖母的手机给她去了电话。

孩子的字尚还稚嫩,却竟已有几分力透纸背的戾气。

小栖梧埋头写着,只是好像暗暗抬手抹了抹眼睛。

夜溯晞看着他们笔尖再一次被外面的争吵声影响,她突然道:“我带你们离开吧。”

“啊?”俩孩子同时一愣,不明所以地抬头。

小栖月连忙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嗯,当然。”她说得轻快,“其实——祖母给我们留下一笔钱,我们完全可以出去租房子,这样可以找一个离你们学校更近一点的房子。”

月梧二人用两双无比澄澈的眼睛望向她,同时点头。

俩孩子不知道姐姐是怎么应对那些亲戚的,只是自后来的某一天起,再也没有声音传到他们耳边。

她们未成年,父母与祖母的财产有他们看不明白的争吵,只有老房子是祖母早有准备过户到了夜栖月的名下的。

两个小的也要上中学了,都有些决断能力了,三人商议出了决定:出租老屋。

祖母的生前好友景家爷爷来此吊唁,见她们有此决定便帮她们联系人出租房,又帮她们找租房,帮了她们不少忙。

夜溯晞在离初中近的地方找了个小出租屋,总共一室一厅,一个卧室一个杂物间加一个卫浴。她跟妹妹在卧室,杂物间改的小卧室给了弟弟。

平时姐弟三个上寄宿学校,到了节假日就回到这里,姐弟仨一起摸索着用电热锅做饭、补改旧衣服、装饰屋子……就这样一起窝在小房间过了两个年。

当时的三个孩子就那么跌跌撞撞、相依为命地往前走。

夜栖月后来回想,她搬过很多次家,住过的地方,有奢华的、有普通的、有简陋的。

而若是说起“家”这个概念,她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却是:某个除夕,暖黄的灯光照亮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密集如蜂巢的居民楼的一户中,吵吵闹闹地拌着嘴,仨人围着电锅煮着速冻饺子,一个手机支在小桌上放春晚当着背景音乐。

——

夜溯晞最初提起出租老宅并不只是为了远离什么,那里虽说是老宅,但实际年份并不是特别久远,且面积较大。仨人的学费生活费、日常的水电费,三个中学生根本无力支撑。且都住宿,回家的时间并不多。而若是出租老宅,得的租金减她们在外租房的钱,还能有不少剩余。

但即便依靠租金和祖母遗产所分,夜溯晞翻来覆去地算,也没法算到三人完成所有学业。

说起来,三姐弟确实亲缘淡薄。夜家祖父早亡,祖母膝下仅一个儿子,那些突然冒出来的亲戚便是他们祖母那边的兄弟姐妹。而夜栖月母亲的经历与夜栖月的经历十分相似。

那时,她便想到了她的符箓集。

只是她们倒也没有就这么省吃俭用地过下去——再两年,栖月的一位表舅找了过来。

她表舅将应该属于她母亲的部分交给了她。夜栖月母亲家底雄厚,留下来的倒也十分可观。彼时,夜栖月又暗自成功争取到了提前承袭夜家修灵传承的资格,一时之间她们不必过于忧心未来了。

老宅并没有给三个孩子留下什么好的回忆,她们不愿再回去了。

那时候仨人便又一起打算着换了个复式房,夜溯晞房中的隔间便就是此时改成的。

不过那时确是夜溯晞出符的开始,弟弟妹妹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是——夜溯晞为安抚他们所称的祖母留下来的那笔钱,其实从来没有存在过。

而说起那本她用以自学的符箓集——那是她十多岁的时候,某天在她的窗外发现的。

她一直认为那本符箓集是她祖母给她的。她知道祖母在私下教弟弟妹妹一些神奇的东西,但,从来都是避着她的。

她突然得到这样一本书,欢欣不已,那是她记忆中最欣喜的时刻之一。

祖母从未提起这本书,她却自以为是得了老祖三下敲打的猴子,时常夜半起来死记硬背、连蒙带猜地学上面的东西,不识的古体字一个一个地查,一个符号来回重复地记。

后来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这才明白,这大概,并不是她祖母给她的。

她只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谁给她的呢?

————

她这一生才过了二十多年,却已经有很多很多想不明白的事了,所幸她并不是一个善纠结的人。

她就这么放任着思绪乱飞。

她又想起渊暝,他的那双眼睛有点熟悉感,让她想起了一件小往事——

那时还是很好的,上有祖母,下有一双可爱的弟弟妹妹。

还不必担忧温饱之类,窗外捡到本神奇的“秘籍”学着玩。

某一日,她就看见很多人来拜访祖母,那些人是一家一家来的,她问起来,祖母却含糊地敷衍了过去。

且特地支开了她,只留下了夜栖月夜栖梧。

她当时不明所以,现在她才明白过来,那些人大概就是另外六家的人。

她被祖母支出去买盐和酱油,她一边想着家里明明还有,为什么要再买。

——一边不小心撞上了个人。

她看见了个小男孩,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那孩子安安静静,眼瞳平静无波,像、又不像懵懂,更像是无机质。

说是孩子可能不准确,男孩发育晚,可能那人跟她差不多大,但彼时还没她高。

她被那双漆黑通透的眸子看得一愣,不知为何,只此一眼,那双眼睛就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直至很多年后,她还记得那双眸子。

而那时,习惯性照顾小孩子的女孩想都没想,就用还带稚气的声音问道: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是与家里人走丢了吗?”

那孩子不说话,就只是瞪着俩眼睛看着她,她说什么都不回答。

遇到这种情况,她也没辙,只好听从课本上教的方法——110。

后来那男孩的家里人被找到了,她便趁其他人不注意自己溜走了。

她那时感觉,她有点书里面说得那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潇洒不羁。

她难得放下沉稳,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然后成功地忘记了买盐和酱油。

祖母倒也没责怪她,只是突然问起她助人为乐这件事,还以一种她看不懂的神色,赞扬了她。

她当时被赞扬得高兴之余,还疑惑祖母是如何知晓的。

……

大概几乎没人知道,她其实本性跳脱。

在别人眼中,她好像总是冷静淡定又沉稳的。

以及在跟月梧二人一起时,更会让她显得无比沉稳安静。毕竟这俩,从小就是猫嫌狗不待见着长到大的。

而且她带着俩小孩,得有点作为大姐、作为家长的样子。

得沉稳,得遇事不慌,得在出问题时安抚所有人并迅速做出决定。

且夜栖月夜栖梧自小跟她,便会不由自主靠近她,以她为榜样,跟她越来越像。

她偶然看着这俩孩子,也会有一种“孩子都长大了,都没长歪”的感觉,一时老怀甚慰。

而一边又有种“自己真是成功”的窃喜感。

只是这俩孩子大概不会知道,他们姐姐那常年的沉稳下,活跃跳脱的内心。

——又或者他们本就该知道。

毕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她离开老宅,又锁上了大门。老宅在她背后矗立着,沉默地注视着她离开的身影。

夜溯晞不知道她出生的具体日期,她来夜家是一个冬雪日,来时不足百日,推算她应是生在秋天。

不知准确日期,她从未庆过生日。

两个小孩不知详细,只是知道她不知生日便不过后,每年他们庆生时,便也会回给她一句“生日快乐”,并给她准备些小礼物。

所以她每年也算是庆两次生。

夜栖月生日是在深秋;夜栖梧晚一个月,日期已进冬天。

——说起来,夜栖月生日快到了,一会顺道去看看礼物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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