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术徒

大山的灵气经过河滩的水浸入到无尤的体内,消耗过度的奇经八脉就此得到滋润,她隐约感受到了大山的气场,深居山脉浓雾里的某一处,掩藏着深渊。

她醒过来时直觉知道自己正躺在水里,倏地坐起来后径直吓走了围绕在旁、踩在身上的几只水鸟。

“啊,他醒了。”陵玄渐手里摇着一支狗尾巴草,蹲着踮起脚尖道。

他早醒许久,醒过来时,发现三个人一齐莫名其妙地躺在水里,离谱的是,刘长英在淹不死人的水里打起了呼噜。

确认完没人死伤之后,陵玄渐对蘑菇岛奇特的现状进行了探查,包括那些生活在河滩上的白灰色瞳仁的动物,至于他们是如何跑到水里的这件事,陵玄渐是在刘长英睡醒之后了解到的情况。

刘长英兴奋地在岸上挥动手臂,“小师父,你可算醒了——”他也是满身狼狈,不过看起来精神状况还算正常。

无尤从水里爬起身时水流哗啦啦地落下来,被浸湿的衣裳皱巴巴地黏在了一起,她握了握拳头,转动几下腰盘,又在水里蹦跶了几下,竟都感觉身体轻盈充沛,仿若无事发生,她的眼睛顿时如放光芒。

陵玄渐看着也说道:“很神奇吧。”

这时无尤才注意到还有这个莫名的少年在,随后她上了岸,边甩身上的水渍边说道:“你是谁?”

之前与陵玄渐联手只是无尤的权宜之计,回头想想一个出现在兽群之中的人无论如何都很可疑,她立时又想到一种可能性,冷道:“是你?”

陵玄渐接受到那疏远的信息,顿时就理解了自己是被误会成让兽群暴乱的罪魁祸首,他着急忙慌地解释说:“误会了误会了,我也是被卷进来的,我叫陵玄渐,主修剑道奇门乃是家族系传,不知阁下?”

自报家门的方式一定程度上能令人放下戒心,无尤没有自来熟的天赋但是礼貌性回复:“字无尤。”

“字?”这让陵玄渐愣住了,谁介绍自己不用姓名用字?

“如你所听,在下无名无姓,没师父一介野修,劳烦你打听了。”无尤一边活动筋骨一边说道,旋即又朝着刘长英的脚肚子上踹了一脚,一改态度嗔道:“刘长英,你刚刚为啥没来抱我,我这短手短脚的你知道走过来多困难吗,再吃我一脚!”

刘长英顿时抱头鼠窜:“我错了我错了饶我一救命哪——”

陵玄渐欲哭无泪,竟不知这个头仅有自己一半的孩子防备心这么重。

他对无尤的话只信了半分,哪来既不从师的野修,能在那种生死攸关的时候成功启动全盘奇门来,虽然这有那株仙物祭品的加持,但即便是在京城的钦天院中能找出这般资质的人也寥寥无几。

既然他并不受信任,陵玄渐也并不打算深究,因为同被陷于银雾山这一点,就足以令他们双方处于一个平等的谈判条件上。

叮铃,叮铃。

陵玄渐又注意到,从刚才开始四周就一直响着杂乱的铃铛声,这并不是他接触到无尤后的第一次听见,只是这时候他才有空闲去对待这件事。

铃铛声从来回追逐的二人的脚踝上发出,绵绵不绝,陵玄渐大步流星地持剑追上前,问:“你们脚上的铃铛?”

无尤停下来,抬了抬脚踝状似无事道:“怎么了,你知道?”

此时陵玄渐半蹲下身,看着那附着咒术的藤结及铃铛,神情肃重道:“这是术徒的象征。”

无尤和刘长英面面相觑,不知不觉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我来到这里时,看见此山脉中的很多地方都躺着戴这种铃铛的尸骨,他们都是被人随机扔到了一个点,任其自生自灭,被下了咒术的藤结拥有缓慢吸取宿主精力与生命的力量,因此一直发挥效用,宿主一死才会丧失活力。”

“咦——”刘长英听罢直觉得脚踝上的东西晦气了千百倍,踢了踢腿又实在拿它没办法,这一天片一块肉的死法实在是憋屈又令人抓心挠肝。

“不过别担心,我有办法。”

陵玄渐起身抽出了挂在腰间的利剑,银色发白的刃光由此辉映到无尤的脸上,她能感到锋利的寒意,那长剑柄上篆刻着凸起的兽纹,玄色剑鞘通体亦是回型突纹。

“这剑由玄铁铸成,远胜于尘间绝大部分的器,解开一个藤结绰绰有余了吧。”

陵玄渐双手奉上手里的玄铁剑,呈在无尤的面前,她慎重地接过剑来仔仔细细地上下审视了一番,虽然不懂剑,但是转动剑身时发出的剑鸣依然给她制造了不小的震撼。

无尤看了一眼陵玄渐,小心道:“你打算帮我们?”

旋即陵玄渐便喜笑颜开,展露脸上的浅窝:“怎么样,这样就能换得你们的信任了吧。”

“信任信任,肯定信任!”

刘长英迫不及待地赶上前来,腰盘一转腿脚一伸就已经把脚踝抬了过去,那喜上眉梢的样子直接代替无尤与对方完成了谈判,陵玄渐更是乐呵呵地用玄铁剑替他处理藤结,无尤全程寂默无声,毕竟棋着此步不得不下。

藤结一断,两个铃铛就分别脱落在了花园的地面上。

利人道施术的法场内,同样对应着那两个子铃铛的母铃铛,忽地都从被施术的藤结上落了下来,坐在阵中的利人道皱了皱眉,道:“竟然落了,大意了。”

......

由此,几个人迎来了在矮树林里栖居的第二个夜晚,不过这次还带上了第三个人,十六岁的少年陵玄渐。

“我们碰到一个妖道所以便被丢进了这人迹罕至的野山里,跟着一只大驯鹿找到了这个地方,之后发生的事大家都有数了,说说你怎么来的吧。”无尤对陵玄渐道。

刘长英点头。

陵玄渐背向篝火烤着衣服,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我是自己进来的。”

“什么?!”

陵玄渐早就做好了会让人大吃一惊的心理准备,真到了这时候还是免不了解释一通,“淡定,淡定,我当然是有我的理由,不过这个理由就不方便告诉你们了,本人对天发誓,绝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他伸出三个手指头向二人斩钉截铁道。

“不过进来之后才发现庞大的气场无时无刻不在使人偏移,然后就走不出去啦哈哈哈......”

无尤随手抓了一节小木头朝陵玄渐的脑门上掷了过去,“谁管你,兽群是怎么回事?”

陵玄渐被正中眉心,啊呀一声退后几步就顺势坐到了地上,“有人在控制它们,而且它们是被山脉之外的地方驱赶到这里的,有人在刻意令它们聚集到一处,我猜想,如果今日的兽奔没有停下会跑到什么地方,这是个巧合,还是像......”

“像在找什么东西。”无尤适时道。

“你也这么觉得吗?”

“不是我这么觉得,是那个妖道自己说的。”

陵玄渐微微颔首,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接着话锋一转说:“话说回来,不知你们二人的关系是......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们是父子。”

刘长英顿时眉头一皱,起身拽起少年的后襟往黑处去,陵玄渐满脸问号,随后,刘长英搂着陵玄渐的肩膀小声说道:“这不是小子,是闺女。”

这话叫人如遭雷劈。

陵玄渐目睁如圆铃,原本要表示控诉的话语全部噎在了喉咙间,但是心态迅速调整回来的他随之反问:“她不会打我吧?这多冒昧啊。”

刘长英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安慰道:“那没事,她不会跟你这个萍水相逢的人亲。”

陵玄渐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好似逃过一劫似的,旋即二人就回到了篝火推旁。

盘坐在地的无尤抖着腿撑着小脸,一脸的不耐烦,她真不懂这些上了年纪的人为什么老爱神秘兮兮的,到底有啥说不了的。

不过,现下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考虑。

那就是他们不能一直留在蘑菇岛苟且度日,不动则破不了目前的局面,但是出去就又得面临随时会失散的困境,且食宿也是个难以取舍的问题。

正巧陵玄渐和刘长英二人“密谋”回来,无尤则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你御剑能带人吗?”

“可以啊,要带谁?”

伊始微喜的无尤转而问道:“什么意思?”

“我只能带一个人。”陵玄渐尴尬地笑笑。

“不过我建议的是你跟我出去,大叔留在这个稍微安全的地方,这样御剑不仅负担轻还不用担心留下的人遇到危险。”

“我不同——”

“好主意!”刘长英抢先说道,他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我刚刚听要在天上飞都有些腿抖了,既然不带我那我就放心了。”

“刘长英你——”

刘长英凑上前坐下来,苦口婆心地劝道:“哎呀小师父,我去了能干嘛吗,别拖后退就不错了,带两个人我都怕到时大家一块摔下来,得不偿失啊。”

他好说歹说让无尤产生了动摇,而且刘长英的话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与其大家一起去冒险,不如做些取舍。

她叹道:“行吧。”

翌日,三个人中的两个人收拾好了东西整装待发,走之前陵玄渐在地上画了一个很大的圆形图纹,图纹中有一三足鸟纹,纹成时发出了淡淡金光,他解释道:“这是我的家纹,以防万一,到时就可以循着这个图纹找回来。”

随即,陵玄渐召剑出鞘,长剑飞转几度便停在了地面上一尺的地方,他先站了上去,对无尤说:“上来吧,不危险。”

无尤仍是踌躇不前,却被刘长英推搡着抬了上去,“去吧,抓稳点啊。”

刘长英目送着二人御剑离开,眨眼间那剑就已经穿进了云雾中,渐行渐远,很快便看不见了。

凉风呼啸而过,无尤抓着陵玄渐,一言不发。

陵玄渐一只手控制着剑的方向,冒出来一句:“你好像不太高兴。”

“这和丢下同伴有什么区别。”

“为了全局又有何不可呢,我要是没猜错的话,那位大叔应该是个普通人吧,就算你把他带来又能做什么,不如让他留在安全的地方少了一份后顾之忧。别急着反驳我,你自己内心里权衡利弊又作了什么样的决定,难道还能骗自己吗。”

无尤握紧拳头,咬牙切齿之下又不好发作,便道:“笑面虎,让我下去。”

“恕我做不到哦,我会参考能谋善断的凡人的意见,也会考虑和出类拔萃的修士联手,唯独不能顾及意气用事的小孩子的话呢。”

“你——气死我了!!”

天空中回荡着无尤已经气急败坏的声音,要不是飞在天上且除此之外她又无计可施,不然立马斩立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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