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火海

徐盈跨进游园时,满目狼藉。

因在梦境之中查看过对方的设伏之处,妨碍她的杀手皆被清除,徐盈握着剑直奔高台。

长风猎猎,青丝拂面。

台阶两侧矮木丛微动,被削短了一截的树木突兀地披上了一层光,刺鼻的朱砂与火油被血腥味混杂着钻进鼻中,台阶尽头的高台凉亭有人影掠过,人数还不少!

徐盈收回视线,衣摆随风而起,掀起一阵阵短促的摩挲声,似有似无地串成细密的预警。

空中无形的压迫如浪般卷至背脊,她的额角跳了几下,徐盈却视若无睹,继续上前。

咔。

微弱的锁声自脚下传来,压迫感陡然强了一倍!

不能再往前了!

熟悉的预判直指脚下这条路,前世临死时的酥麻再次来临。

徐盈抬眸望着站在凉亭中被杀手拥着的赵恒宇,毫不犹豫地上前。

然而每走一步,腿上如灌铅般沉重,不多时,徐盈脸上便起了汗。

“徐小姐,好生狼狈啊!”

头顶上赵恒宇居高临下的声音传来。

徐盈杵着剑鞘,微微歪头,看向高台下被扣着的徐知文他们,顿时明了。

“赵公子,春风得意啊!”

赵恒宇冷哼一声,“你还真逃出来了!”

二十二个摩诃门杀手,竟都没能将她拿下!

徐盈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明亮的双眼一转,叫人发怵。“还得多谢赵公子的毒下得及时,不然我还走不到这里!”

这话一出,赵恒宇便感觉到一丝杀意落在背后,他僵硬地转过身,只见左使微眯着眼,幽幽道:“还真有毒啊?”

他稍稍错开身,解释:“这丫头一向鬼话连篇,左使切莫信她!”

左使不再理会这个软骨头,而是看向了徐盈。

这个小姑娘浑身血迹斑驳,手里还握着把镶了珠宝的花哨剑鞘,不知用了什么兵刃竟将游园和他的下属一息间削去!

从她靠近自己的那一刹那,扑面而来的威慑感强得连他都有些招架不住,只有赵恒宇这个傻子还胜券在握似的嘲讽。

他收起先前的轻慢,静山派外门弟子再不济,也是出自静山派高手的教导!

只是……这个富家大小姐小小年纪,如何会藏得这么深?

凤曲城的确难进,但打听出的消息都说,这位小姐只是个花拳绣腿的草包,嚣张跋扈得很。

整个凤曲城的说辞都一样。

一样……

他眼神忽的一变。

什么人能令由官员掌管的全城百姓一致对外,说一个富家大小姐如此不中用!

方才如鬼魅般被削平的游园,和一息之间死去的下属再次浮现,他久违地想起了十六年前的传闻,再看向这个面色平静的女孩子时,他手心竟不由得冒出了汗。

身边那不知死活的赵恒宇还在咄咄逼人,湖边的徐家人乃至护城卫一脸担忧又倔强,一时不知谁的处境更危险!

“本想着只要你将首富之位和名下庄铺让出来后自我了结,让徐家滚出凤曲,我便保徐家不死。”

赵恒宇幽幽道,“现在看来,你的价值比起换首富之位,似乎更有用!”

朝廷悬赏捉拿的天变者近在眼前,且毫无还手之力,他手中更有降服天变者的手段!

首富终归只是商户,哪里比得了实实在在的官身?

一旦将徐盈交给京城,朝廷恩赐之下,京城赵家又算得了什么!

当年被他们赶出京城的耻辱顷刻间就能讨回来!

徐盈闻言,眉目一转,漫不经心地扫过周遭的符纸阵法,嘴角一勾,“看来那个道士没和你说实话。”

猛地听见道士,赵恒宇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徐盈抬起握着剑鞘的手,“意思是说,反派死于话多!”

“多”字一落,浑厚的内力震得符纸四散!

被内力波及的一众杀手仰头皆倒,赵恒宇这个普通人更是直接被震飞,撞在假山上后,不及起身,张口呕了一大滩血!

摩诃门左使勉力压住后退的身影,刚站稳,便见徐盈携剑鬼魅般袭来,他下意识拔剑抵挡。

锵的一声,剑刃相抵,火花四溅。

左使抬手弹出暗器,徐盈侧身后仰躲过,手中软剑悬空自腰间而过,被左手握住的瞬间,刺向左使!

刺啦——

衣料被划破,剑尖细密的倒钩将血肉刮下,夜风扫过,又冷又疼!

左使蹙眉,再次弹出暗器。

似乎是某种命令般,在这道暗器飞向徐盈的同时,四周起身的杀手同时摁下暗器。

一时间无数暗器皆朝徐盈而去,火光微闪,呼吸似凝。

一切像是慢了下来。

被暗器围困的少女像只无处可逃的飞鸟,却在转瞬间,如飞鸟振翅般,所有暗器被内力反弹回来!

躲闪不及的杀手们中招倒地,左使堪堪躲过,又携剑冲向了那个少女,反被一把剑鞘扎穿了右手手腕!

他咬牙拔出那把花里胡哨的剑鞘,愤愤扔在地上,剑鞘应声裂开,其上珠宝顺势滚落。

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只有徐家会用,可他却偏偏被这种东西所伤!

门主的任务是杀首富一家,即便有变故,可以临时改变计划,但今夜他必须杀了这个姑娘!

他知道了对方被藏了十六年的秘密,再想走已经晚了!

十六年前传闻里留下的人物,他如何能与之一战?如狼似虎的目光紧锁着他的身影,常年的杀手生涯的敏锐催促他应该即刻就走!

不,在赵恒宇到来之前,他就应该先处理那几个人即刻就走的!

徐盈目光紧盯着这位摩诃门左使。

屠戮静山派在前,协助赵恒宇投毒、将徐知文他们扣下要挟她在后,如今逼得她用最后的底牌,暴露穿越者的能力,这些人留不得了!

她眼眸一凝,手中的软剑在挥舞的瞬间,空气中传来一声极细的声响,紧接着额角突突跳起,手上的力气骤然散去!

预判!

她忽视已久的阵法突然奏效,四肢力气被急速抽去,眼前所见开始模糊不清。

“符纸!用符纸!”

终于能说出话来的赵恒宇艰难爬起,对离他最近的杀手催促,“用符纸烧了这个妖女!”

那杀手闻言,立刻将阵法上的符纸抖落!

符纸触碰的一瞬间,巨大的火光轰然炸开,将徐盈的身影吞没!

“阿盈——”

徐知文眼睁睁看着被大火吞噬的徐盈,心一下就空了。

杜维与府衙更是慌了神,“小姐!”

他们挣扎着起身,又被看守的杀手压下。

耳畔赵恒宇却是仰天大笑,“徐盈!你又栽在我手上了!”

几人恨恨看去,正待开骂,不料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天而降!紧接着一股磅礴的内力将湖面的水气抽了上来,直直扑在了火光之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惊愕。

“柳江白!”

赵恒宇认出来人,还未说完话,柳江白便抖剑一弹,长长的剑自赵恒宇的肩膀而过,将他的身躯穿透,钉在了假山上!

不及徐知文他们反应,又是几道水柱被内力抽起,引向火势!

嘶嘶——

大火陡然灭去,留下一道瘦小的身影。

“阿盈!”

徐知文喜极而涕,正要让他救人,却突然听见那位摩诃门的左使喊了一声:“右使?”

徐知文彻底愣住,他看向柳江白的背影。

什么右使?他不是阿盈的师兄吗?

一同愣住的,还有一众还活着的摩诃门杀手。

摩诃门左使见这青年的脸虽是陌生,但身形手段却莫名熟悉。

摩诃门左右使三年一换。但两年前门内新收的弟子中,有一位横空出世,直接对右使下了拜帖挑战,自此成了新的摩诃门右使。

后来再有谁拜帖挑战,皆被他打得心服口服。

可摩诃门到底是个杀手流派,新进与折损的人也多,后进者不了解这位手段残忍且独来独往的右使,对他又敬又怕,私下里却都道他是个只会动手的傀儡。

但现在这个傀儡好像活了一般,怒意与悔恨交织在他的眼中。

左使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有些畏惧地后退几步,“您要背叛门主吗?”

摩诃门除了门主外,便数右使武功最高!

眼下他右手手筋已断,哪里是右使的对手!

柳江白看也不看左使,飞转着手里的短刃,眨眼间便割断了左使的手脚筋,而后径直走进了潮湿又闷热的火圈里,将不省人事的徐盈一把抱起,跳进冰冷的湖水中。

身后徐知文像是在喊些什么,柳江白没有听见。

她的身体太烫了,再不用冷水降温,她会像师门里的那些同门一样,再也醒不过来。

手指搭在她的脖颈上确认她还活着后,柳江白才松了口气。

就差一点点,他以为就要失去这个师妹了。

在摩诃门的两年间,他也曾遍寻侥幸活下来的同门的下落,可每每刚有线索,就被摩诃门的杀手先行摸了过去!

等他料理好一切行踪时,同门已经被杀了。

他无数次后悔,是不是他将祸事再一次引向了同门!

直到在徐家与这个师妹相认,得知她也在寻找同门和覆灭宗门的真凶,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师妹给他治伤,帮他寻找叛徒,要他干净利落地回家替母亲报仇。

那几天,他甚至期许着,他们可以一起重建师门,哪怕师门中只有他们二人。

火光漫天的那一瞬间,两年前的那场大火不合时宜地与之重叠。

满山大火无情又炙热,拼死相抵的同门和诸位师叔师伯在他眼前一点点化成小小一团。

记忆里的火光再次重现,他空白的脑海瞬间被一股慌乱填满。

——徐盈在那里。

有个声音在催他。

——去救她。

磅礴的内力抽动湖水扑向火势,一次又一次。

他以为,他就要失去这个师妹了。

他搂着徐盈,真实而又虚幻。

幸好。

幸好他没有来得太迟。

怀中的人动了一下,紧接着咳嗽几声。

柳江白给她顺了顺气,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将她脸上的湿发拨开。

“阿盈,没事了吗?”

湿漉漉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双眼睛倒映着泛白的天光,像清泉洗过的明珠,透彻又摄人心魂,猛地撞进他的视野里,柳江白只觉被什么东西击中。

他后知后觉去查看她的脉搏,徐盈却倏地缩回手。

“我没事,师兄。”

药效虽过,但一把脉,柳江白一定会察觉她用的药,并非她骗他说的提神的补药。

但药效过后的身体无力得很,她虚虚靠着柳江白相托,一边调息,一边慢慢等待体温降下来。

高温与冰冷交替,腰后掌心的温度如过电般滑进她的四肢百骸,酥酥麻麻,身前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像是将她围住。

她的确被围住了。

脚下踩不到地,只能靠腰间那只手将她环在对方面前,她唯一的支点是两道身影近处的力道。

徐盈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对劲,挣扎着推开距离,反被拉得更近。

“再动就要呛水了!”

头顶声音落下的同时,腰间的力道也紧了几分,鼻尖撞上先前有力的心跳。

噗通、噗通。

也不知是不是药效的影响,她的心口也跳乱了节奏,两种心跳声交叠着,你来我往。

徐盈慢半拍地想起,古代人好像有个说法叫男女授受不亲。

但她此刻提不上力,说这个怕是有些小心眼了,便胡乱找了个话题,“赵恒宇——”

柳江白目视前方,语气**。

“挂假山上了。”

挂?

徐盈见他并不担心人跑了,权当他口中这个挂,跟现代挂墙上是一个意思。

只是他这个说法,有点像她先前噎人的语气。

她不自觉笑了下,仰头对他说:“多谢了,师兄。”

她原本是想亲手替原主报仇的,这具身体不能死在同一个人手里两次。

[狗头]诶,好像可以发表情包了

阿盈看赵恒宇的表情be like:[白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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