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一声忍不住的笑声回响在安静的房间,林长赢实在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笑点,他笑弯了眼睛,好半天才找回说话的声音。
“哪有人告白双膝跪下的。”他言笑晏晏,看着裴程的目光专注到仿佛要把对方永远锁在自己的眼眸之中,他接过花声音有些颤抖,“告白本来应该我来的,明明是我先喜欢你的。”
他在无数个独自刷题的深夜里,想到自己难以实现的愿望时总是顺带想起那个温暖的笑容,因此难免心动。
但裴程听见这话后却不认可地摇头,站起身后用力地抱住手捧鲜花,被娇艳欲滴的花朵衬托出更甚美貌之人。
一句话从他的心间发出,途径俩人互相接触到的每一寸肌肤,传入对方耳里,落进对方心里,再传至玫瑰落下后他与对方紧紧贴在一起的心脏里。
“那还是我喜欢你更早,早到记忆里第一次见你时的惊为天人。”
只是人类对于自己的感官总是不信任,他自傲的认定自己认定的一切,将难以言喻的每一次心动都归于别的事情之上。
但好在,他及时醒悟,终于在十七岁将要结束之际得到了真正的,一直所渴望的珍宝。
“天呐,一想到我还要和你在一起一百年就感觉好激动。”
“…能在快十八岁的时候再活一百年的只有乌龟。”
“能和你再在一百年,当乌龟我也认了。”
裴程像是自动解锁了新功能,情话总是不经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
他告诉了自己姑妈他与林长赢已经在交往这件事,又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下大声说出自己的决定,“我要搬回城北,我要和长赢继续做邻居,我要和他一起上下学,必要时刻,我要在他再被他妈妈责罚的时候如同天神下凡拯救他。”
“我再也不想和他分开哪怕一分一秒。”
这句话如同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宣言,又像是在为他们之后长达数月的分别作预告。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将两个人分别关在各自的家里,也将无数人困在无法与亲朋好友再见面的境地。
一连三个月,手机上各地的消息层出不穷,却没有一条是好的,感染人数,死亡人数增长的速度比治愈人数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裴程和姑妈打完视频电话互报平安后又给父母报了平安,骨肉至亲,就算再讨厌也不会去设想他们的死亡,他收到了父母的回信总算松了一口气,在看见林长赢的消息时更是自私地想到,还好我在乎的人没有出事。
【宝宝:我妈妈问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她可以做给你吃。】
裴程每次收到林长赢的消息总是忍不住笑,他笑着摁手机键盘,又突然变得愁眉苦脸,将所有文字删除后回了一条。
【点点:嘿,阿姨是不是记恨我之前说她的事,准备给我来一记‘美食’攻击?】
【宝宝:什么话?我妈妈也是担心你饿着,你真是不识好人心。「图片」】
对方回复的很快,说完后还配了个小猫生气的表情包,特别可爱,可爱到裴程又在庆幸自己在疫情开始前的决定,好说歹说给对方换了一台智能手机,还是用的“这个手机是我姑妈不用的,你就收下嘛”这种借口。
他又勾唇无声地笑了笑,想到对方与母亲之间的关系总算有所缓和,汪女士在那次游学事故后显得比他们俩还要释然,不再强加自己的想法到自己儿子的身上,于是母子间的氛围渐渐恢复到了裴程记忆里俩人间的温馨。
【点点:请苍天辨忠奸啊!我哪敢啊,只是忘记现在阿姨做饭没那么奇怪了。「图片」】
这一条消息发出去后如同石沉大海,对方久久没有回复大概是去忙了,裴程瘫在床上随意划着手机,班级群里正在讨论着白天网课时的知识点,也是时代在进步,所有人都被隔离在家的情况还能上网课。
他看见【A青云志】发了最新的一条本地新闻,xx小区又抬出了尸体,因为感染了没有力气一倒下就再也没站起来,但是家里只有自己所以没人知道,等到志愿者察觉不对上门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冷硬的尸体。
【A青云志:群里每个人都记得每天都要在群里报平安,如果24小时都没消息我就要报警了!@所有人】
【月亮:收到。】
【神本无相:隔了这么久才被发现,也真是…】
【妄想拯救世界的少年:唉,没办法,现在大家都被困在家里,志愿者也很辛苦不能时刻关注到所有人…我在想我要不要去当志愿者啊?】
这句话之后群里短暂地陷入了安静,直到十分钟后才有一个人回了一句。
【白菜:可是快高考了,我怕感染了参加不了。】
很难形容看见这句话的第一感受,裴程只感觉有些哭笑不得,他闭了闭眼睛,关掉群聊页面,又打开了他与林长赢的对话框,对方依然没有回消息,聊天框静悄悄的,他又发了一个小猫卖萌的表情包过去。
【点点:「图片」】
【点点:你在干嘛?】
裴程发完消息后就开始刷题,刷一题奖励自己一个短视频,但直到夜色降临时林长赢依然没有回复消息,恐慌逐渐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他从每隔一个小时给对方发一条消息到每隔半小时,每隔十分种,直到现在的每隔一分钟发送一条消息,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消息没有一条是有人回应的。
耳里传来了细微的动静,裴程几乎立刻站起身来朝门口走,他也不想再去管什么不许离开自己家门的要求,他现在必须立刻见到林长赢。
打开房门后,裴程与一双略显震惊的眼眸对视上,一个身穿白色防护服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看见他出来后立刻大喊:“诶,你出来干什么,快回去,你邻居被感染了,别出来,回去!”
他的身体被对方往屋子里推,但卯足了劲要出去的青少年哪里是身材娇小的女性志愿者能拦得住的?他马上就要挣脱对方的束缚,一群身穿白色防护服的却抬着一个担架从林长赢家出来,对方见状立刻寻求帮忙,能空闲出手的人立刻将快要看见担架上之人是谁的裴程往他家里推。
“别推我,我,我就看看是谁,别推我!求你们了,我只看一眼!”他像一匹脱了僵的野马,一边往外冲一边声嘶力竭地祈求,又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可那些人完全不顾他的请求,费劲将他关进房屋,从外面上了锁后才说道:“这传播性你不穿任何防护装备看一眼都得被感染,别添乱,先老实在里面呆着吧,下次送食物的时候会给你开门。”
房门隔开所有的喧闹,裴程拼命砸门也无法打开自己前不久刚突发奇想换好的钢制防盗门,他脱力地跌坐到地上,不停朝林长赢发送消息。
【点点:你看见群里的消息了吗?我们以后每天可要记得准时互报平安。】
【点点:话说今天早上那个数学课的公式到底怎么用的?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打个视频电话呗。】
【点点:「视频电话已拨通,但无人应答」】
【点点:算了算了,今天是周末,就不谈学习了。我们打游戏吧,上次你不是说想玩那个什么小游戏吗?我陪你玩。】
他前面还能勉强保持若无其事的样子,但随着第一滴眼泪落在手机屏幕上,绽出一个水花时,裴程总算控制不住情绪。
【点点:长赢?你回个消息好不好,我害怕。】
裴程想起城北筒子楼里几乎每天都会有人被抬出去的消息,想起那个时候他问林长赢“我们不会有事吧?”,对方总是对他的杞人忧天保持最大的耐心,不厌其烦地回复着不同但又都看得出用心的话语,他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句:
【宝宝:不是说要再和我在一起一百年吗?现在才哪到哪呢。】
“滴——”
耳边响起熟悉的救护车声音,裴程恍然大悟一般从地上爬起来,跑到窗边透过生锈的防盗窗朝楼下看。
一群白衣人围着一个担架,其中一个人朝另一个人摇摇头后将担架上的白布盖住了担架上之人的脑袋,他用力抓住锈迹斑斑的栏杆,铁锈蹭到他的手心,但裴程只能茫然瞪大双眼看着那个被白布遮住脑袋的人。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拿白布盖人的脑袋是什么意思?他又不是死了…什么意思?”
声音沙哑到彻底失声不过几秒,温热的泪水逐渐打湿了整个脸庞,那个亮起的手机屏幕被人随意地仍在一旁,屏幕上是无人回应的消息。
救护车的声音响起又落下,紧接着喧闹的人声再一次对眼前画面遗憾讨论。
“这又是谁家的?”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好可怜。”
人声也渐渐消失,裴程僵硬地侧头看向茶几上摆放着的相框,一个已经泛黄的纸张被精心裱好,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但依稀能看见是“叛徒”的字样。
“你裱这个干嘛?”
“记念我们家长赢第一次给我写小纸条,也是为了警醒我自己,永远不要再做叛徒!”
无力垂落的双手突然紧紧握成拳,他听见自己的费劲全力才发出的声音说了一句:
“林长赢,这次你才是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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