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里羊群很多，所以每当有外地游客来的时候，村里就会举行全羊宴。”苏晚禾边走边对韩桢解释，“这场宴会通常会从早上开始，一直到晚上烤羊结束，才会进入正餐。”
韩桢的镜片上闪过远处的山顶，他略微停住脚步，看向苏晚禾：“苏小姐怎么会知道那么清楚？”
她只比他们早到一天，怎么会把村庄的规则摸索的这么清楚？
不远处的人声混着羊叫很是热闹，初阳清风为村庄添上烟火气。
苏晚禾的微笑僵硬在嘴角，是啊，她怎么会知道？
敏锐的韩桢看出她的疑惑，“不用个担心，可能只是主体人对梦魇有着最直观的感受而已。”
两人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见地窖那边传来悲痛的说话声：
“老大，今天晚上还是睡在我的房间吧，就算我的床很小，但我绝对不会半夜把你赶出房门。”
“……”
“不是这样的，张一舟。”镜泽无奈：“实际是我早上醒来趁着老千没醒，自己偷偷遛回地窖的。”
张一舟满脸震惊：“早上五点你就醒了？”
镜泽抬头：“嗯哼。”
张一舟稳住浮萍般的身姿，看向门外闪光的铁锁再次追问：“自己锁住自己？”
镜泽自信：“嗯哼。”
“现在，这位五点起床的猎人先生要补觉了。”韩桢拉下西装袖挡住手环，催促另一名游客赶快行动，说：“村庄的全羊宴就要开始欢迎仪式了，如果顺利的话，我们能给镜泽先生带回来一个烤羊腿。”
镜泽站在地窖的小窗户前，款式简单的灰色睡衣在他身上硬生生穿出人形立牌展示范，如果忽略略大的尺寸和身后腐烂的稻草，简直能直接打光直拍。
“没睡醒就出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韩桢蹲在窗户前揶揄看向镜泽
镜泽满脸诚恳：“早起才会让人清醒啊，韩监察。我只是单纯觉得你的睡衣穿着很舒服。”
“……”
可怜的张一舟成功把自己困在两人简单的对话里，瞪大眼睛：“？！！”
张一舟被人来着出门。
老千家在村庄的最后头，距离后面大草原很近，三人走过小路，边走边看的张一舟被脚下的石子绊倒，他低声嘟囔：“这村子怎么这么破……”
韩桢跨过脚下的一簇小花，无声点头，确实破败。
泥墙斑驳，屋顶上的操稀稀拉拉，像是被什么野兽啃食过。三人穿过村庄里唯一一条大路，韩桢的视线被一抹嫣红色吸引——是紧挨着老千后屋角下开得正盛的花。
视线对上那抹血红，仿佛空中擦出一抹刺人的火花，在无人注意的时刻刺痛韩桢的双眼，电流毫不留情钻进他的大脑，痛意一下又一下刺激大脑皮层，就在他恍惚的前一刻，草地山响起一道人声。
“欢迎来到后山。”
草原特有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气息充满整个胸腔，嫩绿的牧草在风中翻滚，一层叠一层的绿浪翻越远处的群山，一直延伸到天际线与白云相接的地方。
老杨正带着几个村民站在帐篷前做准备，手里端着一壶羊奶酒朝上示意：“来，先喝一碗迎客酒。”
他递过来的破碗里，奶酒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韩桢狠狠压住额角接过，这才发现碗底沉着黑色的沉淀物，随着奶酒晃动若隐若现。
“不用担心，韩先生。”老杨走近几步，一改昨日车上的阴沉，笑嘻嘻道：“这是羊王大人施舍下的种子，保佑我们村牧草清嫩，羊群肥美。”
他凸出的圆眼睛不眨一瞬地盯着韩桢，语气意味深长：“平日里，我们都舍不得用呢。”
这碗里明晃晃的东西只差挥舞着手臂跳到众人脸上高喊：没错，我就是有问题！
但在梦魇npc的重重注视下，韩桢抬手与他虚碰一下，点头示意的功夫就换上假笑面具，而后一饮而尽。
“味道确实还不错。”他碗底施舍的种子经过奶酒的浸泡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水光。
老杨哈哈一笑，下一秒就盯住还在踌躇的张一舟，这衍射实在算不上和善，张一舟正大光明给韩桢打眼色，但收到的是韩桢有些幸灾乐祸目光，
“……”张一舟深吸一口气，一口灌下，“咳咳咳……好喝，太好喝了，简直是人间美味！！”
紧张情况下的一口闷就是把种子一并吞进肚子，于是所有人看着张一舟扶住自己的膝盖狂咳不止，后面的苏晚禾用出雷霆之力，哐哐砸在背上，用气音小声：“快吐出来，快吐来！”
张一舟憋得满脸紫红，在大力的救援下手止不住的颤抖，“别……别拍了，好……好了。”
“迎客酒已经喝完了，现在韩先生可以去我们村庄的特色羊群看看。”固定npc终于得到空闲走流程，只见他真诚建议：“你们可以先去吃点东西保存体力，毕竟等一会的活动是哥体力活。”
说完，他朝韩桢意味深长一笑，这个动作让他整体的面部更加奇怪，圆的吓人的双眼没有丝毫变化，面中的肌肉好像僵住，只有嘴巴抽搐出弧度。
自从见到人韩桢的面具就没有脱下来，只见他会以公式化的笑，点头示意知道了。
围在这里的村民终于散去，老杨越过层层人影，对韩桢说：“哦对了，这段时间大丫是你们的……小导游，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她解决。”
眼里迸发的凶光转瞬即逝，韩桢侧身挡住他不怀好意的视线，冷冷嗯了一声。
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与npc相处，所以他们都不知道这个梦魇的潜在规则和违反规则后应要付出的代价。
连天的青草在韩桢面前仿佛静止了一般，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入定的时候，只见他伸手指住刚从羊圈里赶出来的小羊，朝张一舟示意：“去看看有什么不对。”
不远处的草地上，十几只小羊欢快奔出，结伴围着吃草。
不远处的村民还在偷偷监视，苏晚禾拉着张一舟，大声说：“你不是想和小羊拍照片嘛，我们快去啊！”
他被苏晚禾拉到偏僻处，刚好能挡住那些人的目光。
韩桢在原地看了一圈，朝靠近村庄的羊圈方向走去。
帐篷旁的木栏杆前。
韩桢松开衬衫的两粒扣子，左手刚抬起来，手环的震动就让人不容忽视，如同水波温柔的力道让他心头一震。
“早上好啊，韩监察，不知道你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手环接通，韩桢迅速带上微型耳麦，听见镜泽的声音：“我已经把地窖翻遍了，除了满地的枯草之外就是到处乱爬的虫子。除了……”
砰！
镜泽的声音顿住，他用铁链缠住手掌，蓄力重重砸向开裂的墙壁，语气在重击下带着颤音：“这面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但我砸不开它。”
韩桢揉揉自己被猝不及防差点震聋的一只耳朵，冷静道：“我这边也是。”
大概是觉得太冰冷，他又补充一句：“什么也没有发现。”
面前的羊圈里静得吓人，就在韩桢以为镜泽不会说话的时候，只听见耳朵里传来一声底笑，由于耳麦太靠近耳道，这声笑就好像直接喷进去，连带着灼人的呼吸。
“哦~韩监察和张一舟走的不是一条路吗？”镜泽在那边轻笑，“他跟我说你们那边出了点小问题，喝下去的迎客酒被下药了。”
早就知道那个人形挂件一定会把这些告诉镜泽，韩桢紧紧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张一舟清澈的眼睛，再次狠狠画上红色叉叉！
等他睁开眼睛时，情绪已经全然遮挡在镜片之外，只听他意味深长：“镜先生的消息真是太灵通了。”
从镜泽在家里的氛围就能发现：他从小话就很多，并且防御系统经过二十多年的升级毅然到了免疫一切意味不明语气的巅峰状态。他有些无聊拨弄下铁链，自信把这一切归功于新研发的手环好用，最后还颇有些遗憾：“要是张小舟同学也戴上这个手环，我们三个就能拉上苏晚禾美好四排了！”
穿梭在羊圈里的韩桢丝毫不想美好四排，出声婉拒：“监察官不得与猎人发生梦魇之外的关系。”
镜泽噢一声，“监察官喝猎人不得同寝而眠，但昨天晚上我们已经睡在一张床上了，韩监察会扣我的分吗？”
“……”韩桢无奈按住额角，颇有些咬牙切齿：“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那边镜泽灵活接话，“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我知道的韩监察。”
羊圈到处乌漆嘛黑，害怕被npc发现，韩桢只能把手环调到最暗，但浓稠的黑暗像是张着血盆大嘴的猛兽，游走的光线游鱼一般跃出屏幕，下一秒就被吞进腹中。
脚下坚硬的阻拦物到处都是，为了保持平衡，韩桢伸出一只手探到身前。
镜泽整双眼睛都要贴在屏幕上，探看无果后和韩桢搭话：“你说这个梦魇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怎么这么奇怪呢？”
韩桢一脚踢开下面的东西，“镜先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两人都知道这个经历是指猎人在梦魇被限制活动。
镜泽：“一进梦魇就被关起来，还真是头一次。”
梦魇里的一切都按照主体人的意识搭建，每一个进入梦魇的猎人都是主体人拼命都要拽住的救命稻草。只会害怕在猎人找不到出去的线索，哪里会把人直接关在地窖不让出门的。
镜泽费劲心思把枯草复原，一时之间铁链叮叮当当冲进韩桢的耳膜，韩桢头疼把耳麦扯出来一点，随口说：“打算睡回笼觉了？”
他压根不认为镜泽是早上五点钟来不及换衣服就跑到地窖，还用超高难度的动作，把自己锁住。更直观的证据就是在四点多钟的时候，韩桢惊醒时发现里侧的镜泽整个人贴在墙上，半边身子都贴了上去，平稳的呼吸几乎察觉不到，那时的他正在美梦里自由沉沦。
“这就是五点起床的弊端，容易早困。”韩桢说：“下次镜先生可不能这样。”
镜泽温声：“你说的对。”
韩桢：“？”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感慨声还没有发出，就听见镜泽认真道：“只能委屈韩监察今晚睡在沙发……”
哗啦。
镜泽的声音戛然而止，周身的死寂顺着手环在两人之间隔绝出一道屏障，只有他们两个在屏障里，彼此呼吸相融。
“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镜泽。”韩桢把手环举到面前，屏幕上的粉发好像被蒙上朦胧的光晕，韩桢冰冷的镜片上映出不远处一双双绿色的眼睛。
屏幕上的光晕越来越密，一圈叠一圈砸向韩桢的眼睛。前面的眼睛直勾勾盯住韩桢，狭小的空间一下变得更加逼仄，冰冷犹如毒蛇顺着脊背死死勒住，毒液如同钢针逼入大脑。
这样的感觉太奇怪了，这是他在梦魇第一次没有看见蔷薇就开始头痛。
韩桢咬牙与痛意抗衡，如果有机器能看见人类的大脑，就会发现他的大脑从深处翻涌出一场铺天盖地的海啸，另一处又如同狂风过境般带动所有力量，把海啸死死压住。无声的咆哮在他的大脑内肆虐咆哮，带着毁灭一切的架势碰撞，绞杀。
长风裹挟的花瓣，温柔强大的力量瞬间占据大脑，用绝对的力量把可怕的海啸撕碎，洪流磅礴冲向四方。
“小心的，退出去。”镜泽平稳的声音贴近耳郭，自是一声气息的流动，弹指间就抚平一切，
韩桢顺着镜泽的话慢慢退到门口，那些羊并没有动，直勾勾的眼睛里仿佛有没有说完的话，死寂在羊圈里蔓延开来。
“滴滴。”
手环难得发出轻响。
韩桢刚把羊圈的门关上，就听见镜泽疾声道：“张一舟出事了！”
韩桢：补觉吧
镜泽：都怪你没有睡好，今晚你睡沙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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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破羊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