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里我所收到的信件几乎摞满了箱子。

最后一封信上他一如既往碎碎念了许多，而后告诉我，想要见一面，可否。

我年长了他五岁，又是经历过许多之人，我有过丈夫、有过孩子，自然能看出他心中渐渐的熟络与若有若无的试探。

可他未点明，我便也只有少回信一个法子，除却文章探讨之问，余下的我便都略了过去，我想明甫聪慧，不可能不明晓我的意思。

谁料他竟找到了书院来，那天我才知道女子书院的院长是他已孀居多年的姑姑，她不常来书院，我便也没有见过她，更别提院长姓是名谁。

我不得已出了书院，为免得他人流言蜚语，我二人便上了一茶馆的厢房，实则更是掩耳盗铃。

章英何毕竟年轻些，莽撞些，真是开门见山，让我原本委婉拒绝的话全部堵在了嗓子眼。

“我应当是信里告诉过你，我成过两次婚，有过两任夫婿，还有过一个孩子。”

“而我大你近五岁。”

章英何拧着眉，掰正道：“只四岁多几个月而已，实则四岁。”

“可不计。”

“那我……”

“那你成婚已是从前的事情了，他们对你不好，你该离开的。那个孩子，若是日后他找来，我有心理准备，只当亲生的。”

这些都是我认为男子应当会在意的，而我实则在意的并不是这样。我已经这个年纪，成不成婚其实无所谓了。

“嫁人，生子这些我都体验过了，也就那样，实话说我对此并无特别多的期待。”我徐徐道：“可是你不一样，至少找个年岁差不多、门当户对、合得来的姑娘才对。”

他年纪不小了，却并未娶妻纳妾。因为不是长子，身上担子并不重，因而家里不予多催促。

可我心里知晓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婚事早已不再是小辈的情情爱爱，应当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不能小打小闹。

还有……我亦忧心，或许我不符合世人对新嫁娘的期待。

“我或许早已忘记了办婚事应该是个怎么样的情愫，难以符合你的期望。”

踏进一个新的府上，嫁予再一个人，令我惶恐。

我想，我已恋上当下的日子，极为自由自在。

我以为已经将他劝退，却不曾想他越挫越勇，信件越写越多。

最后院长专门寻了我，问道：“你不若考虑一番明甫？他还不错的。”

我沉默了一瞬，其实我并不是很想在不相熟悉之人次次揭开自己的过去，既是有些难以启齿、又是不想回忆曾经的些许感受。

院长只是摇摇头道：“你不必说予我你的过去，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而若你担心着年龄的问题，我得告诉你，我的夫君亦是小我许多，我们差了十岁有余。”

她是二嫁，第一次的婚事并不如意。

“只是他生了重疾，几年前就离世了。”

“你们的事情，不止太傅府，就是上京任意一府上按理说都是不可能应允的。”

听到这话，我心底松了一口气。

可院长后面的话，却让我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块棉花，怎么也咽不下去。

“只是明甫自小就是犟直的性子，又是家里幺儿被惯着，说什么是定然要做到的，可你应当知道的，他也是个独立的性子，自十八岁起就不再从府上领银子了。”

“我适才说，按理哪个府也不能同意这样的婚事的，太傅府更是如此。”

“可明甫又不大一样，我知晓的是他不久前已经在女子学院不远处购置院子……端看你若真对他有意思，想嫁的是太傅府还是明甫了。”

我回去思虑了许久。

第二日我写信给明甫，想着二人再谈一谈。

我本就独身，若是能拿官府的文书，什么婚嫁礼仪于我而言好似都没那么重要了。

“我想，我与明甫呆在一块的时候是自在的。我出身如此，从前婚嫁亦是带着几床喜被、坐着彩车便去了夫婿家。”

“若你不在意形式上欠缺，我们便定下。”

姜家村离着此处十万八千里，我自是不打算去寻爹娘。事实上，除却偶尔寄送那边几两银子外，我已许久不得他们的讯息。

可这毕竟是章英何第一次成婚，正如院长所言，章家自然是不同意的。等婚后洞房夜那晚上，他才小声透露道：“姑姑才是最最肆意的一个，当年姑姑两段婚事祖父都未同意，可姑姑还是嫁了的。”

“我觉得我颇有姑姑之姿。”

章英何毕竟已经是官身，章府无法拿银子压他，又没必要因为一个婚事在官场上打压挤兑自家儿孙，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他还是将礼数做全了的，三媒六聘，一样也不少。

为此我专门写信请三姐来，三姐立马将酒馆关了一个多月，带着两个孩子直奔上京而来。

她与院长都是肆意之人，这一遇上竟然也相处甚欢。

这段婚事官府是认了婚书的，只是章府不认，上京的各府也是不看好的态度。

我与明甫组成了一个小家，一个与世俗人眼光不大一样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