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否认，我的前半生是过了许多苦日子的，嫁人两遭、又得了两年牢狱之灾。

可是后半生却极其顺遂，我遇着了许多的贵人。不论是三姐、教我识字的姑娘、夫子，还是所有女子的贵人皇后娘娘。

也有幸遇到了想要真心相待之人，明甫，亦是我的爱人。

我们没有对彼此红过脸，也不管上京那些家族的看法，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后来章家想软和关系，要派人来接我们回去，可我们已经住惯了这样的日子，也只逢年过节带着囡囡回去看看老人家。

而后这样过了几十年。

明甫年纪越大了，少了许多年轻时候的活跃，变得稳重许多，只是那副幼稚还是改不掉。

他欢喜我的一切，却唯独有些看不上我写的东西。

我喜欢毫无章法的写，白话陈述、也不讲究对仗啊、用典啊这些。

明甫不一样，他前半辈子修史书，后半辈子边修史书边做着皇子太傅，写的一手好文章，一辈子写了不少出名的文章与书册。

这点是我学几辈子也望尘莫及的。

可他却眼巴巴的要替我写的这些东西校正，外头那些学子求都求不来。

他说，我就偷着乐吧。

我俩一把老骨头，还时不时拌拌嘴，却从没真的对彼此红过脸。

只是还不等我写完，他先被一场风寒并发症拽倒了。我写的不好，说好的帮我校正呢。

新婚那晚上，我曾说喜欢柳树，第二日他便去京郊外的河畔挖了柳苗，带回来种在了我们院子中央。

如今四十多年过去，已经那么粗了，今春又发了芽，柳条垂了下来，随着风摇曳。

明甫作诗极好，在我床头放置的小箱子里，盛满了他许多年来为我写的诗，已经要放不下了。

我落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看向窗外的柳树，心里一个字也作不出来，若是明甫在，又能作一首诗。

他说要帮我校正，我写完了，可我与他，已是天人永隔……

“明甫，或许过不了几日，我也死了。我们还是在一块的，就像成婚时说的，我们日后，生同衾、死同穴。”

至此，止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