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梦魔大逃杀一

火锅带来的慰藉与人间烟火的温暖,在随后整整六天的平静生活中,被慢慢消耗、稀释。

七天后,夜晚悄然逼近,那种熟悉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拉扯感,再次于闻命的灵魂深处泛起涟漪。

心底那根自上次回归后便一直紧绷的弦,发出了清晰的嗡鸣。

失重感与时空错乱的眩晕再度袭来,比上一次更加强烈,仿佛是对他短暂贪恋安宁的惩罚。当意识被粗暴地塞入一具陌生的躯壳,一股消毒水混合着旧书卷的沉闷气味,蛮横地冲散了他记忆中残留的火锅余香。

他正坐在一间灯火通明的阶梯教室里。讲台上,一位老教授语调平缓,幻灯片的光斑在空气中浮动。周围是埋首笔记或偷偷玩手机的学生,一切都秩序井然,安宁得令人心慌。

这过分的正常,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闻命不动声色,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很快,那个即使在人群中也无法忽视的身影锁定了他——封夺。

他坐在前排,背脊挺直,似乎早已清醒,并在闻命看过去的瞬间,精准地回望过来。视线交汇,无需言语,彼此眼中都映出了对方的身影。

除了封夺,还有两个明显与周围“背景板”不同的存在。右侧几排,一个年轻女孩脸色煞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恐惧几乎要从她瞪大的眼睛里溢出来。

教室最后排,一个微胖的男生不断推着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目光惶然四顾,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

没想到这次是多人梦境,而且又遇到了封夺,真是有缘。闻命在心底暗暗的想。

就在闻命思索时,广播铃声突然响起,如同开启了某个开关。教授宣布下课,学生们喧闹着涌出教室。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所有学生在踏出教室门的瞬间,脸上的表情都像是被统一调试过,虽然依旧在说笑,眼神却失去了灵动,变得呆板、空洞,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朝着固定的方向移动。

“我们走。”封夺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他没有多余的表情,但话语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个惊恐的女孩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立刻跟上,微胖男生犹豫片刻,也畏缩地走了过来。

封夺带领三人避开主流人群,一直走到教学楼正大门的门口。只见侧面一块僻静的布告栏前,一张醒目的红色公告刺入眼帘。

布告栏上,一张用加粗红色字体打印的《校园夜间管理暂行条例》显得格外刺眼:

“为确保全体师生睡眠质量,维护校园夜间安宁,即日起,每晚八点至次日凌晨六点,为绝对静息时间。届时,请所有人员务必处于深度睡眠状态。切勿喧哗,切勿夜游,祝您安眠。”

“绝对静息……深度睡眠……”女孩颤抖着读出这几个字,脸色更加难看。

“这……这是什么意思?这次的梦境还强制睡觉?”微胖男生声音发虚地问道。

封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指向布告栏旁边的一个电子屏幕,上面显示着校园地图和一个巨大的倒计时。【04:17:35】。数字正在一秒一秒地减少,目标时间,正是晚上八点。

“规则要求我们八点前必须‘睡着’,”闻命开口,声音因这迫近的诡异而带上了一丝沉凝,“真正的危险可能在梦里。”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语,一股冰冷、强制性的信息流瞬间冲刷过四人的意识:

【场景:沉眠大学】

【模式:生存】

【规则:每日20:00- 06:00,强制接入“集体梦境”。梦境中存在“梦魔”。被梦魔吞噬人,则现实脑死亡。】

【梦魔特性:听觉极度敏锐;视觉感知弱。】

【当前目标:存活五天。】

信息灌入结束,女孩和微胖男生脸色更差,她嘴唇哆嗦着:“梦魔……会死……”

封夺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闻命脸上,眼神锐利如刀:“人三天不吃不喝不会死,但三天不睡觉可不一定了。规则要求我们存活五天,这五天内我们不可能不休息睡觉。”

“而且。”闻命接着说“规则是强制的强制我们睡觉。”

闻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那仅存的人间暖意彻底排出体外,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跳动。在梦境里睡觉再做梦吗?还挺有意思。

“先做一下自我价绍吧,接下来我们就是一起求生队友了。”闻命率先打破寂静。接着封夺,微胖男生和女生也做了自我介绍。

微胖男生叫吴涛,另一个女生叫林晓。两人在最初的慌乱后也很快镇定下来,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进入梦境了,何况这次还有其他人一起,让两个人的心稍微安了一些。

倒计时的数字,在昏暗的光线中,一下下,跳动着令人心悸的节拍。

远处,夕阳正一点点被地平线吞噬,校园里的灯光次第亮起,温暖的光晕却无法驱散那逐渐弥漫开来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倒计时的数字,无情地跳动着。

时间紧迫,封夺迅速做出决断。“规则没有强制我们分开,但时间紧迫,不妨趁着还有时间先探索一下这里。”他声音冷静,目光扫过闻命和两名新人,“集体行动效率太低,我们最好两人一组,分头探查环境。重点确认校园边界、主要建筑布局、可能的藏身处以及……任何异常点。”

他自然地看向闻命,显然将彼此视为可靠的搭档。“我们两个一组。”然后指向那对惊慌的男女,“你们一起。保持警惕,一小时后,无论有无发现,回到这里汇合。”

微胖男生和女孩对视一眼,虽然恐惧,但在这种环境下也别无选择,只能紧张地点头。

闻命与封夺选择了向西探索。闻命侧头沉眠大学的面积大得惊人,穿过中心广场,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规模宏大的现代化建筑群。

“没想到我们又遇到了,还真是有缘。”闻命侧头看了一下封夺,开口道。

封夺点了点头“确实,我也有些意外”。他上一个梦境也有其他人,但是和闻命与白无尘三人的配合天差地别。现在能遇到一个‘熟人’感觉还不错。

俩人首先经过的是实验楼区,由数栋棱角分明的白色大楼组成,玻璃幕墙在夕阳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他们尝试推开一栋标着“生命科学馆”的玻璃门,门应声而开,内部是挑空极高的大厅,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走廊深邃,两侧实验室的门紧闭,透过小窗能看到里面精密的仪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化学试剂气味。这里空间复杂,隔间极多,一旦被堵在里面,后果不堪设想。

绕过实验楼,是一片占地广阔的人工湖与园林区。湖面波光粼粼,岸边垂柳依依,蜿蜒的小径通往林木深处,环境清幽。

然而,在此刻看来,茂密的植被和复杂的地形在夜间可能成为梦魔绝佳的潜伏地,而那些看似浪漫的木质廊桥和湖心亭,在失去视觉优势的梦境里,恐怕会变成无处可逃的绝地。

继续向西,地势渐高,一座宏伟的图书馆矗立在山坡上。它像一本打开的巨大书籍,造型极具设计感。两人快步进入,内部空间开阔得令人震撼,层层叠叠的书架如同知识的森林,一直延伸到目光难以企及的穹顶之下。

阅览区桌椅整齐,还设有许多供小组讨论的独立研习室。“这里隔音似乎不错。” 闻命低声说,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研习室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封夺微微颔首,将这处可能具备一定声音隔绝能力的地点记在心中。

与此同时,吴涛和林晓正沿着东线移动。

他们首先路过的是生活区。数排整齐的宿舍楼如同巨大的蜂巢,阳台上晾晒着衣物,却不见人影,安静得可怕。食堂是一座巨大的穹顶建筑,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面干净得反光的桌椅,此刻却空无一人,仿佛一座被瞬间遗弃的遗迹。

紧接着是一片庞大的运动区。拥有环形跑道的标准体育场、数十个并列的篮球场、网球场,以及一座外形如飞碟般的综合性体育馆。

体育馆门未锁,内部空间广阔,包含主篮球馆、游泳馆以及一层层的看台。看台下方是曲折的通道和无数存放器材的小房间,地形复杂得像座迷宫。“这里……好像很大,能躲的地方很多。” 林晓小声说,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引起轻微的回音。吴涛却紧张地环顾四周:“大、太大了,要是那东西进来,我们不太容易跑掉……”

他们还看到了教学楼群,同样是规模庞大,由空中走廊连接的各栋建筑功能各异。艺术楼的琴房隔音效果应该极佳,但入口单一;阶梯教室宽敞却缺乏遮挡……每一处似乎都各有利弊。

一小时后,四人在布告栏后再次碰头。夕阳已几乎完全沉没,校园里的路灯自动亮起,投下昏黄却无法带来暖意的光晕。

快速交换了探查信息后,封夺总结:“校园面积远超常规,边界模糊,似乎被无形力场封锁。实验楼、图书馆、体育馆,是三个具备复杂结构或可能隔音的地点。”

闻命补充道,目光扫过眼前略显破旧的校史档案馆——这是他们汇合点旁边的建筑,一栋只有三层的古朴小楼,“规则只要求必须入睡,但没规定地点。我们没必要回那些诡异的宿舍。最好找一个易于防守、空间相对封闭、且能最大限度抑制声音的地方。”

他的提议得到了认同。

最终,四人选择了图书馆二楼角落的一间独立研习室。理由如下:空间不大,仅容数人;墙壁厚实,铺有吸音地毯;唯一出入口是厚重的实木门,可以从内部反锁;窗外是图书馆的内庭花园,相对僻静;最重要的是,书架林立的环境在潜意识里似乎能提供一种“遮蔽”的安全感。

“我们最好找些食物。”封夺突然开口,打破了四人间的沉默,“接下来五天,入睡后的情况未知,但现在我们的身体需要能量。必须尽快搜集一些食物和饮用水。”

他的提议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刚刚在学校里穿梭后,几人都感受到了身上或多或少的疲惫。虽然暂时还没感觉到饥饿,但想来也是需要进食的。

时间紧迫,他们再次采用效率最高的分组行动。闻命和封夺负责探查距离最近的生活区便利店;吴涛和林晓则被指派前往刚才路过的食堂后勤区,寻找可能储存的物资。

便利店的玻璃门一推就开,里面灯火通明,货架整齐,却空无一人,安静得诡异。两人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经验丰富的扫荡者,迅速行动起来。

封夺目标明确,将货架上能量密度高的巧克力棒、压缩饼干、独立包装的坚果和牛肉干成批扫入准备好的大型购物袋。他动作迅捷而冷静,挑选的都是高热量、耐储存、便于携带且食用时动静小的食物。

闻命则负责另一边,他快速搜集着瓶装水、运动饮料,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过货架,顺手将几盒水果罐头和几包即食肉脯纳入袋中。

他还特意绕到收银台后方,找到了一个小医药箱,将里面的消毒纱布、胶带、止痛药等基础医疗物品一并带走。“有备无患。”他对封夺解释道,封夺点头表示赞同。

相比之下,吴涛和林晓这边则显得有些艰难。食堂大厅空旷得让人心慌,后厨区域更是弥漫着一股冰冷的、属于金属和消毒水的气味。

“我们找找仓库或者储藏室!”林晓对吴涛提议到。两人推开一扇扇门不停搜索,终于在一扇标着“物料间”的门后,找到了他们的目标。

这里堆放着成箱的矿泉水、未开封的袋装面包、桶装泡面以及一些未处理的根茎类蔬菜如土豆、洋葱。虽然种类不如便利店丰富,但数量可观。

“拿……拿什么?”吴涛看着堆积的物资,有些不知所措。

“水!泡面!面包之类的,还有那些耐放的东西!”林晓此刻展现出了超出外表的果断,她迅速拖过一箱矿泉水,又将货架上的袋装面包尽可能多地塞进一个大号环保袋里。吴涛见状,也赶忙上前帮忙,两人合力,很快也搜集到了不少必需品。

四十分钟后,四人在约定地点再次汇合。看着彼此手中鼓鼓囊囊的袋子,虽然气氛依旧凝重,但心里多少踏实了一点。这些物资,是他们接下来五天在现实世界维系生命的根本。

他们带着搜刮到的战利品,脚步匆匆地赶往最终选定的藏身点。图书馆二楼的独立研习室。

食物和水的重量提在手中,带来一种奇异的、属于现实的踏实感,与即将到来的、充满未知恐怖的梦境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当研习室厚重的实木门从内部被反锁的那一刻,窗外最后一丝天光也终于隐没。四人靠着墙壁坐下,身边是维系生存的物资,眼前是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倒计时还剩下半个小时的时候,几人已经吃了一些东西,进行了短暂的休息。

沉默一直到倒计时的数字发出最后的滴答声。

【00:04:59】

闻命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顺手装进来的一条巧克力,那坚硬的触感,成了连接现实与疯狂梦境之间的、最后一根细微的纽带。

窗外,夜幕彻底降临,沉眠大学被一片死寂笼罩。

【00:04:59】

四人靠着墙壁坐下,无人说话,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闻命闭上眼,数字归零的瞬间,一股无法抗拒的深沉睡意,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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