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这段时间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局里的大小事物一概由何副局长在负责。后来小李才告诉我,他因那晚参加了顾一伟的宴请已被相关部门调查,估计被免的可能性极大。不过在此之前他就因经济问题被基层群众举报,顾一伟事件只是让他被调查的时间有所提前而已。
周鑫鑫那天拿了一个精致小巧的U盘来办公室找我,说恩铭托她办的事她都办好了,这U盘是还他的。望着手中的U盘,我不禁想起了那日谭爱梅当众骂恩铭是狼崽子的事,心中不免有些疑惑。等送周鑫鑫离开后,忙把那U盘里面的内容细细查看了一遍,可依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或许是我想多了,要不就是周鑫鑫提前把U盘进行了格式化,这反倒成了一桩悬案。
那天下班刚回到家里,晓月便打来了电话,她说想回家一趟,问我和恩铭要不要陪她一起。其实我还没有做好去见杨叔叔的准备,但话已至此,只能笑道:“可以啊,你定时间就好。”
恰好恩铭马上也要返校,那边乘车更为便捷,他也自然没什么意见。于是三日后启程,待到傍晚时分便到了晓月家,也终于见到了那位神秘的杨叔叔。
一路上曾幻想着与他见面时的N种情境,等真正看到他的时候,我却推翻了之前所有的猜想。那杨叔叔年近六旬,但精神矍铄,头发上虽已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霜雪,但却没有丝毫凌乱。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温和而深邃,仿佛一下子就能洞察人心。他一看到我们来了,便站起身来,还没等晓月介绍,便急冲冲地走上前去,拉起我的手亲切地喊了一声:“豆豆。”周罩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就凝固住了,我的眼幕也瞬间被泪水遮住变得模糊,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位身穿那藏蓝色的西服,戴着棕色边框的眼镜 ,白净俊雅,眼神有些忧郁的三十多岁的青年。杨叔叔原来就是我在云河时对我极好的那位杨老师,他那时候被省委派往云河村工作,一干就是七年,离开的时候我还不满十二岁。
时间仿佛瞬间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冬季,我吃完早饭与姨妈告别,背着书包独自去云河村小学上学,在路上遇到了因偷了一个苹果被他爸刚刚打了一顿的洪刚。他因急着逃离家门并没吃饱饭,饿狼急眼般的又刚好发现我了兜里放着半个烤土豆。于是就仗着自己身强力壮,硬是将那土豆抢过来放在了自己的嘴里。
那原是我的干粮,哪能容他抢去,于是我就拼了命的想夺回,没想到却被他猛的推到在地。因那满地都是冰茬子,不想脚下一滑,竟顺着那楞沟一溜烟滑到了云河里去了。天虽不是特冷,但河面上已有一层浮冰,我扑通一声将那冰水砸了开去,河水冰冷刺骨,仿佛身体瞬间被万根钢针刺入,进而便似要冻结。我当时吓坏了,一边哭一边极力地向岸边挣扎,口里呛了水,一切都仿佛都是徒劳。见此情景,那洪刚也傻了眼,竟不管不顾脚下抹油直接溜掉了,躲在南山石洞里一天一夜没敢回家。幸好杨老师正在附近的秦叔家里说事情,听到我的哭声便急急地赶来,也不管天寒地冻的,二话不说便解衣跳入河中,和秦叔两口子合力才将我救了上来。我们两个回去都病了,一连发了好几天的高烧。杨老师孤身一人在云河,那段时间都是姨妈两头跑着在照顾,这也为后来发生的不幸埋下了祸根。
往事如烟,转瞬间已物是人非,杨老师望着我,眼圈渐渐泛红,我也差点哭出声来。
杨老师拉着我的手,一个劲的嘘寒问暖。他问了我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又提到了姨妈,说起了暮寒,禁不住潸然泪下,直言:“是我害了他们。”其实当年的事情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从那以后,我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雾隐平郊树,风含广岸波。沉沉春色静,惨惨暮寒多。杨老师当年很喜欢杜甫的这首诗,便将它写在了自己的案头。暮寒哥哥本名素军,只因姨妈碰巧看到了这首诗,便将他的名字改为了暮寒。
晚饭是在家里吃的,难得芳姨烧的一手好菜,这次倒是便宜了我和恩铭两个。吃饭的时候杨老师老是给身旁的恩铭夹菜,还时不时问他目前的学业情况和对将来的打算,看起来他非常喜欢这个孩子。忽听他停箸叹道:“我膝下若是有这么个儿子就好了。”惹得晓月在一旁笑道:“爸,你嫌我这个不成器的闺女给你丢脸了是吧,那你干脆就认他做儿子,反正我也正缺这么个亲弟呢。”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只有恩铭的脸上不经意间微微泛起了一层红晕。
芳姨本是整理了两个房间给我们,但那恩铭偏不听,硬要跟我挤一间,这小家伙,生生让我给惯坏了。
那房间里面有个大大的书柜,里面层层叠叠摆放着好多各式各样的书籍,书柜的一角还放着一本老式的相册。我因好奇便打开了来看,里面除了极少几张是晓月和妈妈的照片,大都是杨老师年轻时候在林城县的留影。但翻到最后,却有两张与前面决然不同而且还是破损后粘起来的相片。恩铭一眼便认出其中一张是小时候的我,而另一张他没见过,我却知道那是年轻时的姨妈。
我想,这大概就是晓月曾提起的那两张照片吧……
恩铭一早便躺下了,与我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因提到周鑫鑫,我便随口问起他U盘的事,他的脸似乎有些微微发烫,支吾了半天才说那是让鑫鑫帮他采集职业学院的数据做调查分析报告用的,我心下便知一二,只能装作浑然不觉,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底。
他与暮寒哥哥极为相似,平时虽看起来胆小温顺,但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常常将生死置之度外,再危险的事也敢去搏一把。
为打消他的疑虑,我又与他东拉西扯了一番,不消半个时辰便睡着了。我望着他那恬静的睡颜,竟是如星海一般宁静。
记得小时候的夏日,我和暮寒哥哥也是这样挤在一间小屋子里,四周都是待用的木材和装米的大缸。闷热潮湿不说,常有老鼠打架打到床铺子上,蛟子苍蝇更是多如牛毛,我常常被扰得睡不着觉。暮寒哥哥看了心疼,便坐起身来用扇子帮我扇风,等我睡着了,他才睡下。第二天早起去河边挑水,他那眼睛总是红红的,多半是夜里没有睡好。其实我也心疼他,但若我要给他扇风,他却总是不肯。
伴着这些美好的回忆,我也渐渐的进入了梦乡。忽觉自己又置身于那个曾经的小屋,银白色的秋月透过破窗照亮了屋里的一切。我仿佛还是那个十一岁的少年,在屋里静静等待着暮寒哥哥回来,我等啊等,一直没见那木门打开。失望之余,我回头一看,却发现他正静静地躺在我的身旁,甜甜的睡着了。我竟是不顾一切紧紧地将他拥在怀里,在他恬静俊美的脸上轻吻着,生怕他突然又离我而去。那一刻,我竟是哭的稀里糊涂。
“哥,你怎么了?”恩铭的声音将我从梦中惊醒,他呆呆地望着我,望着恩铭那三分疑惑七分迷茫的眼神,我猛然清醒。因想起刚才的梦境太过逼真,脸颊不免有些微微发烫,只能装做若无其事地笑道:“铭,没事,我刚刚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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