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福大哥，这只麻雀送给你，炖汤可好喝了。还有这个野兔也给你，用油烹最是耐吃。”

“陆老弟，多谢你，我还想要一只山鸡，和野兔一起油炸肯定不错。”

“给。山鸡我有的是，等一会儿公子来了，我同他一较高下，到时候再任你挑选。”

此时，陆斐和三福正在大马路上清点猎物，陆斐为了赢过慕景白，什么山鸡野雀兔子猎了不少，用绳子绑住腿捆成两堆，分左右担在马背上，又将一些模样好的挑选出来，赠与三福。三福也不客气，大方接了，他今天是一步没走，一箭未发，穿得像个将军一样坐在大路边，扇了半天扇子，居然还能怀抱这么多猎物，自然欢喜不尽。

两人正分得高兴，就见慕景白和夏子信匆匆骑马出来，身后还跟着四个护卫，夏子信也就罢了，两手空空无甚猎物，慕景白非但没有猎物，身后反而还多了一个衣衫破旧的男人。

怎么进去的时候是六个人，出来变成了七个？难道他们打猎，还从山里“猎”出一个人来了不成？

“公子，你们怎么都出来了，怎么还多了一个人？你的猎物呢？”陆斐奇怪地问。

慕景白指了指一个护卫马背上的雄鹿，道：“我箭法退步，只得了这个，猎物肯定比你少，这次你赢了。”

“真的吗？那太好啦！”陆斐大喜，连忙向慕景白炫耀道，“公子你看，我猎了这么多山鸡，还有野雀，还有……”

“斐儿，先不说了，咱们赶紧去一趟李家村。”

“李家村？那是什么地方？我们不打猎了吗？”

慕景白却向他身后之人道，“郑大哥，我们往哪边走？”

男人指了指往东的方向，慕景白让他坐稳，一马当先，往大路东面驰去。

“公子，等等我！”陆斐不知因由，也不敢怠慢，赶紧将自己的猎物绑在马鞍上，匆匆爬上马背，紧追而去。

三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爷，发生什么事了？”

夏子信道：“我们刚刚听说了一件大事，若不解决，本世子心怒难平！三福，别愣着了，赶快上马。”

三福忙将自己的猎物交给一个护卫，叮嘱道：“拿好了，这些都是我的。”

夏子信见他居然收获不少，皱眉道：“你怎么猎了这么多，是身藏不露，还是捡的便宜？”

三福笑道：“这些都是陆斐老弟的功劳，他可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纪就箭法如神。”

“难怪，我就说你哪能这么厉害。行了，别磨蹭了，快跟上来，万一迷路我可顾不了你。驾！”

“喂，世子爷，您慢点。”

……

关山距离李家村，不过七八里之程，九人八马疾驰下山，只用了不到半炷香的工夫。

几人来到村前，只见村落宽广，房屋层叠，不知李心梦家是哪一户，便推陆斐前去问路。陆斐年纪小，长得老实，他在路边转了一圈，见一所房子前站着一个衣带半扣、头发垂散的女人，便上前抱拳问：“这位婶婶，请问一下李心梦家怎么走？”

“叫谁婶婶呢，我还是个黄花大姑娘，你眼睛瞎了吗？”那女子横眉怒起，却竟然是个十几岁的少女。

陆斐才八岁，你叫他认鸟还行，叫他认女子，他实在不擅长。连忙赔礼道：“姐姐，我眼神不好，您别见怪。请问这里是李家村吗？”

少女冷冷道：“对，怎么了？”

陆斐接着道：“你认识李心梦吗，知不知道她家在哪儿？”

“你是谁，找她有什么事？”

“我们是从京城来的，你若知道她家，麻烦给我们带个路。”陆斐说着，指向路边的一行人。

少女本还冷眉冷眼，随着陆斐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树下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那当先的两个少年，一个金冠华贵、披风潇洒，一个气度不凡、俊俏如仙，不由眼前一亮，赶紧整理了一番衣衫，走到夏子信和慕景白马前。娇娇柔柔向二人道：

“二位公子好，我叫李贵儿，我爹爹是本村邻长，不知二位公子前来本村，有何贵干？”

慕景白开门见山道：“姑娘可曾认得李心梦？”

李贵儿见慕景白长得英俊，脸上一红，道：“认得，认得，李心梦是我妹妹，公子找她有什么事？”

“我们是她的朋友，想来看看她。”

李贵儿一听“朋友”二字，不由想起了李心梦之前的那些话来。莫非，那丫头真那么狗屎运，交上了这样英俊潇洒的朋友？于是笑道：“哎呀，你们来得不巧，心梦妹妹不在家，你们可能要扑个空了。”

夏子信急道：“什么，她不在家？她去哪儿了？”

“呃，她和她娘去外婆家了。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等她回来，我帮你们转告她。”

夏子信急得两条眉毛凑到一处，“哎呀，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有工夫去外婆家，这丫头也真是……”

“咳咳。”慕景白干咳了两声，向李贵儿道：“这可真是太不巧了，她们什么时候走的？”

“昨、昨天。她娘走的时候，还和我打了招呼，让我帮她们照看屋子。”

“原来如此，那姑娘可知，她家最近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李贵儿笑道：“哪有什么事，无非她姐姐嫁了好人家，她一天天就知道出去玩罢了。”

慕景白又问：“那她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没说，估计五六天吧。”

“行，姑娘，多谢你了。”慕景白说着，转向夏子信道：“公子爷，既然她不在家，咱们不如先回府吧。”

“回府？”夏子信正觉这话说得奇怪，就见慕景白向他使了一个眼神，连忙会意，假装掉头要走。

果然，李贵儿一听“公子爷”和“回府”二句，全身一震，急得连忙上前拦住他们道：“哎，你们别走啊，可以上我家去，在我家等她。”

“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这么多人住在你家，着实不太方便，而且，她家离你家那么远，这如何使得？”

李贵儿本想借此攀附权贵，毕竟这破烂的李家村，十年八年也难得有一个贵人路过。且这两人一看就是有钱的公子哥儿，还带着跟班、护卫，少说也是三四品的大员之府，要是能到她家住一晚，凭她的本事，随便这么一使手段，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因此，哪肯放他们走，想也没想就道：“不远不远！一个村头、一个村尾，哪里远了！你们就住到我家里，等她回来，我……”

谁知她一语未了，慕景白忽拱手笑道，“原来她家在村尾，多谢姑娘指路！”

言罢，策马直奔村尾。

李贵儿还没回过神来，几人的马蹄早已扬了她一脸灰，气得她脸色发白，原地跺脚后悔不及。

……

而此时的李心梦，正坐在自家年久失修的杉木门槛上，守着竹篮里的妹妹未喜。

昨日，她爹把家里砸得一团糟，抱着钱罐子出去，一夜也没有回来，她娘又受了伤，卧床不起，所以照顾妹妹的重任就交到了她手里。

今儿一早，未喜饿得直哭，隔壁的大娘听着不忍，好心送了半碗米来，叫她摘取荑蒿熬成粥，好叫一家三口垫垫肚。李心梦煮好了粥水，喂了妹妹，自己又吃了一些，杨大娘又哄了婴儿一阵，见孩子不哭了，方才摇头叹气离开。

现在，姐妹两个就在屋檐下，无助地等待着娘亲醒来。

“妹妹，你昨天一定吓坏了吧，姐姐送给你一个礼物，保佑你以后平平安安，不再受到惊吓。”李心梦说着，将一个雕刻着喜鹊图样的葫芦小铃铛系在未喜手腕上，用红绳打了一个结。

这是前儿从城里带回来的小物件，在经历过她爹的暴怒之后，也就只有这个小铃铛和慕景白给她的花神小铜像免遭于难。

“当当”，未喜挥一挥小手，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风吹银铃。

李心梦见她喜欢，不由点了点她的鼻子。未喜还很小，才一个多月，她的眼睛凹陷，脑袋圆溜溜，黄黄的脸像是一颗变大的黄豆，张嘴的样子甚至还有点丑。尽管如此，李心梦却还是很喜欢她，就像长姐对自己那样，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爱。

“小喜儿，你快快长大，长大了，二姐带你进城去看花会，我还要教你认字、念书。就像长姐，就像长姐教给我的那样。”

“叮叮，当当”，未喜挥舞着小手，像是听懂了一般，无辜地看着李心梦。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李心梦自言自语吟着，忽一阵风吹起，吹得院门“吱呀”作响，她生怕凉风吹着妹妹，便起身将院门关好。

这时，忽听里屋传来娘亲虚弱的声音，“梦儿，梦儿。”

“娘！”李心梦又惊又喜，连忙抱着妹妹跑进去。

只见里屋之中，楚氏已经坐了起来，她白纸奄奄半靠在床上，额头缠着一根带着血痕的布条，精神看上去比昨天晕倒时略好了些，但脸上却仍然没有血色。

“娘，你醒了。”李心梦一看到娘亲，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

“别哭……娘没事，未喜呢，她怎么样？”楚氏声音虚弱，醒来第一时间就想到小女儿。

李心梦忙将未喜抱到娘亲面前。楚氏见小女儿乖巧安静，不由心疼地将她抱住，抬起头来，眼圈也红了，“梦儿，你怎么把她照顾得这么好，你真是娘的好女儿。我这一睡不醒，一定把你累坏了吧，真是苦了你了。”

李心梦连连摇头，“女儿不累，女儿就是，就是……”她话未出口，泪已先流。

这样好的女儿，这样懂事的女儿，世上要到哪里去找啊？

楚氏含泪将未喜放在身边，伸出手温柔拭去李心梦脸颊的泪水，“好孩子，都是娘不好，让你担心了。”

这一句话，让李心梦再也忍不住，扑到母亲怀里，哭道，“娘，我好害怕，我怕你再也醒不过来，怕你会像姐姐那样，永远离开我。娘，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和妹妹，不要丢下我们，求你了。”

“娘知道，娘都知道。你放心，娘不会离开你和未喜，永远都不会。”

楚氏心疼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娘有你这样好的女儿，这样懂事、勇敢，娘怎么舍得离开这个世界。娘要活着，要看着你们长大成人，以后风风光光出阁。”

说着，她不由想起昨天那“惊心动魄”的场景来。当时，李心梦拿着刀站在她面前，她整个人都吓坏了，不只是害怕，还有无比的震惊和震撼！

震惊的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身体，这样一个稚嫩的灵魂，怎么能如此勇敢，敢用自己弱小的力量与不公正的事情抗争；震撼的是，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哪怕她的手腕都被李占德握成那个样子，也坚决不肯屈服于别人强加给自己的命运！

这一刻，她忽然如梦惊醒，也许，心梦不会成为第二个“心月”，她一定会坚强的活着，活出自己的人生，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娘。”听见这话，李心梦几乎泣不成声。

楚氏一手搂着心梦，一手抚着未喜，眼泪亦滑落脸颊。从今往后，她的两个女儿就是她活下去的动力，无论前路有多么辛苦，她都会坚持下去，不会屈服。

李心梦哭罢，想起娘亲刚醒过来，一定饿了，便道：“娘，今天早上杨大娘给了我一把米，让我煮粥吃，我和妹妹都吃过了，还有一碗是留给娘的，我现在就去给娘热，你等着。”

楚氏点了点头，看着女儿匆匆跑出去的身影，她不禁即感动又欣慰：这样好的女儿，这样懂事的女儿，世上要到哪里去找啊？

不一会儿，李心梦便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坐在床边，用勺子轻轻舀起，小心翼翼喂给娘亲。楚氏昏睡了一夜，仍旧头疼难受，虽无心饮食，但见女儿如此贴心，便也强打起精神，努力吞咽下去。

正吃到一半之时，忽听院子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马蹄声，那“滴滴答答”的动静，好像就在家门外。

“梦儿，你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李心梦抬起头来，正侧耳细听，就听见外头响起一个声音，“有人吗，有人吗，这里是不是李心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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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不屈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