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绝貌夫妻

“爹”、“娘”,官兵前脚刚走,后脚四个孩子就从角落里跑了出来,原来是朱小玉带着他们从厨房后门溜了进来。

“梦儿!”楚氏还未从刚才的事情里缓过神来,突然听见女儿的声音,由不得激动上前,紧紧将她抱住,“女儿,你上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李心梦不禁眼眶一红,“对不起,我们出去找妹妹了。娘,你怎么出来了,没事吧?”

“娘没事,多亏了慕庄主帮忙,才有惊无险。”楚氏说着,见她穿得破破烂烂,小脸冷得乌青,眼睛也是红的,不由心疼道,“你出去怎么也不告诉娘一声,我醒来找不到你,可知我有多着急?”

“我知道错了。娘,我就是想妹妹,想家了……”李心梦欲言又止,泪水忍不住滚滚而下。

“别担心,娘已经好多了,明儿我们一起出去寻找。等找到你妹妹,咱们就回家。”楚氏说到这里,突觉眼前一花,身子摇摇晃晃,竟慢慢倒了下去。

李心梦大惊,“娘,你怎么了,娘!”

慕涟连忙一个箭步上前将楚氏抱住,只见她面色苍白,娇喘续断,似是脱力到了极点。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打横将她抱起,急急冲进院去。

“来人,快去请郎中!”

“娘,娘。”李心梦已慌得六神无主,慕景白连忙拉着她,跟着跑了进去。

陆斐和朱小玉见状也要去,却被陆守拦住,道:“你们就别跟着添乱了,还不赶快回屋。”说着,见儿子蓬头垢面,浑身恶臭,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就拧住他的耳朵,怒道:“臭小子,瞧你这身脏得,我大老远都闻到了你身上的臭气,你掉粪坑了吗?”

“哎呀,疼、疼。”陆斐被揪得“嗷嗷”直叫。

朱小玉见状,忙道,“陆叔叔,陆斐哥哥是为了保护我才掉的粪坑,你不要怪他。”

“到底怎么回事?”陆守怒道。

朱小玉赶紧解释:“我们出去找人,不小心进了别人家后院,碰上一条大狗,要不是陆斐哥哥救我,我可能就要被狗拖走了。只是,我们在逃跑时,躲进了茅房,陆斐哥哥一不小心就……”

“什么,你伤着哪儿了?”陆守还没听完,又赶紧放开手,抓着陆斐全身上下搓揉,生怕儿子受伤。

“我没有,没受伤……”

陆斐像个面团一样被他爹搓来搓去,虽然不耐烦,但心中却暗暗高兴,想不到小玉妹妹竟会为自己说话解围,今日这茅房掉得值了。

……

西厢房里,郎中进来为楚氏看过诊后,嘱咐“好生静养,切不可劳累,忌忧思劳神”,又开了药,方才告辞。

李心梦已趴在床前,握着母亲的手泪落不止,“娘,你怎么样了,娘。”

楚氏虚弱地半睁开眼,安慰道:“没事,娘没事,歇一会儿就好。”说着,发现她手指冰凉,模样憔悴,便叮嘱道:“女儿,你怎么这么冷,快去把衣服换了,别着凉。”

李心梦摇头道:“我不冷,我想守着娘亲。”

“听话,别让我担心。”

楚氏又是一阵咳嗽,好不容易平复了,见慕涟站在一旁,由不得面现愧色,“慕庄主,多谢您,又给您添麻烦了。”

“夫人不要客气,我已吩咐下人去厨房熬药,一会儿熬好了,厨娘会给你送过来。”

慕涟说罢,退出房间,又吩咐外头巡院的小厮多留意着些,才径往自东厢房去。刚走到《春和景明》屋外,就见胡图背着手在外头鬼鬼祟祟,神色似有些不安。便问:“老胡,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哎呦庄主,您吓我一跳。”胡图如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你还不睡,景白呢,可睡了?”

“公子洗、洗澡呢,我,我帮他看大门。”慕涟看了他一眼,“这里又没有外人,洗澡何需守门,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没,有,有。”胡图支支吾吾,欲盖弥彰的神情全都写在了脸上。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这个……”胡图一语未完,慕涟就抬手推门,大步迈入。

夜深人静,东厢卧房。

慕涟沉着脸坐在上首椅子上,底下站着沐浴已罢、上药完毕的慕景白,他此时已换了一身中衣,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双眸垂下,两只手紧张地攥着袖子,两人之间的气氛,如同此夜一样寂静。

胡图轻手轻脚推门进来,为慕涟端上一杯莲心茶,又在旁边的桌上放了一碗莲子粥,然后才恭恭敬敬关门退出去。

“你还不打算说话吗?”慕涟喝了一口茶,打破了沉默。

慕景白咬了咬牙,“没什么好说的,都是我自找的,没能把人带回来,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你还知道?你那个烧伤,昨天就该上药,为什么不说?还有,手臂上的口子明显是暗器所伤,就不要说肩膀淤青了,弄不好别人几下子给你打成内伤,你还要命不要?为了一个婴儿,这么做值得吗,你是想气死我不成!”慕涟又生气又心疼,要不是看他受伤,真想打他一顿。

“那不是一般的婴儿,那是梦儿的妹妹。”慕景白忙道。

“可你是我的儿子!”

慕涟“噹”一声将茶杯重重搁下,怒道:“我慕家六代单传,你不爱惜自己,难道是想死在我跟前吗?什么梦儿不梦儿,我肯收留她们,已是仁之义尽,若是你为了一个外人断了胳膊少了腿,你要我往后怎么办?”

慕景白急道:“梦儿已经没有家了,我不能让她再失去亲人,如果让他们完成交易,未喜的一生就要被毁,我做不到!我只恨自己技不如人,没有把她救回来。”

“你担心她失去亲人,你就不怕我失去亲人?”

慕涟气得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我看你不是技不如人,你就是个蠢物!对方是什么人你清楚吗,背后什么势力你知道吗?自以为行侠仗义,实则冲动逞能。慕景白,我要你从小习武,是为了让你强身健体,保护自己不落他人之手,不是让你得了本事就到处乱跑、胡作非为!你觉得自己没事,死不了,你可想过别人的感受?你知不知道,今天斐儿和小玉为了打探消息,差点被狗咬,要不是他们跑得快,真出什么事情,我怎么向老朱和阿守交待?万一李心梦被人抓走呢,你又该怎么办,你想过没有?你,你是想让胡文墨之事再上演一遍吗!”

慕景白听到“胡文墨”三个字,脸色刹时惨白,身体抖了一抖,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慕涟见他如此,不禁觉得心口沉痛,胸闷异常,硬生生憋了一口气,怒道:“说,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慕景白很想将送信之事告诉父亲,可是一想到释忠重伤时的叮嘱,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也只能反复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人要守信,不可背离。

“看你这个样子,果然有事瞒着我。到底是什么,快说!”

“我,我不能说。”

“你……”

慕景白忙伏身道:“爹,您能不能给我三天时间,就三天,三天之后,我一定把什么都告诉您,绝对不再隐瞒!”

慕涟气不打一处来,真想踢他一脚。但又见他身体微颤,想必身上之伤一直在折磨着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只好哼了一声,道:“好,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你最好不要再给我惹出什么事来。赶紧起来,把那碗莲子粥喝了,看你这个样子,能不能活到明天去侯府,还不一定。”

慕景白颤颤抬起头,“什么,明天去侯府?”

“哼,你小子可是失忆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除了李心梦,谁也不要’吗,这些话,难道不应该亲自上门对静安侯说?我告诉你,拜贴都已经写好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慕景白不由呆住。他万万没想到,父亲虽然严厉怒斥,却仍旧把他的话记在了心上,一时间不觉又自责又感动,眼眶也不由红了。

“爹,你放心,我明天去林叔叔家,一定不会冲动,无论他如何震怒,我都愿意一力承担。”

慕涟一拂袖,“大话少说,你先把自己顾好才是要紧。”说罢,大步走出门去。

父亲走后,慕景白方才起来,坐到桌前,用勺子一口一口吃着莲子粥。这粥做得很清香,显然是老胡的手艺,即使放得有些凉了,吃下去依旧很舒适。刚吃完,房门就被人推开,竟是胡图走了进来。

“真不错,您把粥都吃了,这下老奴可不用再跑一趟喽。”老胡见他把碗里的莲子粥吃了个精光,不由笑道。

慕景白有些疑惑道,“去哪儿?”

老胡道:“去正屋啊。你还没回来,庄主就担心你饿着,又怕太晚吃油腻的东西容易积食,所以,让我煮了这个粥送来。刚才走的时候,他又吩咐,说你要是吃完了,也就罢了,若是没吃完,老奴还要上去告诉他一声。”

慕景白愣了一愣,道:“这粥,是我爹特地让你做的?”

老胡收拾着碗盏,道:“可不是,他还怕厨房做不好,非叫我亲自去。你不知道,庄主对你真的是很关心哪。”

慕景白不禁再次红了眼睛。

“公子啊,庄主刚才那么骂你,你可千万别怨他,夫人走得早,他一个人把你拉扯这么大也不容易。想当年牡丹园失火,他为了救你,后背被烧了一片,现在都还留着疤,你说他看到你这样受伤,怎么会不生气。”

慕景白更惊了,“什么,你是说爹为了救我,曾经受过伤?这些事,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你那时候刚出生,怎么可能知道。再说,夫人也是这么走的,这是庄主的伤心事,又有谁敢提及?说起来,夫人当年可是美貌无双,用‘一笑倾城’也不为过,她性格聪慧,品貌纯真,对家里的下人也十分亲切,老奴虽只见过她一面,却至今难以忘怀。唉,只可惜……”

老胡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只道:“算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公子,你还是快休息吧,我先走了。”

看着胡图退出去,慕景白坐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长了这么大,父亲几乎从未说起过娘亲之事,就算是他儿时问起,也从不正面回答。如今听了老胡这几句,他只觉无比愧疚,想不到,父亲为了他,竟隐瞒了这么大的伤痛。

胡思乱想间,他混混沌沌躺到床上,想着老胡刚刚的话,想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心中五味杂陈,实在难以入睡。

无奈,又只好坐起,从枕头底下将那封信拿出来。这是一封浸着血迹的书信,血斑已几乎变成暗色,尽管如此,看上去仍是让人触目惊心。

慕景白小心翼翼拆开封蜡,将信取出,他知道,不完成“送信”一事,自己根本没法过上安稳的生活,不只照顾不了李心梦,甚至,可能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昏黄的烛光下,随着信笺一点一点展开,慕景白渐渐看到了上面的字迹,只见第一行写着——“儿臣明疏敬叩皇帝陛下”。

这……慕景白瞬时大惊,背脊一麻,全身一僵,赶紧把信合上。

天哪,这是明王写给皇帝的奏书!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可是写给皇帝的信,竟然就这样在他身上揣了这么多天,实在是……

慕景白有些失措,努力控制住心里的震惊,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释忠交给他的,竟是这样的东西,幸亏他还没看,若是看了,信中涉及什么机要,他一个平民百姓,岂非要被杀头?

想到这里,连忙将信又放了回去。突然,他手上动作一滞,脑海里不禁想起了明王府外的那些暗哨,想到了那个叫“张镇舟”的家伙!难怪,难怪会有人守在明王府外面,说不定,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拦这封信。什么“丞相府一等侍卫统领”、“神威军副校尉……

不,这简直太可怕了。

正混乱着,外面更声忽然响起,一敲三下,子时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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