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配合冯以南的赶稿，这一次的开会地点定在了他的工作室。

张婉虞提前了十分钟，站在了冯以南工作室的公寓楼前，抬头看着新建的楼。

这里地处郊区，但毗邻地铁站，周围的配套设施也大部分在开发中。

姜佳瑶在等电梯时，正巧遇到了编辑。

编辑热情地跟张婉虞打着招呼：“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这里是虞北老师新买的房子，拿来当工作室了。不赶稿的时候，他也会住在市区那套房子。”

张婉虞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来到工作室门前，编辑摁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生：“啊，你们来了，请进。”

编辑介绍道：“介绍一下，这位是虞北老师的助手。”

她进门，进到客厅，客厅里摆着两张升降桌，穿着短袖冯以南正埋首于桌前的手绘板上。

笔和手绘板接触，发出“哒哒”的声响。

冯以南没抬头说：“稍等一下，我这里还有几笔就结束了，你们可以到房间里等一会儿。”

比起之前见到亲切的冯以南，现在的他多了几分严肃。

编辑熟门熟路地走到了房间。

这个房间更像一个会客室，沙发、茶几、咖啡机和书架一应俱全。

书架上满满当当地都是漫画、科幻类小说还夹杂了几本历史类的书籍。

编辑熟练地操作起了咖啡机：“你要喝什么吗？”

张婉虞客气地说：“我自己来就行。”

她拿咖啡机做了一杯美式，喝了一口，被浓郁的苦味刺激得皱了皱眉。

冯以南进门时，就见张婉虞双手捧着咖啡，一脸愁苦的样子。

“咖啡很苦？”冯以南问她，“给你加点牛奶？”

虽然不想麻烦冯以南太多，但张婉虞还是点了点头。

冯以南出门拿了一盒牛奶，给张婉虞倒在了杯子里：“这次的咖啡豆买的有点太苦了，我也喝不太惯。”

张婉虞不懂咖啡，点了点头。

她抿了一口加了牛奶的咖啡，苦味被牛奶冲淡了很多，口感变得更加柔和。

编辑看了看张婉虞和冯以南之间的互动，犹豫着开了口：“那要不我们直接切入正题？”

张婉虞从包里拿出电脑，打开她准备的PPT进行展示。

“这是我从《安魂人》漫画里截取出来的一些经典场面，我个人认为是比较适合拿来做周边的，这后面也展示了一些周边的概念图，你们可以看一下，”张婉虞说，“然后这边还需要的是一些主角的个人人物图，还有……”

她一口气把准备的内容全部讲完。

编辑点头：“这些事情我也不太懂，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如果你觉得可以就可以。另外看虞北老师这边还有没有什么要求？”

“要的图我会尽快给你，”冯以南认真地说，“其他就交给你了。”

“好，”张婉虞应下，“等图一到手，我就跟美工沟通，尽快下厂打样。等打样出来了，我们再及时沟通。”

“那就麻烦你了。”

张婉虞摇摇头：“不麻烦，职责范围内的事。”

编辑见事情这么快就谈完：“这就好了是吧，那我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编辑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助手见门开了，也过来看了一眼：“哥，我背景画好了，你过来检查一下。”

冯以南看了眼时间：“你可以先回去了。”

助手应了声：“好，那我先走。”

冯以南对张婉虞说：“我先去外面看一下，你走的话跟我说一声。”

张婉虞正在整理文档，头也没抬回道：“好，我把这个文档整理完，立马发给你。等你忙完，可以再核对一遍。”

等张婉虞再三确认过文档细节和没有错别字后，把文档直接发到了群里。

她合上了电脑，仰了仰有些僵直的脖子，目光落在了顶层的书架上。

书架顶层放着几个相框，有一张她一眼就认出来是他们高中时候的毕业照，还有一张看样子是他的大学毕业照。

听外面没有动静，她大着胆子悄悄起身，踮脚去够最上面的那张照片，手指离相框还差几厘米的距离。

她踮起脚，手伸到了极限，也还是没能拿到。

一股淡淡的青柠气味将她包围，骨节修长的手越过她，取下了那个相框。

冯以南将照片递给她：“给你。”

张婉虞有些不好意思，偷偷摸摸窥探他的**，却被他抓个现行，不得已只能接过相框。

只扫了一眼，她就找到了站在倒数第二排的冯以南，似乎比现在胖一点。

冯以南声音里带着笑意：“那个时候是不是胖一点？”

张婉虞轻轻“嗯”了一声。

“那个时候，刚开始连载，压力特别大，一想不出怎么画，就会吃东西。后来慢慢找到了节奏，就越来越顺利了。”

张婉虞把相框还给了冯以南。

冯以南把另一个相框递给她：“这是当时在我家拍的。”

张婉虞认出照片上的人有编辑和刚才的那个助手，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冯以南有些感慨：“这边这个助理已经辞职了，现在在国外读研。”

张婉虞默默地把照片还给了他。

她突然意识到，她和冯以南之间隔着整整八年的空白。

她不是当年那个张婉虞，

他也不是当年的冯以南。

张婉虞看向冯以南，冷静地说：“我刚给你发的文档，你确认过了吗？”

“嗯，看过了。没问题。”

张婉虞拿起了包，淡淡地说：“我该走了。”

冯以南看了眼时间：“那你今天是直接下班了吗？”

张婉虞的实话到了嘴边拐了个弯：“我还有点事情要回公司一趟，先走了。”

其实出发前，她跟部长说过了，她可以直接下班回家。

冯以南拿起车钥匙：“我刚好要回市区，我送你，顺路的。”

“不用了，我坐地铁就可以。”

“我突然想起来，我关于周边有些设想，正好可以跟你说一下。”

听到工作的事情，张婉虞不得不妥协。

她和冯以南一起到了地下停车库，上了车。

冯以南发动了车，朝她看来。

张婉虞被冯以南看得有些莫名，她是脸上沾了咖啡渍吗？

冯以南说：“保险带。”

张婉虞后知后觉地去拉保险带，可拉了一下，没拉出来，有尝试了两下，拉保险带时还是有一股阻滞感。

又是那股熟悉的青柠气味。

冯以南俯身去帮她拽了拽保险带，“咔哒”一声，保险带的卡扣卡上了：“好了。”

张婉虞还想着刚才冯以南从他面前一闪而过，有些没反应过来。

等到车子开出昏暗的地下室，看到天边的一抹黄昏。

她反应过来：“你说关于的周边的想法是什么？”

“需要我专门为周边重新画一张图吗？”

“不用，”张婉虞一口回绝，“从各方面来说，你都不需要在周边制作上投入太多心思，你有时间成本，出版社也有制作成本。说实话，就出版社的报价来说，随漫画的附赠的赠品，质量可能不如独立贩卖的。”

“我明白。”

张婉虞借机：“其实，我们公司也有意找你合作，想买你的漫画衍生品的版权，你有没有兴趣？上次在展会上，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我们公司代理过不少IP，你要不要认真考虑一下？版权费肯定也会让你满意的。”

“张婉虞。”

“啊？”

张婉虞突然被冯以南叫了全名，有些懵。

冯以南侧头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瞳孔让张婉虞看不出情绪。

“除了工作，你没有其他想跟我说的吗？”

“嗯……”张婉虞经过一番激烈地头脑风暴，“我把你的漫画追平了，看的时候我会想着我怎么没早点看到这部漫画。”

“你喜欢？”

“喜欢”这两个字无意间拨动了张婉虞隐秘的那根心弦。

她喜欢这个故事。

更关键的是，过了八年，她还在喜欢冯以南。

她好像忘不了他。

张婉虞格外郑重地开了口：“喜欢。很喜欢。”

“你是真心的吗？”冯以南看向她，“不是为了跟我签约骗我的吗？还是念着过往的同学情说的场面话。”

“骗你？同学情？”张婉虞涌出一股委屈的情绪，还很生气，“我们很熟吗？”

八年不见，冯以南就像是熟悉又陌生的访客，连门都没敲，突然闯进了她的生活，把她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她看到前面的地铁站说：“我看到前面有地铁站，你找个能停的地方，把我放下来。”

冯以南略带试探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婉虞现在特别想抽烟：“冯以南，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又会见面？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吃饭？我也不知道在你眼里是个什么人？从前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请你把握好你的边界感。麻烦你在前面把我放下来。”

“你听我解释……我只是……”

“我们的关系，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

“只是最近关于漫画有一些负面评价，所以我才想问问你的感受。”

张婉虞的气没有消：“抱歉，我现在脑子很乱。你还是在前面放我下来。”

冯以南把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上。

张婉虞下了车，“砰”地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

冯以南也下了车，向前追她。

“别跟着我！”

冯以南还是跟着：“我知道我刚才说的话有点过分，但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我真的有话想跟你说。”

张婉虞没有给出任何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她眼里，她就是一个为了签约，满嘴客套话的人？

她的真心，对于冯以南来说，什么都不是。

目送着张婉虞远去的背影，回到车上，冯以南把头抵在方向盘上。

他好像又搞砸了，就和八年前毕业典礼那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