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吾对她织三的了解显然还太少，当听到她口中的否定时，说不清心里是庆幸还是失落。

如果她真是来替十二津而来，那织吾还可以替她找个理由。

十二津的恐怖和神秘，几乎传遍了整个大洲，就连夷则他们都能被控制，又更何况织三呢。

可她说不是。

织吾小声骂了一句。

“王爷说的对，我们小九可不能再继续跟着那个男人走了，瞧瞧这都学了些什么坏毛病啊。”

她径直坐到了床榻边，从书祭的药箱里取出药膏，拉起她的手，轻柔擦拭。

“你走后，母亲整日以泪洗面，身体也每况愈下，你啊，可真是狠心的丫头。”她伸出手指戳织吾的头。

因为她话的内容和那熟稔的举动，织吾有一瞬间沉浸，若不是瞥见那双手的指甲，她都快卸下防备和曾经最信任的姐姐哭诉。

织吾抽回自己的手，侧过头，不再看她，对着成王重复了刚才的话。

成王不置可否，只淡淡说了声“你们姐妹好好叙叙旧”便转身出去了。

织三颔首，待他出去后，她压低了声音：“小九，成王手段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先顺着他，待时机成熟就逃出去。”

“你自己顺着他吧，我是要走的。”她深吸一口气，仍旧不敢直面织三，“三姐，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喊你，不论是我已辞别织姓，还是因为你……总之，我们不适宜再如此亲近。”

有些话，说出来仿佛更难过了，她的声音自然带了哽咽。

她推开织三，站起身，决绝要走，推开门之后侧过头，声音很淡，道：“其实你我也好，成王也好，各自的目的都心知肚明，都不必再掩饰了，我也再和你们说一遍，你们所谋的大业我不会道与他人，当然也不会帮你们，而之前所说的承诺，王爷也不必当真，我没有什么想要的。烦请织三小姐代为转达。”

话音一落，她抬腿迈了出去，以防万一，还唤出了莲花灯。

说来奇怪。

莲花灯自从进了这寺庙后，就有一种无力感，她与它相通，自是能觉察到它处处受压制，但总比没有的好。

她没想错，当然有拦着的人，还不少呢。

望向对面的两人，她往前迈出一步，“让开。”

“九姑娘，还请您回去，莫要为难我等”

她轻叹一口气，将手中莲花灯推出去，她必须走，若这次不走，之后再要走便是天方夜谭。

成王的那个梦，她不疑有假，所以更怕成真，所以必须变！

织吾眼底印出火焰，莲花灯飞速转动起来，两侍卫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啊，两人面面相觑，抽出来的刀尴尬举在那儿，是前进伤人也不是，后退更不是。

更何况，眼前还有诡异的一盏灯。

就在这时，只听见小姑娘轻道了一声，“破”，顿时，他们的衣袍便烧了起来。

织吾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只是火势起的快，她趁乱急忙绕过他们，提着裙子往下跑。

眼看着台阶就在前方了，谁知侧边会闪出一个书祭。

“你也太容易被人看透了。”峥嵘说她一定会走，他还想着自家姐姐来了，小姑娘不得围着姐姐诉苦啊，走什么走。

没想到，这小姑娘还真下定了决心。

“书祭，我知道你有大能耐，不然子规不会想着去找你，可我不想这时与你动手，扰了佛门净地。”

子规？

书祭一怔，喃喃道：“这世间真有这东西？”

织吾瞬间抓到了一个口，“有，我见过，若你感兴趣，之后我会把故事完整告诉你。”

她紧紧盯着还在怔愣中的书祭，悄悄挪动脚步，顺利走到了台阶。

一阶、两阶……她立即跑了起来，书祭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气急败坏。

成王闭着眼由小沙弥推了出来，胸有成竹，手搭在扶手上，看着像是毫不在意一般挥动了手指。

同一时间，台阶两侧瞬间出现黑压压的侍卫，齐齐拉着弓箭。

织吾脚步顿住。

“织吾，箭可不长眼，你莫不是也想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就像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一样。”

闻言，她浑身一颤，“你卑鄙！”

成王耸耸肩，是又怎样，总之她不可以逃，不然不止是他的大计增加了很多困难，甚至会有更多变数。

他也尝试过自己去收拢那两方势力，结果陇西李家胆小如鼠，只敢推出李见寒，而都城那边则更是顽固。

他等不起了，必须速战速决，所以非织吾不可。

织三靠在门边，昵眼看着这让她舒适的一幕，心里隐隐期待，那些箭脱手而出。

让她死在这儿最好！

织吾手里握紧了莲花灯，手掌心那股气还是有些不足，她扫了一圈，心里没底。

“我今天必须走。”

她一字一顿，目光坚毅，尔后，手中莲花灯酝出柔淡的光圈照在她身上。

成王睁开眼，已是满脸狠戾，他说到做到，看见她脚步往前一迈，手就往下压，密密麻麻的箭朝着织吾而去。

在场的所有人，兴许只有小沙弥不忍回过身，嘴里一直念着“阿弥陀佛”。

她每一步都走得不易，莲花灯给的光也越来越弱，马上就要没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些若有若无的疼痛感。

这样的变化，被庙门口的人看得清楚。

“王爷，小九要走到底了，宫里那位近日也收到了她的消息，要是被那位……”

织三及时开口，又只是点到为止，其中深意再明白不过了。

书祭错愕回头，将她的神情收归眼底，心道：难怪织吾没有和她诉苦，怕是早就摸清了自家姐姐的杀心。

他摇了摇头，第一次为那个小姑娘感到唏嘘，纵有那般天赋，却也失了真心。想了想，更加认可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若有真心，她的父母怎么不在小姑娘受苦难时前来营救？还有那密谋已久的局。

只是夷则来那夜，他恰巧没在，不然他也不会为那个与他历来不和的小姑娘感伤。

待他回过身，那小姑娘肩膀上已经插着箭了！周身的光圈虽有却淡极了。

织吾后背很疼，她数着脚下台阶，还有五台，离开这里，莲花灯就能恢复正常了。

不知道自己中了几箭，但她能感觉到手掌心有些潮湿，莲花灯也开始有些灼热。

“峥嵘，她快要撑不住了。”

“不会的，王爷，莲花灯在护着她，别看她背上中了箭，但都没看到血流出啊，可见根本没伤到她，我这妹妹惯会骗人，不然怎么能瞒得了这么多眼线，和那假李见寒私会！心眼儿多着呢，打小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织三眼神都变了，夹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欸，我说你不能积点口德？”

这时，成王“咦”了一声，直起身子，“那是谁？太远了，我看不清。”

织三顺着看过去，猛地恨恨骂了一句，转头焦急道：“南吕！定是夷则没死，才让他来接应的！”

南吕飞身下马，看见那个小姑娘步履虚浮走下台阶，心下大惊，连忙纵身跃过去，接住摇摇欲坠的织吾。

而后不做任何停留，立即就走。

他轻功一绝，此时再有什么动作，都有些来不及了。

成王气得用力将手中的串珠砸了出去，珠子四散滚落，那声音在此时就像是一声声重锤击打在人心里。

周遭一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给本王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找到的话，你们就不必活着回来！”

南吕揽着织吾，手中鞭子挥得更快，直到耳边听不到那些人的声音后，他才开口。

“小九，再坚持一下。”没有听见小姑娘回话，他心急如焚，不能倒了一个夷则，再倒了她啊。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要是织吾出了事，就夷则那狗脾气，他都能想象出到时候要发什么疯。

他狠狠心，拍了拍小姑娘的脸，捏着她的嘴喂了一颗药下去。

心有余悸道：“这是当初老头给我们的救命丸，虽然已经过去几年了，也不知道效用还在不在，死马当活马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