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吾忙着赶路,心里正琢磨着夷则变化的事情,倒也没怎么仔细听旁边人讲的话。
他们走得很急,这一路几乎没有怎么歇过脚,若是依着以往她的娇气矜贵,可受不了这番折腾,可这几日她愣是一声没哼。
南吕几次开口,都被她推拒了去,眼下距离十二津已经很近了,不差一时半会儿,他加快了几步,在路边茶水铺子停下,站在门口就大声喊了一句:“来碗茶!”
织吾微微蹙起眉,有些不愿,却也深知南吕的意思,无非就是担心她。
归根到底,南吕是被她扯进这件事的,确实不该累他受过多的苦。她虽说是付他佣金,可夷则那样子,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帮她认下这笔债。
她翻身下马,只觉两条腿和脊背都很是酸疼,倏地着地,脚下踉跄了一步,南吕撇眼手快伸手扶住,小声道:“我就说吧,该休息休息了,就你这副模样,就算现在到了十二津又怎么去找夷则,还没到鸾峰半山腰你就垮了。”
她努努嘴,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坐在了茶棚里,织吾才感觉到疲累饥饿,根本不是一壶茶能解决的,“我想吃面,你呢?”
南吕轻笑一声,“好嘞,小姑奶奶”,他两已经相处有几个月了,南吕又心细如发,对她的一些口味习惯是有一定熟悉度的,“掌柜的,再来一碗素面,二两肉干”
“你不吃?”
他懒懒一笑。
没一会儿就见小二将肉干和两碗面抬到桌上,笑着躬身道:“南吕大人可是好些时日没来了,给您备的还是老样子。”
织吾唇角微不可查一勾,这人啊,就是喜欢卖弄关子。
临近十二津了,织吾忽然生出几分惧意和惆怅。不仅是怕夷则依旧认不出她,还怕以前梦到场景全部成真,到时候能不能找回夷则不说,怕是自己也要搭进去了。
之前她问过夷则,十二津什么样子,那时夷则回她:枯燥沉闷,你此生都不会去那地方,不必在意。
世事难料,谁想到如今她却是主动走进了这枯燥沉闷之地。
她心绪太重,这一碗面吃的索然无味。
小二见他们吃的差不多,提了个食盒过来,道:“南吕大人,这是早先半日姑洗大人留下,说是若您来了就给您和这位姑娘。”悄悄抬眼看了看那姑娘,十二津风流浪荡子可不少,但独独有两位不是。
那就是夷则大人和南吕大人。这两位大人一冷一热,却都不近女色,尤其夷则大人。小二曾经以为在这位魔头眼里,只要他动起手来就没有男女之分,可这次不得了了,他居然带着一个女子出行。
“几位大人倒是默契,早些时日姑洗大人他们才走,您就来了。”外面的人不约而同能不提到夷则就不提,免得惹火上身。
南吕颔首,对他的话没有过多在意,打开盒子竟是一枚金扣子。
他手一抖,这枚金扣子不是在织吾身上吗?怎么又会在姑洗那里。
“夷则的金扣子呢?”
织吾从小二话里收回注意力,瞥见他的神色,从袖中取出金扣子,泛着冷光,就同扣子的主人一般。
这就奇怪了,她看着南吕手中推过来的盒子,只觉心里烦闷,也不愿往深处去想,收回自己那枚,就催促着上路。
随着靠近十二津,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入眼竟是萧条,巡逻的人比以往多了些。
南吕压着马身,脚步慢了下来,紧张得重复嘱咐了几遍,生怕小姑娘进了这地方之后就被吞噬。话里间,他抬起头瞧见“十二津”张扬肆意的牌匾,生活在这里已经二十年了,倒是第一次这么紧张。
织吾有些不耐烦嫌他啰嗦,同样的话到底要说几遍才可以,“我记住了”
可其实此刻,心里的鼓声震天响。
穿过牌匾,两人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眼前才豁然开朗。
织吾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那条狭长的路,两侧巍峨入云颠的山,还有道路尽头的台阶......
她顿住脚,不敢再往前走一步,这一刻,仿佛回到了曾经的梦中,周围来往的人似乎原地消失,连同他们的声音,她统统听不见。
南吕应答了几声路过的下人,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习惯性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房前的刚亮起的灯笼,几年如一日的规矩还真是雷打不动,再一转头,整座鸾峰的灯笼都是亮着的,这倒是稀奇。
反正这么多年来,他很少见到,那六人同时出现。
“小九,我和你说......”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没有听见任何回应,转过头看见那个小姑娘还站在最初的地方,神色晦暗不明。
他心道:十二津这鬼地方,本就吓唬人,是他考虑不周了。他几步跑回到她身侧,微微弯下腰,“怎么了?”
织吾被突然出现的脸吓了一跳,回过神,看清楚是南吕,重重喘了一口气,“没什么”。
有些事根本说不清,就好比她对这地方最恐惧的无非就是那个血池,可夷则说过没有什么血池。
再说,就算她真说出来了,谁会信呢?
曾经夷则会信,如今也不好说了。
迎面走过来一个提着红灯笼的姑娘,衣着朴素,面容娴静婉转,看一眼就让人觉得舒适,她微微笑着朝二人福了福身子。
“大人,安全归来便好,奴已经为这位姑娘准备好了房间。”
南吕颔首,无所谓的开口介绍:“小九,这是我院子里的日央,这是我的雇主,你唤她九姑娘就可以。”
日央微笑着致意,侧着身子退到南吕侧后方。
南吕的住处在山腰,有一条坎坷的山路,并不好走。十二津的人大体都有武艺,这条路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织吾来说,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经过连日奔波,她全身的骨头和肌肉都在叫嚣,抬头瞅了瞅山腰间的宅子,她犯难的问了一句:“就没有不用爬山的房间?”
南吕已经走上去了几步,听见她的话,突然想起自己疏漏了,立即折返回来,道:“小九,这路难走,我背你上去。”
他从小就习惯照顾夷则,哪怕夷则根本不需要,随着年岁增长夷则愈发孤傲,随时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凑上去。他时常担心,夷则会孤独到老死,没想到身边会出现一个织吾。
而且还是被他珍之重之的姑娘,只是他从来都只有打打杀杀,哪会逗姑娘开心啊,所以总是显得有些笨拙,无奈咯,南吕本着爱屋及乌的心,就顺道一并照顾了这个小姑娘。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能顾及到织吾的难处,却没有顾及到环境的敏感。
话音一落,织吾眉尾一动,不知该如何拒绝,就看到眼前伸出一双手。
“大人心细,知道九姑娘上不去,但是这几日回津里来的人多了,若真由您背上去,会给姑娘增加不小麻烦的,还是奴来最为合适。”
南吕一拍脑勺,不好意思干咳两声,“对,对,我考虑不周了。那个……小九,你放心啊,日央轻功很好。”
她并不怀疑,将手搭在了那双手上。日央比织吾高寸许,可那双手却小很多,手心也突兀的粗糙。
日央请道一声:“抱歉”,就揽着她的腰,纵身而起,借力山道边的木桩,几个呼吸间便到达了山腰。
中规中矩的小院子,门头张扬写着一个大大的“無”,两侧墙垣攀着牵牛花藤,透过半开的门,也能看见院内种着花草。
日央上前一步,嗤笑道:“这个字,还是我们大人央求了对面鸾峰那位许久,才得来的。”
织吾顺着看过去,淡薄雾气里的山峰,从上至下零星缀着六盏灯笼,显得更是冷清。
她也没有去问话里的“那位”是谁,整个十二津都让她觉得不安和惧怕,如今只想赶紧找回夷则,不管他认不认她,之后赶紧离开。
南吕迟迟没有上来,日央默了片刻,余光撇见对山一闪而过的人影,微微垂头,道:“姑娘,大人才回来怕是有事要交代,我们先进去吧,山上风大。”
“嗯”
她心道:夷则,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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