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里太空旷了,匕首插入血肉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数倍。
织吾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冲动去围困一个人,现在苍舒影川倒在她脚边,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梦,她也还没有进入去看。
只知道,就是在刚才那一瞬间,她不想让她去找夷则,不想让她再出现,脑海里甚至有个声音在说:“如果没有她,夷则就是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可现在冷静下来,才发现原来可怕的是自己。前期一直压着自己的情绪,以为不在意,以为能得到更好的处理,可不曾想就因为对方的一个举动,就方寸大乱。
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缓缓转过头,一脸茫然看向来人,糯糯开口:“夷则,怎么办?”
听到她的话,榻上的人猛地睁开眼,恶狠狠看过来,那双通红的眼让她心惊,梅涧咬着牙问:“你来做什么?”
“她织梦需要有人在旁守着,而我就是那个人。”夷则一只手背在身后,紧紧握着那枚发烫的银铃。
若不是银铃大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小姑娘要为了他只身犯险。
到底是自己大意了,以为他装作忘记,就会麻痹对方,将藏在背后的人揪出来解决干净。
可没有想到,织吾竟然主动入局,他还是低估了她。
夷则剑尖的血滴在大理石板上,织吾才看见他身后,血迹随了一路,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梅涧笑得有些癫狂,“原来你真是装的啊?为了一个女人,居然能忍受水牢和红花毒,我的好夷则,可真是不得了”
他支撑着自己起来,手上的动作让织吾突然想起了那个梦,惊慌之下,她转手将匕首插进了梅涧胸口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梅涧愣在原地,不敢置信看向那个小姑娘,却在同一瞬间幽淡莲花香缓慢钻入了他的四肢百骸,力气逐步得到恢复,他伸出手就捏住了织吾的脖子。
力道之大,眨眼间就让她呼吸变得困难。
“主上!”
夷则的剑离他的手只有一寸,进退两难,一边有恩一边有爱。
“想对我出手?夷则,你还没有这么本事!”他另一只手掏出一个瓷瓶,抖落出一枚红色蜡丸。
织吾手中用力,拔出匕首,趁梅涧吃痛,她急忙就在匕首上点燃了他的心头血。
怪异的事就在此时发生,梅涧的血燃起了火焰,与以往不同的还有,这次竟然还有细微的爆炸声,就仿佛他的血里有千万只看不见的虫子被一瞬间点燃了一样。
夷则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止住了她的颤抖,“别怕,去吧,我在。”
她点点头,闭上眼进入了梅涧的梦。
一片猩红,织吾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站在地上,还是漂浮在空中,空气中弥漫着腐肉的味道。
织吾听见微弱的抽泣声,她顺着走去,穿过这片猩红,她才看见听了数遍的“浮屠塔”,通体幽黑,像一座倒扣着的大钟,没有一扇窗子,唯一的进出口便是那扇紧闭着的大门。
门前站着孔武有力的六名守门者,织吾谨慎从他们中间穿过,当她刚搭上门环时,身后大声呵斥:“站住!”
她吓得一动不敢动。
“让开,我今日不想动手。”
这声音有些熟悉,织吾回过头,看见一长相十分俊朗的男子,一双丹凤眼尽显蛊惑。多看几眼,她才发现,这是梅涧!
照梅涧所说,他之前自己闯浮屠塔是不成功的,所以才会派夷则来。不知道梅涧派过多少人来闯,无疑都是失败而归。
但一入梦就能到浮屠塔,想来这梦已经困扰他很长时间了。
眼看着梅涧和前方四人缠斗在一起,织吾便伸手搭在门上,腕间金莲跳动的频率变得更快,当她再次睁开眼时,便是站在楼梯边缘上,往下一望无际的黑暗,只能看见冰冷的玄铁楼梯弯曲向下,一不留神就会跌落。
她往后退了两步,对黑暗的未知有些恐惧,想到夷则在下面也曾吃过大亏,更是不敢大意。
倏地,浮屠塔顶传来三声钟响,整座浮屠塔跟着震动起来,“故人来此,有何贵干?”
浑厚悠远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织吾四顾,仍旧未能寻得。她没有来过浮屠塔,更没有什么在此的故人,是以她并不认为这声音是冲着她来的。
她从袖袋掏出火折子点燃,依旧散发着莲花香,微小的火光照着她的前路,往下的每一台阶她都看得很是认真,也不知走了多久,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故人请回。”
她往前继续走,却被一道无形力量挡住,“故人请回,此地不宜久留。”
这下,她终于明白,所谓故人就是她,或者说是莲花灯里的她。她翻手唤出灯,见它明灭闪烁着白光飘在眼前,柔和圣洁。
她咬了咬牙,还是道:“前辈,我需要在此寻一人,不会给您添麻烦,烦请带路。”
“故人请回,此地不宜久留。”
还是这句话,她有些焦急,在梦里时间待长了,不确定梅涧会不会醒来,若是他醒来了,那么她再出来的可能性就变得渺茫了。
她不再询问,只试探着推莲花灯往前,果然,莲花灯所照之处,通行无阻。
兴许是那人存了心帮她,若她走了错路,灯光就熄灭,是以,她很顺利就寻到了梅涧要找的人。
按他说的话是:绮丽妖艳的女子。
可眼前的女子,形容枯槁、骨瘦嶙峋,一只眼框深深凹进去,开口间也是像多年不用的锈刀磨在了石板上一样。
“梅涧派你来的吧?”
织吾没有说话,蹲下身子,看她手里转动着的佛珠和案前的木鱼。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冲击,这样一个信佛的人怎会在浮屠塔地下二层?
“他还是不死心,想要我的眼珠子啊?”
织吾浑身一颤,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话,“眼珠子?”
女人咯咯咯的笑起来,那浑身的骨架子像是要被抖落了一样,昏暗的房间,她看不清四周,案上的烛台只能照清楚她的脸。
“是啊,我给他下的蛊,母子连心蛊。”
她在震惊之下,听了她极短的几句话,就能将整个故事完全串联起来。
“姑娘,你相信有天生的坏种吗?我生的就是。”她平静的叙述着那段不堪的过往,让织吾明白,梅涧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在家中仅有他一个孩子时,一切都正常,可就在他的弟弟出生之后,怪事就开始了。
他亲手淹死了自己的弟弟,毒害了乳娘,甚至连家族中但凡说过一句他不是的人都没有放过。
不是因为所得的爱和关注被分担了,只是单纯的体验到了那种快感,所以他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将父亲关起来做成了人彘。
“他只是一个小孩啊。”织吾实在震惊,也着实想不通。
木鱼的声音没有断,咚咚咚的配上女子极为平稳的声音,仿佛在说着一个毫不相关的事,“嗯,小孩,一个天赋极高的孩子。”
原以为会给家族带来辉煌,没想到是带来了灭顶之灾。
无疑,他的爱全给了他的母亲,而又因为母亲对他的憎恨和惧怕变得畸形。
“所以,我下了母子蛊,用我的一只眼作引,让他终生不得安宁。”
说完,她闭上了眼,开始念佛经。她没有说,她是怎么进入浮屠塔的,也没有说自己和梅涧到底活了多少年
反正在织吾看来,有些时间点是对不上的。
忽然,她又开了口,“姑娘,眼珠子我可以给你”,不及织吾拒绝,她动作极其迅速就抠出了自己仅有的一只眼珠,织吾不经意间看见她手心里的眼珠中爬过的一条虫子,顿时泛起了恶心。
别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住。
她轻轻一掌拍碎了木鱼,将眼珠子装了进去,塞到织吾手里,推着她起身,“这地方不宜久留,你快走吧。”
织吾被推着往外走,不容拒绝。
“告诉那该死的坏种,此生若有机会再见,定是他形魂俱裂之时。”
织吾跑到转弯处,回过头,才看见,她连双腿都没有了,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可以将她推得这么远。
只见,她手里佛珠散了一地,她突然超前匍匐,额头重重点在地上,道:“前辈的恩,我已还。”
那浑厚的声音长长叹息,“因果因果,百因百果,不可琢磨。”
话音落,织吾就听到有人喊她。
“小九。”
是母亲的声音。
思念过甚,她急忙应声,转动着寻找。
谁知,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将她往下拖拽,任凭她怎么挣扎都不行。
“你不要母亲了吗?”
“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看看母亲?”
母亲的咳嗽声,真实得出现在耳畔,她疾呼:“阿娘,您在哪?”
慌乱之间,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温暖宽厚,也极为熟悉,她抬起头一看,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小九,我早就说过,我会在这等你。”
她尖叫着甩开。
男子紧随着她,话音不断。
“我是李见寒啊,与你相识相知相恋,却也死于你的推波助澜。”
织吾被围在母亲和李见寒中间,两人不停地质问、责怪她,她的情绪瞬间崩塌,跌坐在地上,茫然无措,眼泪止不住的流。
与此同时,梦境外也极为不平静。
成王带着人冲进了十二津,俨然蓄谋已久,他们打着清缴敌匪的名号,实则只为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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