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楼上岑绵那屋很大一声响动,言维叶顾不上保持昨晚的客套,推门而入。
岑绵正揉着脑袋坐在地毯上靠着床,随着身后动静转回眸,前一秒的松弛倏尔转为紧张惧怕。
言维叶知道,她又忘记了自己,哪怕只是名字。
岑绵拖鞋都顾不上穿,抄起手边台灯忿忿而来。
“你谁呀!怎么随便进女生房间。”
边说边要举起台灯砸过来。
言维叶没有退,单手握住岑绵两个腕子,另只手展示出一张照片。
“我怎么会和你拍这样的照片?”岑绵挑起一边秀气的眉。
言维叶看着这姑娘的小表情,觉得可爱到不行。
“这么嫌弃我啊。”
岑绵冷静下来,使劲拽两下抽出胳膊,放下“武器”。
“那倒没有,毕竟你长得又不丑,就是对你一点有印象都没有,我连两年前认识的主治医生现在都能记住喽,不应该的。”
“你叫什么?”岑绵仰起头,两只莹润的眼仔仔细细将言维叶看个遍。
“言维叶。”
他看着岑绵努力回忆的样子,多希望她能记起些什么。
“嗯——不记得。”她说得很干脆。
门把“咔哒”一声,从言维叶手中摆脱出来,声音有点大吓到了岑绵。
“抱歉,我记忆力实在是不好。”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礼貌又温柔。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言维叶收回手机,关掉照片前又多看了几眼。
岑绵凑过来也想多看看。
“这张可以发给我吗?”
两人加上微信,言维叶把照片传给她。
岑绵问他以前看起来是爱说爱笑的人,现在怎么闷闷不乐的。
言维叶没告诉她太多,只说了简简单单四个字:“说多错多。”
“照片里的猫耳发卡还在么,或许你再戴上我能想起点什么?”她放大照片反复研究细节。
言维叶摇摇头,“在你那。”
岑绵鼓起腮帮点点头,觉得可惜,长成这样的男人身穿西装戴上猫耳,还挺有看头的。
“收拾好下来吃早饭。”言维叶帮她带上门。
岑绵坐回床上又看了一遍照片,看起来他们关系应该特好,她笑呵呵给言维叶戴发卡,言维叶胳膊腾空护在她腰后。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发给闺蜜孙妍问问。
原本以为孙妍要日上三竿才能回复呢,没想到今天一大早竟然秒回。
【妍妍:你现在在哪?】
岑绵说她不知道,就是在家里见到言维叶了。
孙妍立马打来电话,几乎是在呐喊让她赶紧收拾东西,自己马上来接。
“怎么了?言维叶是坏人?”她问。
“对!是骗子!”
“啊,她骗我什么了?”
“骗你什么了……”刚还气愤的孙妍跟泄气皮球似的没了音,随即又说,“骗你钱了,骗你千百万,原先你住别墅现在只能住得起平层,你说严不严重!”
“江璄平时不是挺靠谱吗,怎么把你送那去了!”
岑绵小声咕哝,“可是我看他不像啊。”
孙妍又吼她几句才挂断总之就是让她赶紧离开云云,转而打给言维叶。
此刻言维叶刚做好早餐端到餐桌,看见来电显示就知道孙妍的目的,他甚至没开扬声器,放在桌上就能听清对面说什么。
“她已经忘记你了,还找她干嘛。”
“结婚。”
“结个屁,我马上过去。”
“无关人员进不来这里。”
“言维叶,你让她好好生活行吗!”
“嗯,我会照顾好的。”
孙妍实在拿他没办法脱口而出:“言维叶你特么不是人!”
“您骂得对。”言维叶根本不顾及这些,悠闲地摆好盘。
孙妍真是被气笑了,这些年她没少当面骂他,四年前谁能想到,孙妍她就是指着鼻子骂言维叶,他也不会动怒,反倒全盘接受。
“绵绵现在还要吃药吗?”他问。
孙妍被膈应起一身鸡皮疙瘩:“咦~你别恶心我,她现在不用。”
最后特平淡强调一句:“只是不记得你了。”
言维叶淡淡“嗯”了声,挂断电话。
抬头看了眼楼上,岑绵还没出来。随着她的出现,太多回忆幡然涌出,他翻出那张在钱夹里放了多年的卡片,就那么静静坐在那,一动不动。
今天有阵雨,一大早天就阴沉沉的,几声闷雷后雨下得更大了,打在窗上,掩盖起一切冷寂孤默。
言维叶倚趟在沙发上,手下压着卡片,岑绵走出来看到他这副颓丧样,觉得现在很不适合出现。
她在楼上多等了会,看看窗外风景,磅礴雨珠砸落不少开得正盛的玉兰,岑绵心里惋惜,想着雨停一定要出去捡回来几朵。
她不好好站着,靠着扶手,俯下身手背垫在下巴下,一条腿曲在另一条前,摇来晃去,兜里手机顺势滑了出来,掉在地上清脆一声。
言维叶循声看见那姑娘一双笔直细嫩的腿,真是太多年没这么正大光明看过了。
“刚才出来以为你睡着啦,不想打扰你。”岑绵捡起手机小跑下来。
言维叶下意识站在楼梯最后,探手想扶住她。
结果岑绵没摔,稳稳当当站在那,眼里冒出疑惑泡泡。
言维叶悻悻收回手,“穿着拖鞋就别跑了,容易摔。”
岑绵跟在后面拉着长调说好,又打趣道:“你是我什么亲戚么,哥哥之类的,有种长辈既视感。”
言维叶回身靠着桌,眉眼弯起:“你想知道么?”
他这幅样子懒懒散散,深沉的嗓音带着蛊。
“想知道我们的过去么。”
岑绵在他身边坐下,倒了杯温水放在言维叶手边。
这才回他:“我更想顺其自然。”
言维叶低眉,看手指贴在杯壁上微弱的一点温度。
到底是长大了,知道长个心眼。
饭桌上,两人没聊太多,岑绵没有提过要离开,倒是夸了夸他厨艺。
她吃完收拾起桌上碗筷拿走,言维叶说不用。
“白吃白住我可做不到,你这儿不是有洗碗机么。”
岑绵收拾好,卷起袖子冲手,嘴里轻轻哼歌。
她的背影,言维叶看了很久。
之后言维叶母亲打来电话,他在书房接的。
电话通了那边却不说话,言维叶叹了声:“妈,您有话直说,我又不是快死了。”
“瞎说什么,我就是看看你最近怎么样,身体好些了么,家里阿姨说你给她放假了。”
“嗯,最近跟槐斯一块。”
“少喝酒,医生说了再进医院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
“我知道,您那边深夜了早点睡吧。”
“有空来看看……”
言维叶打完电话从书房出来外边已经放晴,岑绵躺在玉兰树下的藤椅上晒太阳,桌上有几朵挂着水的玉兰花。
他笑了笑,又拨了一通电话。
“我正要打给你呢。”高槐斯,“今晚出来不,老杨新酒吧营业,你不是彻夜买醉么,试试?”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去了。”
“什、什么?”高槐斯怀疑自己叫没睡够耳朵出问题了。
“帮我跟你妹那打听一下苏萨克氏症候群这个病。”
“这不是岑绵那病吗,怎么突然提这出。”高槐斯反应过来了,“你见着人啦?!”
言维叶没言语,高槐斯已经知道个差不离了,“放心兄弟,这事我不跟别人说。”
“嗯,谢了。”
高槐斯把手机往床上一撩,感慨颇多,他们几个从小一个院长大,言维叶也算是个开朗的小伙,这几年越来越寡言了。
这会岑绵还在那阖眸躺着,他拿着薄毯走了出去。
那帮兄弟她都见过,以前还能跟他聊上几句谁又做了她不待见的事儿,批判得头头是道,现在有的人家道中落,跟他们没了联系。
他其实很想告诉岑绵,欺负过她的最后都没什么好结果。
言维叶走过来岑绵也没睁眼,看来是真的睡着了,他动作放得更轻给她盖好,伸到脸侧的手倏尔停住,阴影恰好停留在上面,他只能这样偷来一点暧昧。
手慢慢往上,影子跟着摸到她的眼睛,睫羽轻轻动了。
言维叶在想,她还记着那些人吗,如果不记得了,这姑娘还真是聪明,会伤害她的都忘了。
也许只有忘记他们,才能真正远离。
有人问言维叶后悔招惹人姑娘吗。
他都说,不后悔。
他只后悔,没有护好她。
“言维叶。”是独属岑绵清甜的嗓音,她从梦中醒来,“你名儿是哪几个字呀。”
她看着他,剔透的眼里只有他,仿佛他进到了梦里。桌上**的花瓣有滴水珠坠下来。
五年前,她也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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