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行李，酷拉皮卡坐在睡房内，缓缓地环视一周自己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明天一早他就要离开这里，正式开始自己的人生。
窟卢塔族以外的地方……他只在流星街生活过。说是流星街，实际上几乎没有离开过库洛洛的屋子。
这么算来，对外面世界的认知，于酷拉皮卡而言几乎为零。但是他聪明，知识渊博，学习能力强，非但不怯世，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期待。
他已经计划好了，先在首都找个房子住下，然后继续现在的课程。如果可以考入大学里深造那将是未来几年最让他期待的事。
考大学，是酷拉皮卡一直以来的目标。窟卢塔族于他而言还是太小了。他想走遍山河，看看高山是不是跟书里说的一样‘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他想到城里看看，大楼里的精英们是不是喝着咖啡流转千万戒尼，那是一种怎样的‘谈笑间灰飞烟灭’的商界战争；他更想看看世界上的珍兽怪兽，光怪陆离的，五光十色的，全都想一一亲身经历一遍。
这么一想，比起不舍得离家，更多的是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和兴奋。
“都收拾好了？”房门被推开，库洛洛走了进来，往还没合上行李箱上扫了一眼，“怎么那么多书？”
酷拉皮卡如实告知：“出去之后我打算先考大学。”他微笑着幻想起来，“首都的大学多，而且都是些比较好的学校。专业我已经想好了，打算考哲学系。研究分支也想好了，想往伦理学的分支钻研下去。主要是描述伦理学，研究社会族群的伦理观。”
说到大学学习，酷拉皮卡有点收不住。他早就想找个人倾诉自己的理论知识、分享书里的奥秘。可惜窟卢塔族里难以找到一个能听明白他说的理论和文献的人。
“‘规范伦理相对主义’这个词你听说过吗？最近我一直在看这方面的书。窟卢塔族是个古老的民族，可是受自身所限一直不能和世界接轨。我想通过我的学习帮助自己的民族，找到窟卢塔族和世界的共同之处，在法律和习俗之间找到最佳的平衡点。”
酷拉皮卡的知识和他幼稚的想法碰撞起来，让库洛洛听得苦笑连连，他坐在青年的身边，喊了一声，“酷拉皮卡。”
“嗯？”酷拉皮卡转过头来，笑意盈盈。
“很高兴你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酷拉皮卡嘿嘿一笑，“我看书本上说大学生活很精彩。听说校园很大，四年也走不完整个校园。里面有很大的图书馆，藏书量很足。可以专心做研究，可以和同学教授讨论问题，可以到外地考察。”
“酷拉皮卡。”库洛洛再一次喊了他的名字。
“嗯？”
库洛洛握住酷拉皮卡的手，轻声道：“我想……你可能暂时不要离开窟卢塔族比较好。”
“……为什么？”笑容在脸上骤然消失。
“最近外面不太平。”
酷拉皮卡不以为然，“世界之大，哪天不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马路上每天会有车祸呢，难道大家都不出门不开车了？”
“不是这个问题。”
看库洛洛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酷拉皮卡察觉事态不如他想的那么简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库洛洛凝重地扫了他一眼，随即转开视线，艰难地开口：“还记得幻影旅团吗？派克诺坦所在的组织。”
酷拉皮卡心中一凛，凉了半截。
“他们离开了流星街，从昨晚开始已经在市区造成了三起恐怖袭击。”
酷拉皮卡登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绷紧了后背，“他们不是生活在流星街吗？怎么会……”
“不知道，我也很意外。”
酷拉皮卡忧心忡忡地呆坐了一阵，忽地站了起来。
“去哪里？”
“看电视新闻，了解现在的最新消息。”
库洛洛连忙拉住酷拉皮卡，“这种事你要在叔叔阿姨面前看吗？不怕吓到他们？”
如他所料，只要摆出父母，酷拉皮卡就犹豫起来，在寝室里徘徊两步，最终坐回床上。
库洛洛一直观察着酷拉皮卡的神色，他有他忧心的事。
两年前刚遇上酷拉皮卡的时候，他不曾想过自己会喜欢上眼前的少年。他从小想要什么只要抢回来就行，抢回来之后如何处理，那不需要过多考虑。
就如幻影旅团每次行动后的战利品一样，玩腻了掉一边去，自然会有人捡走二次利用。这是流星街约定俗成的物品流通方式。
可酷拉皮卡脱离了这一定律。
库洛洛在酷拉皮卡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不可控感。
一开始，仅仅只想拥有。
和过去二十年的生活方式一样，只想过拥有，不需要考虑拥有后的事。以至于他犯下了人生的第一个重大失误。
余光偷偷扫过身旁脸色沉凝的青年。如果被他知道旅团团长就是自己的话……
答案显而易见。酷拉皮卡必定会离开自己。
可旅团成员闹至如今局面，酷拉皮卡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只是时间问题。除非把他再次禁锢起来。
不，库洛洛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怎么了？”酷拉皮卡的声音打破了库洛洛的思考，“看脸色你比我更难受。”
库洛洛定定地凝望着酷拉皮卡，向来风云不变的脸上难得起了点波澜，“眼下时局不稳，你又要离开村子到外面去。谁能保证未来我们会不会好像现在这般好？我担心……”
酷拉皮卡忧愁的心被他逗得一乐，噗嗤地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可不像你。”
库洛洛猛地转过身来，抓住酷拉皮卡两只手，认真道：“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是真的害怕你以后会离开我。”
“哎，我不过是去读大学，又不是干什么别的，怎么会说变心就变心？”
库洛洛不依不饶，“除非你发誓吧，要不然我不相信。”
酷拉皮卡一愣，没想到这么小的事会上升到发誓的地步，顿时心里又是疑惑又是不解，“没有这个必要吧？”
“不行，我觉得有这个必要就有这个必要。”
酷拉皮卡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弄得哭笑不得，“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我和你经历过的事哪是其他人可以比得上的。”
库洛洛见他迟迟不肯发誓，有些急了，“我不管那些，你到底愿不愿意发誓？说你除了我之外不跟任何人在一起，不能背叛彼此。离开窟卢塔族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是我的人！”
酷拉皮卡以为他不过一句玩笑，没想到竟是如此认真。每一句信誓旦旦都像火星似地在他心里打出一个个火花，震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库洛洛抓紧他的肩头，用力地摇晃了两下，强迫少年抬头对上自己的眼睛。如黑夜般透亮的瞳孔里蕴藏着星星点点的力量，那是不可撼动的承诺，是关乎一生的重誓。
库洛洛面向窗外的月亮，灰暗的黑夜里，唯有冰冷的月色照出他厚实的身躯，像一座大山似地堵在那里。他朝月亮单手举起，一脸庄严肃穆，老鹰似的眼睛死死地钉在月牙上。这一幕看得酷拉皮卡心头发颤。
只听寂静的夜里，库洛洛的声音高昂浑厚，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库洛洛·鲁西鲁今生今世只为酷拉皮卡一人而活，不离不弃。无论未来顺境或是逆境，任何理由都不是我们放弃彼此的原因。”他转过身来，眼睛从月亮转向怔住了的酷拉皮卡，继续说道：“我和酷拉皮卡在月亮前起誓，从今日起如若产生半点离弃彼此的心，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库洛洛·鲁西鲁愿受千刀万剐之刑，永堕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
酷拉皮卡为这歹毒狠辣的誓言震撼得无言以对。呆坐了半晌，才找回声音，“这……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库洛洛依旧保持着跪在月亮前的姿势，催促道：“我已经发誓了，你要是对我也是真心的话，希望你也可以发跟我一样的毒誓。”
酷拉皮卡咬牙道：“我已答应你即使离开窟卢塔族也不会离弃你，为什么还要逼我发誓？”
库洛洛冷冷道：“既然是能做到的事，为什么要害怕发誓？”
“我没有害怕，只是觉得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酷拉皮卡，你我皆是男子，如若你是女子，事情好办多了，偏偏你是男子，我和你之间没有法律、没有婚书作证。你什么也给不了我，我要的也不过是一句誓言罢了。你连这么简单的要求也做不到吗？”
酷拉皮卡被说得一时无法反驳，库洛洛要求的也确实并不是难事。既然能做得到的事，几句誓言能让他安心亦无不可。他叹了口气，猛然站起，走到库洛洛跟前，在他旁边噗通跪下，“你说得对，我给不了你任何实质上的承诺，至少誓言能表明我的真心。”
库洛洛嘴角含笑地点了点头，正当酷拉皮卡准备开口时，他抢先道：“前面的誓言可以一样，但后面的内容必须改一改。”
酷拉皮卡说：“后面的内容？”
“没错。”库洛洛握紧酷拉皮卡的手，说道：“不给双方留退路才叫发誓，如果简简单单说几句话就当是承诺，那承诺的分量实在太轻。”
“你的意思是？”
“我要你以窟卢塔族起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