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课,26岁,加州大学法医学本硕博连读,辅修过技术侦察、刑事科学技术等专业,23岁毕业,在加州一所高级研究院工作三年。”
“他智商很高,十五岁时被加州大学化学系录取,一年后转修法医学,并同时辅修其他几个专业,每个专业都名列前茅。”
杨卓琛说完,室内只余饮水机咕噜咕噜的声响。
纸张翻动声后,转椅在地上滚动,嗵一声撞到书桌后停下。
一张纸条被人送到杨卓琛手边,他接过纸条,看着上面的两串数字,眼下一跳。
“杨课转修法医学的那一年,叶冲刚好报考了津海大学的法医学专业。”
杨卓琛将纸条按在手边,翻开杨课的个人资料,从中找到了转修法医学的具体日期后,抬眸,看向对面。
“他转修的时间在叶冲之后。”
“杨队,你不觉得,叶冲和杨课之间,不仅仅是普通表兄弟的关系吗?这个杨课似乎是有意识追随叶法医的脚步,但他属于高智商人群,他对叶冲绝对算不上崇拜。”
向前拧着眉头,绞尽脑汁地用自己来比喻。
“如果以我和向飞替换,我会认为向飞在挑衅我,甚至这是一种碾压式证明,暗示——你就是比不上我。”
杨卓琛低头,什么话都没说,将杨课的个人资料整理好放进桌兜时,他的视线划过那瓶再没碰过的药,指尖在外壳蹭出几道划痕后,合上抽屉,冷眼看着它消失在缝隙里。
“杨课的出入境记录都有,知道叶冲昨天见了谁就可以了,不需要再继续深入,你继续盯着。”
向前点头,没有继续抓着杨课不放,只是在心里将这段表兄弟间的关系,作为导致叶冲人格解离的原因之一。
“齐国立昨天来是为什么?”
“嗷,就来问问案子的进展。”向前有什么说什么。
“董科长接待齐国立的时候,你也在场?”
向前不知道杨卓琛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点了头,见杨卓琛面色凝重,向前主动将昨天半下午发生的事全都交代出来。
齐国立是带着一兜特产来的分局,昨天白班前台是刘美娜,刘美娜接待齐国立后,立刻给二楼向前打了电话,说113案受害人家属要求见杨队长,于是向前挂了电话,跟在陈郜身后去了队长办公室。
董九孺见齐国立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既然选择来参与113案,那么与案件相关的人员他都需要重新接触一遍,所以杨卓琛默许了。
接待室里,齐国立乍一见到董九孺时有些慌乱,似乎没想到来人会是他完全陌生的人,而向前也没有接触过齐国立,在两人短暂安抚和说明现阶段案情后,齐国立将特产推送给董九孺,董九孺拒绝。
董九孺似乎对齐家十分了解,接下去,从齐国立这里打听了齐中海王美芝的过往,大概半小时后,以齐珊最近的学业情况收尾,十分官腔的表示有困难可以寻找他们帮忙。
“大致就这些。”
“好,去吧。”
杨卓琛眼睫微垂,思绪翻飞回3号晚上潘勇的诊所,他和潘勇的交谈并没有透露案件信息,唯一有用的一点,是受害人的断指,十月中下旬齐中海断指,齐国立知道吗?
当夜他穿着雨披,外头的大雨依旧是倾盆之势,因此他和潘勇的交谈声比以往音量要高,齐国立听不见吗?
齐国立没有上过学,就算在他亮明证件时看到了字,可齐国立不认识字,而他和潘勇交谈间也并没有透露自己的姓氏和名字,齐国立为什么会知道他呢?
难道齐珊提过他?可齐国立又是如何确定董九孺和向前不是他口中的杨队长呢?
廖鹏可能认识Y。
那,齐国立呢?
中队上下将齐中海生前两个月的生活轨迹细致地整理了一遍,只在其中找到两段嫌疑人监控录像,董九孺说这两段嫌疑人录像和南湾公园的嫌疑人不是同一人。
那么Y是谁?或者他更想问,Y从始至终出现过吗?
Y打造了一场戏剧,而自己站在黑幕之后,让所有出现在舞台上的人都成为迷惑选项,通过台上人自愿为他提供的线索,在中场休息那短暂的黑暗中,击杀目标,重新返回幕后。
可你一定会留下线索吧,也许就在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我们看到了你模糊的背影呢?
杨卓琛揉揉眉心,放空疲倦的大脑,转动椅子面朝窗户。
百叶窗后,他看到一个破碎陌生的人,那人被一道道阳光割裂开,一条条零碎的影像,织就成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自己,真的会与本体南辕北辙吗?
本体是一个正义且兼具道德感的人格,副人格因为本体的痛苦或强烈愿望而出现,会拥有如此极端且违背社会性质的脾性吗?
悖德狂实验,由无数个疯子科学家人为造就出无数个恶魔的实验。
就这样无声无息渗入了津海。
那在阴暗角落里,究竟又藏有多少魔鬼。
指关节被他攥到发白,他眸色深重地打量着窗上的自己,窗外忽然闪过一道亮光,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后眼瞳微顿,弯了弯眼睛,勾唇,轻笑出声。
……
下午三点。
百叶窗被拉上去,杨卓琛坐在椅子上,直勾勾盯着窗外跟风远走的云。
走廊传来一道急促脚步,杨卓琛歪头,看向桌上的药瓶。
药瓶很新,表面看不到任何污垢刮痕。
脚步声停在房门外,两道轻微响动后,杨卓琛让对方进了门。
“头儿,大发现!”
向前关上门,端着电脑快步来到桌前,将电脑面冲杨卓琛后,啪一声,按开了电脑上的音频。
电流声中传出房门落锁的声音,杨卓琛一瞬间就明白了向前这段音频的来源。
对上杨队的死亡凝视,向前讪笑两声,没做解释,因为下一刻,两道人声之间的交谈,令他们屏住呼吸。
‘我办公室,很安全,您可以说了?’
问话人杨卓琛确定是叶冲,叶冲虽然用着敬词,但态度着实算不上好。
‘无论是113还是后面几桩案子,都和分局内部有关,以你的能力不可能猜不到,你又如何保证你的办公室没人监听、没人监视。’
董九孺回答间,似乎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偶尔在他说话时还有细微的摩擦声。
‘呵——董科,您清楚,我只是个法医,112案以来,我们已经很熟悉了。’
‘你只是个法医,所以没人会把主意打到你头上?还是说因为熟悉,所以可以反用推理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被诬陷的。’
这样咄咄逼人的董九孺,是杨卓琛从没见到过的,在他的认知里,董九孺一直是个温和,情绪十分稳定的人。
‘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但始终没想到,董科竟然也打算替我隐瞒,那是不是可以说,其实您也认为,我是无辜的。’
‘你是无辜的吗?’董九孺的声音很冷,语气中的反问很明显。
‘我不是吗?’衣物摩擦声后,叶冲似乎走动了两步,而后继续开口。
‘如果我是的话,那就说明,那段监控视频指向的嫌疑人并不只有我一个,可另一个人是谁呢?董科不愿意让他在这个案子里露头,说明你也有点怀疑他吧,如果完全信任的话,为什么要这样维护他?’
‘杨卓琛完全信任你,他也这样维护你。’
叶冲在这句话后,笑出了声,良久后,他的嗓音有些暗哑。
‘何必自欺欺人呢董科,杨卓琛的信任永远不会是百分百的,同理,你我也是这样,人人都有所隐瞒,人人也都有自己需要保护的人……如果你想保护的人做了错事,你会怎么选择?你不想知道原因吗?知道他的原因是逼不得已,并且不会有任何一方找到他,你会包庇吗?’
‘你认识Y。’
杨卓琛啪一声按停了音频,抬头,看向一脸凝重的向前,斟酌了半天,吐出一句,“还有谁知道?”
向前摇了摇头,“目前,只有您和我,还有音频里的两位知道谈话内容。”
“下次别这么干了,晚上去把监听器拿回来,别让人发现。”
向前挠了挠头,颔首道:“好的杨队,没有下次。”
看着杨卓琛愁容满面的表情,向前好心提醒着,“杨队,其实,后边还有点内容,您要么听完……”再愁?
杨卓琛横了向前一眼,指尖落在空格上,悬停了几秒,决然地按了下去。
‘草木皆兵了董科长,我说的这个人就是Y吗?那您呢?您心里不会也怀疑另一个人是Y吗?还是说,我们两个说的人,其实是一个呢?’
叶冲一句接一句的问话,声音越来越轻也压得越来越低,直到最后,杨卓琛甚至都能感受到叶冲话里的冷意。
‘你清楚,我既然跟你来开诚布公,说明你在我这里不是摇摆不定的位置。’
‘我是您心里的一号嫌疑人,我知道。可您这里究竟有几位嫌疑人呢?我,张俊归——’
‘你知道张俊归。’
‘是不是还有杨卓琛呐?’
这话后,向前偏移视线看了眼不明所以的杨卓琛。
杨卓琛突然被点,眉头狠狠拧了一下,面上怔然地继续往下听。
‘只是可惜了,案发当晚,老杨在家睡觉呢,他连我出门的声音都没听见,睡得这么沉。’
‘你——’
‘老杨让你查过药吧,就是那个拥有致幻成分的药。’杨卓琛敏锐察觉到叶冲话里的轻微试探,提起了心,祈祷董九孺不要多说,但对方还是上勾了。
‘是你干的?’董九孺似乎有些生气,音色十分低沉。
如杨卓琛所料,叶冲声音陡然黯下去,不再同对方一来一往的比划,语气不咸不淡将有关他的所有全抖落出来。
‘我说不是,董科您会信吗?可事实就是这样,案发当晚,我出门了,有关我的一切线索,全部都与案件发生的地点时间重合,甚至连指纹都有我的,我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
‘更何况,凭借我和老杨这么多年的相处,真的是我做局,一定不会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沉寂片刻后,董九孺似乎准备离开,可把手转动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们是很熟悉,所以这段时间,请你保护好自己,不要再让你的DNA也出现在案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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