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内兰若一惊,完了完了要挨骂了,正准备起身,发现掌心都已铺上一层鲜血,开始抽刺着她的神经。
“刚才有听见声音,应是醒了!”
桑蒲方才确实听到她惨叫一声,以为她又闯祸,大概又打破了什么,但已经不足为奇了。
渡槐衣伸手欲掀开帘。
“别……”
眼见门帘外的影子越来越靠近,兰若心一慌,急忙喊道:“我……我在更衣!别进来……”
她机灵地将长袜扯下一角随意裹住淌血的伤口,刚好沿着补丁的缝线,没花太大功夫。
这时黑色影子顿了下来,渡槐衣的手搁在半空中,随即刮起一阵风撩开门帘。
只见兰若坐在地上一脸慌张,地板满是碎瓷片,根本就是案发现场人赃俱获。
“不是我……”
她快速将裹着大块白布的手往背后挪,“我起床时杯子就破在地上了……真的不是我……”
“那妳慌什么?”
“我是怕你误会我!”
“那妳衣服上的茶渍跟墨水,如何解释?”他以俯瞰的姿态注视她。
“啊?”兰若赶紧往身上瞅了瞅几眼,不自主伸出手翻了翻裙襬,“怎……还真的有……”
这时渡槐衣发现她左掌上包着臃肿的东西,眼神一变,翻出手掌,兰若便被无形拉力牵引到他面前,她低闷一声,受伤的那只手腕已被牢牢扣住。
只见渡槐衣轻轻摊开她的拳头,抚在那块缠得像棉花糖的白布上,看起来很温柔暨怜香惜玉。
“他的眼神好温顺,是在心疼我吗?”兰若心里小鹿乱撞。
乍然,渡槐衣在那块白布上猛力一捏,虽然裹了一大包,但依旧能轻松被他整个手掌握住,结结实实地按在伤口上。
“痛……”
他哪可能这么好心!立刻幻想破灭,简直从天堂掉到地狱。
兰若痛到身子缩了一下,五官一抽,瞬间飙泪,他是故意的吗?
却不见他有一丝松手,反而抓得更紧。
“我一方浮藏从未让人在我亭中过宿,借妳一宿便罢,损我三只淬弦杯、冰曜砚,焚我麝木笔,污我花月筝、雪橦巾、花梨榻。”渡槐衣更加施力,“还伤妳自身发肤。”
“痛……”
他用力将她往前一拽,弯下高挺的身躯,在她面前冷言:“妳如何赔?”
“我……”
兰若水汪汪的大眼配上垂柳般的黛眉,像是即将融化的冰淇淋,软甜欲滴,无辜柔弱的眼神直教人心痒欲怜。
即便如此,也撼动不了渡槐衣的铁石心肠。
“好好想一想该如何赔偿吧!”
他冷冷甩开手将她一推,兰若身子一斜扶住桌缘才稳住重心,而他只是挥袖离去。
“这些真的都是我弄的吗?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妳当然没印象了!”
桑蒲进入亭中,“妳不会不知道自己会梦游吧?”
“我平常自己一个人住,哪知道有这种毛病!小时候是有听姐姐说过,我受惊吓之后好像会这样,但过阵子又好了。”
“我看看伤口!”
桑蒲反方向绕了几圈解开乱盘一通的白布,“妳看!血已经止住了!”
“当然了!我都将伤口包成这样!”
“要不是刚才老爷在妳手上施上灵药,怕是到现在还流着血呢!”
桑蒲重新帮她包扎好伤口,“妳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赔吧!”
*
“老爷!”
兰若小跑到渡槐衣身后,他正在菩提树下。
“老爷!我…我虽没钱赔你,但……”
她吞了吞口水,“我可以服侍你,为你当牛做马来偿还!做你的……”
“不需要。”
他利落回绝。
“是……不需要赔偿还是不需要我服侍你……?”
“妳认为呢?”
这句语气格外严肃,还带点斥责,难不成要这样放过她?未免异想天开!
“可我真没钱……”她两只手指又开始错纵缠绕。
“那就取来兮风之音作赔偿吧。”
“西风……什么音?那又是什么?”兰若头一歪,斜瞅他的背影,“不会又是什么圣器了?”
这时一旁出现结界裂缝,玄澄予手里提着一个纸袋来到。
“大予哥!”
兰若转身看向他,“我正想着怎么一早不见你呢!上哪去了?”
“我说一方先生都让妳吃些什么?当妳尼姑吃素啊!我去给妳买了热腾腾的肉包子,来!趁热吃!”
“还是大予哥最疼若儿了!”
她一听到吃的,神魂都被勾了去,雀跃地跟在玄澄予后脚跟进亭去,管什么西风的声音。
“站住。”渡槐衣淡道:“到你的右亭。”
*
“哇!好香啊!我就不客气了!”
兰若迫不及待摊开纸袋,再烫手也要拿,她两手轮流对抛肉包还不时呼着气。
“妳手受伤了?”
她掌心裹布,很难不被发现。
“不小心割到了!没事!”
兰若只顾着吃,随口敷衍敷衍,来龙去脉也懒得解释,反正手没断,过程就不重要了,幸福洋溢的咬下一口,鲜甜的肉汁浸润干涸的味蕾,Q弹的面团在舌尖跳跃,就当她忘我的沐浴着美食飨宴,天外飞来一手断了乐章。
“我看看!”
玄澄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兰若眼巴巴望着缺了一角的包子被悬在空中,眼皮一翻瞪带着杀气,“手没空,正拿着包子!”
她收起臂弯正要将手中软绵绵的圆团往嘴里送,不论怎么使劲就是移动不了半厘米。
她吞了吞口水,索性往前伸出素白的脖子欲以口就食,玄澄予嘴边斜起,轻轻一着力像比腕力般朝自己方向又扳了几寸距离。
原本该到嘴边的猎物瞬间擦身而过,脖子已伸到极限,要是可以像橡胶人伸缩自如就好了。
她双腿一撑站起身,这下是唾手可得了!她弯下腰凑上去,玄澄予露出一副狡魅,手一拽,她身子被拖过去,一个重心前倾,扑在他身上。
玄澄予张开嘴一口歼灭她手上不成圆的球。
兰若弯月的眸子盈成满月,盯着还残留余温的指尖空空如也。
他下颔搅动着,一脸流氓俏皮,“味道不错!”
“你……”
“我千辛万苦排了整个早晨才抢到最后一批出炉的肉包,喂我吃一颗不过分吧?”他松开缠绕的白布,“有上等的寒砂玉骨粉不用,偏用最普通的金创药,真是一板一眼又小气的人。”
他在伤口上撒了点灰药粉,抽起裹着包子的蒸笼布,在她掌中盘绕得井然有序。
“若儿,明日我与先生要离开一阵子,妳且回去,没有烨阳之玦在身上,妳应该很安全。”
“你偷了我的灵石?”
兰若含着肉包,唔唔嚷着。
“我只是替妳保管!”
确实不是他偷的,但也总不能提醒她是鬼魍域那只蜥蜴人拿走的,他替她取了回来,保管两个字可说得心安理得!
“我没说要给你!”兰若把大肉团咽了下去,伸出粉嫩的掌心,“还来!”
“妳抢得去就让妳。”
“好啊你!”兰若揪住他的手腕,“臭无赖……”
这已是第三次叫他无赖,彷佛成了他的代名词。
“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依旧稳坐泰山。
兰若双手径自探进他宽松的大衣袍像刑警搜身,“我看你藏哪?”
根本是在挠痒吧!玄澄予被逗得哈哈大笑。
另一边主亭,渡槐衣写着账本,却被他们的嬉闹声吵得无法宁神。
“自来了兰姑娘与玄前辈,一方浮藏可真热闹,多了一种特别的感觉。”桑蒲一旁磨着墨。
“是什么?”渡槐衣缓缓而书,不疾不徐,每一笔划皆秾纤合度。
“一种人情味的感觉!让一方浮藏好像有了心跳声一样,老爷终于有了情绪!”
渡槐衣执笔停滞在半空,隔着纱帘注视着打闹成一片的他们,竟莫名有了一触感慨,在这寂寥的岁月中,啃食着没有温度的空气,不知过了多少趟年月才嗅得一寸脉动。
“将这些拿去当些银两回来。”
他袖一拂,现出一块方盒子,长有一尺,宽半尺,只有三寸高,色如红桧,略沉。
“是。”
*
“给我!”兰若像只猛兽在他身上侵略。
“没人告诉你男女授受不亲吗?妳这样抱住我可要对我负责了!”玄澄予邪魅笑着,“不过我倒是乐着!”
“你无……算了算了!你要就给你吧!”
兰若这次懒得回嘴了,抖了抖衣裙,坐回石椅上板起脸认真道:“这是九天娘娘的魂魄,你可要保管好!”
“还需用妳提醒。”他语气突然敛起。
“对了!你可知兮风之音在哪吗?”
她这时才想起她还欠人一个重要的东西。
“妳知道兮风之音?”他剑眉左挑。
“就……我弄坏了老爷的东西,他要我拿兮风之音赔他……”
“真会精打细算的人!”
玄澄予心忖:”渡槐衣让她取兮风之音,难道她能看见烨阳之玦不是巧合?”
“唉……又是一个没头没尾的东西!”她托着下巴叹气。
“他是要妳明日与我们一同前往苏宜城找寻兮风之音。”
“苏宜城?那是什么地方?”
她像在听故事般一脸好奇,究竟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期待。
“话说得再精彩,也不如身入其境,这样妳才有一个晚上的幻想空间啊!”
他虽有耳闻,却也未真实到过,只能从大家口中的只字词组拼凑出一个最贴近的实境,纵然想这么多能做什么?还不如好好睡一番觉,吃一段佳肴还更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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