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都是雨,外面的燥热散去。
密闭的病房里却变得湿热,每一根头发丝都腌浸着消毒水的味道。
“姐姐,吃饭了。”
麦籽提着饭盒走进来,她把窗户推得更开了些,让微末的雨带着新鲜的泥土味飘进来。
她把饭盒放在桌子上,又小心翼翼地把林藤枝扶坐起来,注意着不碰到背部的伤口。
药的味道夹杂着几分血腥味。
她皱了眉,凑近了闻,鼻尖几乎蹭到林藤枝单薄的背。
“姐姐,你是不是又偷偷下床了。”
麦籽退开,声音有些沉。
林藤枝本坐得好好的,等着自家小孩伺候,听到这话,身体都僵硬了一点。
”没有啊。”她舔了下唇。
又倏地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弯了眼尾。
“小籽,我很听话的。”女人放柔了声音,故意学麦籽以前卖乖的样子。
她在撒娇。
麦籽的心都有些飘飘然了,又想到了什么,被一双无形的手恶狠狠地扯落下来,碎得不成样子。
麦籽低垂了眼睛,睫毛微颤。
“我饿了,吃饭吧。”林藤枝轻咬了下唇,她心里总是有几分坚持的,撒完娇,自己也不太适应。
脸悄然微红,她偏头不敢看麦籽的反应。
无法克制地放缓了语气,麦籽低声道:“医生说伤在背部,要好好养着,不要乱动。”
她叹了一口气,意识到林藤枝似乎有些变了。
女人在她面前一点点卸下了姐姐的身份,袒露了几分脆弱。
这样的改变,该是令人欣喜的。
她没再继续说,只是顺着林藤枝的意思做事。
三层盒饭在床桌上一字排开,菜色丰富。
里脊肉裹着晶亮的糖色,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另外两道菜倒是简单,一份蒸鸡蛋,一份炒土豆。
平时,麦籽都会去外面买饭带到医院。
林藤枝夹了一块里脊,咬了半口。
麦籽的手捏紧了些,背在身后,有些紧张。
”好吃!”林藤枝笑,这一份醋放得并不多,加了更多的白糖,很合她的口味。
“今天的午饭,是小籽做的吗?”里脊肉过油时,炸得有些焦。
“嗯,学会了。”麦籽松了口气,应了一声,说得轻松。
林藤枝想到什么,看向麦籽的胳膊。
她早注意到小姑娘穿了一件长袖。
“我看看。”
被她的视线一看,麦籽顿时僵住,下意识装傻,背在身后的手又往后移了移。
“刚刚医生说要找我——”
”麦籽。”林藤枝的声音蓦地沉下去,喊她的名字,显露出这些年做姐姐的威严。
麦籽低下头,缓缓地抬起胳膊。
衣袖被轻柔地向上卷,露出白皙的皮肤,油点溅射的水泡已然破开,落了伤口,结了疤。
麦籽练了好几天,即使注意着,但是初次学厨的人总要受点火焰和热油的折磨。
胳膊上的疼痛,并不让麦籽感到难受,反而是愉悦的。
这是一种象征,代表着她在做一些对林藤枝好的事情。
她不只是一个——
累赘。
“一眼没看着。”
林藤枝想责问,又对麦籽说不出重话。
“怎么就学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刚刚倒是会对着我凶,不知道我也会心疼的吗?”
麦籽低着头听训。
下一秒——
胳膊泛起密密麻麻的痒,女人轻轻地吹着气。
轻柔的呼吸抚在皮肤上,心里的痛意都减轻些。
“之前不是说,姐姐吹吹就好了。”林藤枝抬眼看她,狐狸眼的柔情足以将麦籽溺毙。
“好些了吗?”
麦籽点点头。
她知道自己快要赢得这场她以为会很漫长的拉锯战。
她明白,因为那场意外的车祸,不止唤醒她一个人对死亡的感知。
林藤枝也在畏惧着失去。
所以,她愿意去尝试,接纳自己。
早那么几天,麦籽会高兴的哭出声,她长久的坚持,终于有了点回报。
可,急救室门前的质问成为了经久不散的梦魇。
她每时每刻都听到自己的心在叩问。
你的存在,到底给林藤枝带来了什么。
是十五岁时,妈妈的死亡。
是这八年来,少女的累赘。
日子过得艰难,旧衣服穿了又穿。
世人的可怜与嘲笑,压得原本活泼天真的人,变成沉默的枯藤。
这一切,本不该由林藤枝承受 。
我却要她爱我。
要她连正常的恋爱都放弃,要她同我一起受世人谩骂。
承担姐姐蛊惑妹妹的坏名声。
在心爱之人的温柔眼波里,麦籽心泛着彻骨的寒。
她不能再一错再错。
“姐姐。”
“嗯?”林藤枝抬眼看她,嘴角沾了点点酱汁。
麦籽的手指下意识地凑过去,又迅速定住。
抽了张纸,递到林藤枝面前,麦籽指了指她的唇角。
“这里有酱汁。”
林藤枝淡然地舔了一下,舌尖像是熟透的浆果,晕开了唇角的酱汁。
“没有……擦干净。”
麦籽的舌尖在牙齿上抵了一下,她轻声说。
“那小籽帮我擦一下吧。好吗?”
女人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她昂起头,唇抬得很轻,动作微不可察,在诱惑着猎物。
麦籽的呼吸都停滞一瞬,她咬了下唇。
林藤枝就是这样的。
做姐姐的时候,她能克己守礼到戒律清规烂熟于心,受了伤也不让麦籽近她半分。
她想开了,潜意识流出来的魅,像是堕了魔的仙,勾人魂魄。
她等着麦籽上钩,等着麦籽问她态度的转变,等着她们水到渠成。
合该是两情相悦。
可——
“姐姐。”
林藤枝应了一声。
麦籽的手指在颤抖,指腹轻柔地蹭上女人的唇角。
最后再放纵一次吧。
顺从自己的心,碰一碰心上人的唇。
柔软,是无数次想亲上去的。
亲密的接触,暧昧的氛围在密闭的空间里流转。
雨下得猛烈起来,风从窗口涌入,吹开帘子。
麦籽倏地收回手。
“前几天我去,填了志愿。”
她的话题陡然转变,声音发抖,走到窗前。
”放心,你的成绩一定可以上B大的。“林藤枝以为她紧张,轻声安慰。
“我填了A大。”
轰隆一声雷响,震耳欲聋。
关上窗户的那瞬间,雨磅礴落下,剧烈地敲击着。
“什么?”林藤枝的唇动了下,疑问声倾泻而出。
似乎是自己幻听。
“姐姐,我报了A大。”麦籽重复了一句。
她看着林藤枝,眼里的挣扎一闪而过。
牙紧紧咬着,血腥味溢满口腔。
没关系的,不用再迁就。
不用抛弃你的道德标准,不用抛弃你的处事原则。
你该获得更幸福的生活。
那样的生活——
不必有我。
”为什么?”
林藤枝终于缓过神来,她的睫毛颤了颤。
紧接着自问自答:“对,A大确实比B大更好一点。”
“没事的,我可以——”
“林穗跟我表白了。”麦籽打断她的话。
林藤枝的呼吸顿住。
”那——“
“我答应了。”麦籽的声音很轻,却重重地压在林藤枝的心口。
她的手猛地握紧,用力之下,扯动了背部的伤,筋脉相连,心脏都撕裂的疼。
林藤枝像是被抛弃的兽,她瘦弱的身体静静地维持着坐着的姿势,背却弯了些。
麦籽站在窗前,用力收紧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都能在柔软的手心掐出印记。
抱她啊。
你该说爱她。
你怎么敢又让她难过。
心在责问,癫狂的情绪在撕扯理智。
血腥味缠斗着消毒水的气味。
“姐姐。”麦籽开口。
“以前是我错了,经过这场,车祸,我才发现我到底有多任性。”
理智压制着情感,麦籽的眼神是麻木的。
“以前,是我错了。”
“以后,我会好好做你的妹妹,报答这些年——”
”你对我的养育之恩。”
她话说得平淡,心却在滴血。
她知道自己在伤害。
对不起,姐姐。
但——
没关系的,林藤枝,你不爱我。
她看到泪水的滴落。
或许,有那么一点心动。
但是就像丢掉沈雪雀那样,轻而易举的,当断其断的——
把我这个累赘,也丢掉吧。
“春城很暖和,叶穗说她很喜欢那里的天气。”
她故意说着这样的话,让这场告白听起来更为真实。
”姐姐。”
麦籽的表情忽然慌乱了起来,她快步走到床前。
“是不是伤口疼了?”
泪滴落到手背,她的脸颊有些发干。
林藤枝恍然意识到,自己哭了。
她早该知道,麦籽对她来说,比她想的,重要的多得多。
但一切都迟了。
就像她明白那些阿姨们的好意太晚,她想清自己的情意也太迟。
“我去叫医生。”麦籽焦急万分。
林藤枝捂着心口,呼吸都有些吃力。
她一把抓住麦籽的手,扣得很紧。
睫毛挂着泪,瞳孔在颤。
“没事,没事。”她轻声开口。
“姐姐只是……”
“太为你高兴了。”
林藤枝在笑,泪却流个不停,她抬头,看着麦籽。
她没追问原因,只尊重眼前人的一切选择。
“别担心。”
”你知道的,姐姐就是怕疼。”
“刚刚伤口有些疼了,才会哭。”
她的手忽然轻缓地松开。
“可能是伤口……快要长好了。”
“姐姐,”林藤枝闭了下眼睛。
”忍一忍,就好了。”
麦籽的手垂落在身侧,她站在原地。
是啊。
伤口……
会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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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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