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抉择与决心

他们就这样成为了同桌,听着同样的课,写着同样的题。

于是她渐渐在相处中知道,陈睦不只是长得好看,他甚至还很优秀,能一眼记住那些复杂的语法,没有他答不上的题目。

哪怕只是在小小的补习班里,也没人会不喜欢陈睦。

但即使他如此地受欢迎,沈见岁还是能感受到,只有她,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他的话并不多,却喜欢和沈见岁天南海北地聊天;他对待其他人总是礼貌又完美,却会在她面前展现偷懒和犯傻的瞬间。

沈见岁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存在,可又在潜意识里感知到,这份不一样来得实在突如其来、毫无理由。

陈睦好像被封锁在琥珀中的标本,看起来完美无瑕,却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

但她并没有去深思,这背后真正的原因。

沈见岁记得很清楚,2015年初的东江下起第一场雪的那天,她和陈睦一起跑到教室外,张开双臂,手心向上,迎接每一片渺小又伟大的雪花。

在簌簌的飞雪中,沈见岁偏过头,看见陈睦仰着头,出神地望着远方,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眨眨眼,抖落一只白色的蝴蝶。

那是十九岁的沈见岁绝不会忘记的一瞬间。

即使后来的她终于知道,这场命运般的重逢不过是陈睦精心计划的结果,他看似无意的接近与温柔,都只是为了从她的口中获得另一个人的消息。

一切都只是因为,在大雨中相遇的那一日,她请求他帮助自己寻找一名好友,而这位好友,也正是他苦苦寻找多时却不敢相认的——亲姐姐。

即使后来一切的真相都如此明晰,沈见岁也难以忘记这一瞬间——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喜欢上陈睦的——

那一瞬间。

多年后的今天,三十一岁的沈见岁站在鹤城的公寓楼下,看着近在咫尺的二十八岁的陈睦。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这一瞬间。

此刻,电梯大门正被陈睦用手抵住,无法关闭。

他站在沈见岁的面前,身姿高而挺拔,阳光照在他的背后,投下沉重的影子,更像是一扇早已丢失了钥匙的门。

沈见岁的心沉了下来,她拧起眉心,问他:“陈睦,你现在清醒吗?”

“如果我说我并不清醒,我甚至可能已经失去了理智,你……就会答应我吗?”

陈睦往前一步,背后的阳光被他遮蔽,逆光的阴影笼罩着他的面容,从来都平静淡漠的眉眼藏在昏暗中。

沈见岁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陈睦。

不计后果的偏执,如同脚踏悬崖。

一步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手机铃声响起,刺破二人对峙的沉默。

“Sorry Sheren,打扰你养伤了。”

沈见岁接起电话,听见霍子清的声音时,她竟莫名地松了口气,像是突然间握住了一把能够傍身的利剑。

于是,她当着陈睦的面,点开了免提。

“Henry,什么事?”

她在和霍子清对话,双眼却在与陈睦对视。

近乎封闭的空间里,霍子清的声音甚至带来了回声:

“这个月的最后一周,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来一趟霍家吗?在订婚宴之前,我想先让爷爷单独见见你。”

“我没问题,你让秘书和曾宁约时间吧。”沈见岁顿了顿,故意似的说,“对了,订婚宴定在哪一天了?”

“挑了几个日子,等和你父母见过面之后,再一起决定吧。”

“好。”

陈睦瞳孔微缩,脸上血色尽退。

电话里,霍子清的声音很温柔:“Sheren,你的伤还要紧吗?抱歉,盯我的人太多,不能去看望你。”

“放心,我一切都很好。绝不会戴着颈部固定器出现在订婚宴现场的。”

沈见岁说完,轻声一笑。

她笑起来时总是眉眼弯弯,瞳孔里泛着碎月似的光,可爱而迷人。

可陈睦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神色如坠深海。

霍子清对电话另一头的场面一无所知,他仍自顾自说着:

“那就好。订婚宴的筹备都交给我来办就好,你不用担心,只需要出一份宾客名单给我就好。”

“关于订婚宴,你如果有任何的要求,任何时候都可以告诉我。我保证,不管你需要什么,我都会尽力实现的。”

沈见岁说:“我的确有一个要求。”

陈睦撇过头,像战场溃败的士兵,不再敢看她。

“订婚宴那天,我想穿上最漂亮的礼服,戴最华丽的首饰。”

她此刻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说给陈睦听的。

“我要让那天在场的所有人,都难以忘记那一天。”

陈睦心知肚明。

霍子清说:“我明白。Sheren,我也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电话挂断了。

而沈见岁与陈睦之间,也有某种无形的东西,被彻底切断了。

沈见岁收敛了笑容,冷冷的目光看着陈睦,问他:“陈睦,你现在,清醒了吗?”

陈睦低着头,一言不发,后退两步。

这一次,电梯的门彻底关上了。

·

沈见岁回到家的时候,方若晴和辛睿仍在聊天。

“她的性格你是清楚的,爱恨分明,做事或做人都不喜欢拖泥带水,也不会为了生活里普通的小事生气发愁。”

“但如果真的有人踩到她的底线,不剥下几层皮,她是不会轻易原谅别人的。”

沈见岁神思恍惚,并没有听出话题的主人公是谁。

辛睿听见动静,停下了聊天的话题。

她看向沈见岁,问:“买个咖啡,怎么这么久?”

“我给你们也带了,是热拿……”

沈见岁将咖啡杯取出来时,手里一滑,洒了自己一身。

所幸,咖啡早就凉透了,没有烫伤。

方若晴立刻站了起来,“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沈见岁舔了舔唇,缓缓回过神,“我回房间换条裤子。”

辛睿若有所思地看着沈见岁进了卧室,打开手机的聊天记录,二十分钟前,她和陈睦曾短暂对话。

「我等会儿去见岁的公寓,带的东西有点多,你过来帮我一起拿?」

「抱歉,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

「没事,你忙。」

方若晴接着刚才的话题,接着问:“你刚刚说,陈睦是为了打听你的消息才接近沈见岁的,结果她却喜欢上了他,沈见岁知道真相的时候肯定气死了吧?”

“那沈见岁上大学之后,又是怎么原谅陈睦的?她不会真把陈睦剥皮抽筋了吧?”

辛睿说:“具体的细节,我也并不清楚。我只知道,陈睦那时的高考成绩非常好,全国最好的大学任他挑选,我那时在建陵读大学,一直以为,他肯定会来建陵大学找我。”

“可没想到,他最后既没有听从家人留在北京,也没有来找我。他最后选择了鹤城大学。

方若晴一拍大腿,了然道:“见岁就在鹤大读书。”

辛睿先是点头,过了会儿,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可也许连见岁都并不知道。”

“那是陈睦这辈子第一次,在面临选择的时候,没有选择任何一个家人,而是选择了,听从他的内心。”

·

那天夜里,鹤城下了一场大雨。

沈见岁在淅沥的秋雨声中,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那是她来到鹤城的第二年,大二新学年刚刚开始,她从图书馆借了许多书,堆得小山般高,吃力地从学校走回附近租的公寓。

炎热的夏末里,学校里的香樟树繁茂翠绿,在道路两旁投下清凉的阴影。

路边挂着各个学院的迎新横幅,每个拐角处都设立了指路牌,穿着马甲的志愿者站在一旁,更有许多年色的面孔推着行李箱逆着她的方向而行。

沈见岁后知后觉,今天是大一新生入校的日子。

“学姐,请问法学院往哪里走?”

转弯时,有人从身后走来问路。

“法学院在东边,你往图书馆那边走就……”

沈见岁回头看向身后人,声音戛然而止。

问路的少年背着黑色书包,身穿淡蓝色短袖衬衣,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额前刘海梳得整齐。

哗啦啦——

手中的书落了一地。

少年蹲下去,将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整齐地堆好,抱在怀中。

“学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陈睦。”

他挂着浅浅的笑容,语调轻松而柔软,“耳东陈,亲睦的睦。”

沈见岁拼命地眨着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建陵找你姐了吗?”

她顿了顿,“你……你没去建陵……吗?”

“当然没有”陈睦指了指挂在胸前的校牌,“我现在是鹤城大学法律系大一新生。”

“你为什么会来鹤大?你想读法律系的话,北大的法律系不是更……”

她说着,心中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陈睦之所以会来鹤大,也许是因为……

“我是来鹤城找你的。”

陈睦不假思索地,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好久不见,沈见岁。重新认识一次吧。”

夏末的风躁动而炽热,吹拂过着他们的脸颊与发梢。

记忆深处的坚冰裂开一道缝隙,所有的龃龉与不安就这样开始走向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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