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生存的决心

陈睦顷刻间脸色煞白,扣住她肩膀的手无力滑落。

沈见岁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可真了不起啊,陈睦。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连我的死,也包括在内。”

陈睦痛苦地闭上双眼,他说:

“不是这样的,阿岁。我没有想那么远,我只是选择了当前看起来还不错的选择……”

沈见岁麻木地指出他话语中的漏洞:“你刚刚明明说的是,你已经全都计划好了,现在又变成,没想那么远了。”

陈睦哑口无言。

沈见岁的声音逐渐颤抖起来:“哥哥提醒过我,其他人也提醒过我,他们都说你心思太多了,做什么事都喜欢算计。我那时候信誓旦旦地说我不在乎,我想我能有什么让你算计的呢?

“我现在知道了,原来我整个的人生,都在你的算计之中。”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陈睦立刻站了起来,从包里快速地翻出一瓶药,倒出两粒药丸试图喂给她。

“见岁,你冷静一点。药给我,你该吃药了。”

沈见岁一把拍开他的手,药品划过他的脸颊,不知落到了哪里。

陈睦垂下头,紧攥着药瓶,几乎要将它捏碎。

良久后,他终于抬起头,双目发红。

“是,我承认,我就是这样计划和算计你的。但无论我怎么计划,四年后的事实都会摆在眼前,我只是承认了这个事实。

“我原本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可是你不愿意接受手术,你选择了走这条路,我也只能陪着你走下去。

“可是沈见岁,我的人生呢?”

陈睦彻底撕开了自己的面具,发出一声诘问:

“我已经倾尽所有为你做了这么多,可为什么,你还是觉得我做的不足够?我计划了所有又怎样呢?难道非要我将自己的人生也牺牲,你才会觉得足够吗?”

愤怒化为凉水,将沈见岁从头到脚浇了个彻底。

余下的,就只有无尽的失望。

他其实已经尽力了。

沈见岁在心里告诉自己。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扮演爱着她的角色。

可这终究不是真正的陈睦。

真正的陈睦,趋利避害、锱铢必较、清醒理智——却从没有坦诚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沈见岁摇着头,苦笑道:“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其实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可这些年来,我却一直自欺欺人,以为即使是你,也能够拥有爱人的能力。

“我今天才明白,原来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为任何人——付出真心。”

火车到站了,车厢里顿时变得极度嘈杂,将他们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沈见岁擦干了眼泪,背上旅行包,推开陈睦,独自往车厢外走。

陈睦跟上来,扣住她的手腕,试图拦住她。

“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沈见岁不顾手腕被握得发红,用力地挣脱开他。

陈睦还想再往前进,她干脆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

陈睦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走下列车,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

沈见岁打定了主意,即使没有陈睦在,她也要继续她的旅程。

走出火车站没多久,天就全黑了,她打了一辆车赶往民宿。

民宿位置偏远,人烟罕至,四周被森林包围,原本是为了看极光才定在了这里,此刻却显得很不明智。

沈见岁饿了一整天,背着沉重的旅行包,踩着厚厚的积雪,步履艰难地进入冰冷的民宿屋内,却发现屋内竟然一口吃的也没有。

她躺倒在沙发上,缓了很久才打起精神,出门觅食。

天寒地冻,大雪鹅毛般地落下,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沈见岁打着手电筒在雪地里行走,找了好一阵,终于找到了一个当地居民开的小卖部,买了一些面包和奶酪。

往回走时,沈见岁却突然觉察到,寂静的雪地里多了一个脚步声。

她假装将面包掉在了地上,蹲下去捡的时候,偷偷看了眼身后——一名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四米开外的地方,身材高大,看不清面容。

站起来后,沈见岁佯装无事继续往前走,身后的脚步声仍然那不近不远地跟着她。

直觉告诉她,这绝不是好事。

她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却不小心被积雪下藏着的石块绊倒摔了一跤,手机飞了出去,埋在雪里。

她费了好大力气将手机挖出来,站起来拔腿就跑。

突然间,身后的男人加快了步伐朝她走来,沈见岁也惊慌地狂奔起来,刚买的面包和奶酪也都扔了。

她拼命地往前跑、拼命地往前跑……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身在一片森林之中,冷冽的月光穿过高大的云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盈盈冷光。

跟着她的男人不见了。

沈见岁拿出刚刚救回来的手机,但在雪水似乎渗进了手机里,她怎么拍打也无法再开机。

更糟糕的是,没有了手机的导航后,沈见岁才意识到,她忘记回民宿的路了。

她彻底迷了路,看着四周荒凉的森林,不知身在何处。

沈见岁深呼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想到可以顺着雪地上的脚印往回走,但地上脚印太多太杂,人的动物的,都混在了一起。

她很快就分不清哪一串脚印才是自己的,胡乱地凭着直觉走,迟迟走不出这片森林。

很快,她的体力到达了极限,心情逐渐绝望。

没有通讯工具,没有人能听见呼救,也没有食物和能避风的地方,要不了几个小时,她就会冻死在这里。

沈见岁噗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

她还以为自己能苟活四年,没想到才过了半年,就已经走到了尽头,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对“死”的概念不再陌生,知道这是迟早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于是当它真的来临的时候,沈见岁意识到自己并不紧张,更不害怕。

她甚至觉得,松了口气。

不用再吃药,不用再忍受药物的副作用。

不用再去医院做检查,不用再在病床上辗转反侧。

不会再有痛苦,不会再有烦恼,一切都要结束了……

睫毛染上白雪,沈见岁忽然觉得很困、很冷,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往后一仰,倒了下去。

这么多年来,为了能像个健全的人一样活着,她耗费了太多力气,她实在是太累了,不想再坚持下去了。

也许陈睦说得才是对的,无论他们做什么,那个必将到来的事实都不会改变。

死亡终将降临,她无能为力。

陈睦。

陈睦……

陈……睦……

不。

不是的。

不该是这样。

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为什么会认同陈睦——那个连她的生命也可以漠视的人?

难道,其实在她沈见岁的心底里,也和陈睦想的一样,认为她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即使消逝于异国的冰原,遗忘于荒芜的森林,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难道,其实她从没珍惜过沈见岁、深爱过沈见岁,守护过……沈见岁。

不。

不是的。

她绝不会这样。

她绝不应该是这样的。

剧烈的情绪像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沈见岁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可结冰的眼泪冻住了双眼,覆身的积雪禁锢了四肢。

她动弹不得。

站起来,一定要站起来。

绝不可以睡过去。

脑海中的自我叫嚣着、挣扎着、激烈地要将她唤醒。

沈见岁咬了咬自己的舌头,利用疼痛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她一定要活下去。

她一定要——

活下去——

忽然间,沈见岁再次听见了脚步声。

她很紧张,她不知道脚步声来自人类还是动物,如果是人类,这个人是来帮助她的,还是会让此刻的状况变得更糟糕。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很快感觉到手心湿湿的、暖暖的,冻僵的手因为外来的温度而抽搐了两下。

她记得,过去被朋友家的小狗舔舐时,就是这种感觉,温暖而安心。

这未知的生物又舔了舔她的双眼,睫毛上的雪很快化成了水,沈见岁不顾眼皮的刺痛用力睁开眼——

眼前出现了一头鹿。

准确地说,这是一头驯鹿。

它的体型非常庞大,覆盖着厚重的灰白色皮毛,有两只巨大的角,从根部向上蔓延出多而复杂的分叉。

一瞬间,沈见岁觉得非常恍惚,以为自己是冻傻了,好像突然间掉进了动物世界频道,或者是什么童话书里。

但这不是童话,是现实。

这只驯鹿真的在用它温暖的舌头不断地舔舐沈见岁的脸,原本冻僵的皮肤逐渐有了知觉,融化的雪水湿润了她干涩的嘴唇和喉咙。

沈见岁用力地抬起手臂,想要扶着它站起身。

手臂微微抬起时,她手上戴着一串剔透的绿石手链,在月光下闪了闪光。

驯鹿被光芒吸引,一把咬住绿石手链,她感觉到手链从手腕上滑了下去。

不知怎的,驯鹿叼起手链后没多久,忽然就停下了动作,像是在聆听其他地方发出的声音。

过了会儿,它衔着绿石手链,慢悠悠地离开了。

森林的造物来了又走,全无理由,周遭又只剩下沈见岁一人,她甚至觉得有些落寞。

好在,她的体温开始缓慢地提升了。她重新鼓足力气、咬紧牙关,用胳膊肘撑着雪地,一点一点挪动自己的身体。

从挺起上半身,到半跪在地上,最后,沈见岁终于扶着一旁的云杉树艰难地站了起来。

她依然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漫天积雪中,只有驯鹿刚刚留下的足迹是如此的清晰,她几乎没有思考,就跟上了它的步伐。

除此之外,她又还能去哪里呢?

不知过了多久,她麻木而执着的行走终于窥见了曙光。

嗡——

嗡——

沈见岁听见了车辆行驶的声音。

驯鹿的脚印消失了,但她疲惫的双目却恢复了明亮。

也许是肾上腺素飙升了,沈见岁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加快了步伐,燃烧着最后的力量,往声音的来处奔了过去。

寂静的森林,终于看见了尽头。

一条覆满了车辙印的道路出现在了眼前。

沈见岁脚下一软,跪倒在了路边。

请帮帮我。

她张了张嘴,想要呼喊,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请帮帮我,我想要活下去。

黑暗中,伴随着汽车行驶的声音,一片白光从远处照了过来。

沈见岁双目刺痛,视野变得越来越模糊。

在倒下去之前,她用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呼救:

“Help……”

请帮帮我。

我想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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